王大娘现在虽然领着丁家的差事,收入算是挺可观了,可她到底出身农家,最看不得人糟蹋东西。
拎着那件脏了的棉袄,抖啊抖的,好半天都不知道说啥才好,最后只能咬了咬牙——
“这可真是拿好东西不当东西了!不是说要占了三锁兄弟家的房子吗?怎么就不把这些东西一起占了呢?也能少糟蹋点儿。”
“看看这是多好的料子,杭缎呐,连里子都是杭绸的,棉花这么萱软,肯定也是新的,还有这做工……”
自家作坊里就出成衣,王大娘做为作坊的总管,关于料子、棉花、做工什么的,她自然最是了解不过。
丁小白示意她把棉衣重新放回原处,“大家都别动,先按原样放着,等我让三爷爷看过了再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在东西乱是乱,屋子里倒不是特别脏,想来是小丫鬟们每天打扫,那些人才不怕每天折腾呢,反正折腾的是别人。
怪不得一见面儿那俩丫头都蔫蔫的,应该是这些日子累着了,要说她们也是受害者,却不能抵消她们遇事的不作为。
“好在桌子凳子都在,咱们先开个小会吧,速战速决。”丁小白伸手先拽过一个腰鼓凳坐下了。
东西先不用整理,也就不占用时间了,丁小白就想着赶紧把这摊事情理明白。
也不过就是老宅的人想占他们家的房子和生意,这事儿好解决,但也不能不解决,所以速战速决最好。
这趟陪着爹娘回半坡村,一是方便运送木材,二也是想借机回归故里,放松一下心情,当然,最主要还是舍不得爹娘。
所以她并不想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牵绊,有那样的时间,她还不如多陪陪爹娘聊天说话呢。
何况还是那堆她看不上眼儿的垃圾,犯不着为他们耽误工夫,根本不值得。
李家舅母和王大娘等人也赶紧落座,一人几句话,就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跟三爷爷说的几乎没差。
李家舅母见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都说分明了,就走到门边关好了门,再走回来时,已经迅速地解开了身上的棉袄。
只见敞开的衣襟下,缠着厚厚的好几圈儿白布,李家舅母朝身上缠着的白布指了指——
“小白,账册和印签在这里,我怕那老太太发疯,万一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拿到可怎么办?就干脆都捆在身上了。”
说完又出手麻利地撕开了胸前位置的棉袄里子,那‘刺啦’一声响,把丁小白都吓了一跳。
就见李家舅母把手伸进那个撕开的破洞,往里掏了半天,连着一团棉花,掏出来一个封的很严实的油纸包。
“这是银票,我原本是打算藏在墙缝里的,可那屋里人来人往,我总觉着不安全,我又不能一直在屋里盯着。”
“何况还有老宅的人每天纠缠惦记,哪天他们不想再磨叽了,只要下狠心,就能很快把东西翻出来。”
“毕竟范围只有一个前院儿,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就这么几处,地下、墙里和房顶,挨处凿一遍就是了。”
丁小白心下嘀咕,老宅的人哪有一个那样决断的?但凡有一个那样的,东西也就早已经被收走了。
说话的工夫,李家舅母已经把缠在身上的白布也解了下来,分别在几处夹层里,拿出了数本账册和印签。
账册和印签上还带着李家舅母的体温,想着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些东西就一直被她缠在身上。
不说身上随时缠着这些东西有多难受,就只说这一两个月的担惊受怕,也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的,睡觉走路都不能离身。
恐怕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谁都像她那么幸运,身上有一个可以储存东西的神奇空间。
“愣着干什么呢,赶紧查看查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就怕把东西给看丢了,这心里每天七上……”
不等李家舅母说完,丁小白伸手就把人给牢牢抱住了,“谢谢舅母,这些日子让您受苦了。”
虽然老宅的人即便把这些东西抢走,她也能轻而易举地再夺回来,但李家舅母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呀。
正是因为她的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丁小白感动,只有真正拿他们一家当亲人的人,才会做这样的冒险。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娘亲是我小姑子,你是我外甥女儿,亲的,护着你们不是应该的么。”
李家舅母举起手,温柔地抚摸了几下丁小白的脑袋,才发现外甥女都已经长这么高了,比她还要高上一截。
好久没跟人这么腻歪的亲近了,丁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起身退开,就听到屋门被人拉开。
“这是怎么了?见到你舅母这么高兴呀,还抱到一起了,真好,我还怕你不认得你舅母了呢,哎呦喂,这家里是怎么了?”
能这么开这舅甥俩玩笑的,除了李小禾,不做第二人想,可她话说到一半儿,还是被屋里的凌乱给吓着了。
“娘,你先别动!”见到娘亲一边说着话,一边儿就要开始收拾,丁小白赶紧出声制止。
李小禾身后又跟着进来的几个人,都被眼前的情形给惊着了,这是招劫了吗?不对呀,家里一直有人呀。
丁小白往人堆儿里寻了寻,果然看到了丁三爷,她就知道三爷爷肯定得跟过来看看情况。
几步走到三爷爷跟前,“三爷爷,老宅的人把家里翻成了这样,您觉得我去告官合不合适?”
看着屋里的惨状,丁三爷也有点儿无话可说,只是在他的心里,儿子告老子,终究还是失了孝道。
哪怕老宅那一家人再不是东西,哪怕丁家三房跟老宅断了亲,可骨肉里流淌的血脉,却不是一纸文书就断得了的。
丁三爷一犹豫的功夫,丁小白已经再次开口了,好人还是要自己做,不能把话柄留给别人。
“那边把我们家弄成这样,我是真的很生气,真恨不得报官得了,可一想到那边虽然苛待我们,终究还是把我们养活了。”
“所以我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得辛苦三爷爷了,您看一下我家里里外外的情况,然后以村里正的身份,去老宅讨个说法。”
“我们选择不告官,不是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如果这次不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他们就会有恃无恐,就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我以后不能常住在这边,我不希望爹娘一直受到老宅那边的骚扰,时时刻刻的不得安宁。”
“您过去也不用说太多,家里被他们造成了啥样他们心里有数,我们也不多要,就做做样子赔二百两银子吧。”
“可别说我们讹他们,这个赔偿他们可是占了老大便宜的。”丁小白边说边随便指了一匹被刮脱丝的天青色绸缎料子。
“三爷爷,只这一匹料子,一百两银子就下不来,正宗的川南蜀锦,有价无市,您再看看我们家这些箱子里,有多少匹这样的被弄坏的料子?”
“还有那些衣裳、首饰、摆件什么的,随便拿两件出来都不止这个价,我之所以没管他们多要,是因为他们没上手偷拿,说实话,我有点儿意外。”
“要是他们还不知悔改,敢拿我们家不孝不悌来威胁大壮的前程,您不用多说,只管回来就是,我会直接去告官。”
丁小白这最后一句,就是摆明了告诉老宅的那些人,他们家不怕威胁,有胆儿就试试,看最后谁输谁赢。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二百两银子的事儿了,二千两银子都未必打的住,至于几个人下狱可就说不准了,得看衙门怎么判。”
这话让丁三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小白丫头这是真下的去手啊,可再看看这屋里的状况,也确实太过分。
这明摆着已经不是家事儿了,作为半坡村的里正,这个头还真得他去出,至于结果如何?唉……
他太了解那一家无赖滚刀肉了,十有八、九会找各种借口推脱责任,更可能会抓着不孝不悌而不依不饶。
丁家老宅这一次的亏可能要吃大了,但他就是想帮也没有办法,那家人哪知道半点儿好赖!完全听不出好赖话。
既然一定要出这个面,那就尽职尽责!丁三爷很认真地把所有屋子走了一遍,忍不住再次叹气。
“唉,这是摆明了祸害东西呀,那一家人脑子里都装了些啥?祸害了别人他们能得啥好处?”
丁小白撇了撇嘴,她也想知道呢,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也就老宅那些脑子有坑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李小禾也已经简单的地过了一遍家里的东西,损坏了不少,但确实没有丢什么要紧的。
要说缺,也就是少了几件能上身儿的衣服,几件衣服而已,再贵重,李小禾也不会跟那边人计较。
丁三爷用力地跺了几下脚,气哼哼地奔了丁家老宅,丁小白这才让娘亲领着两个小丫头归置东西,该整理的,该洗的,该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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