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星住的单身公寓里面,陈天宇一行并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但他们并没有轻易放弃对于郑星的监控。由于夜歌的嫌疑基本已被排除,万永坤和胖盛终于能够腾出手来,转而开始严密监视郑星,有了他们如影随形似的跟踪,郑星的一举一动基本都在北亭的掌控之内。然而,过去了将近一周时间,万永坤两人都没有发现郑星的任何异常,这个郑星除了偶尔去柳家辅导柳絮儿之外,基本上都是宅在自己的家中,极少出门,更没有与任何可疑人员发生接触。
由于柳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作为不算陌生的“外人”,郑星只能间接表示些同情和安慰,这也是他几次前往柳家的目的,借着给柳絮儿辅导的名义看望和慰籍絮儿和她的母亲。但柳絮儿已经无心学习,跟以前完全判若两人,每天都在涂鸦似地画画,别的一概不学,让郑星也没有任何办法。鉴于这种情形,郑星便委婉地向袁惠娥提出了辞职,但袁惠娥当即表示不同意,作为母亲,她现在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精英培养的想法反而更加坚定起来,所以她更不会在这种为难关头,让此时仅剩下能够依靠的家庭教师郑星离职。
郑星也很为难,他看着柳家悲凉的氛围,也很不受,可自己是来教书育人的,但学生不听,他拿着工资觉得心中有愧,可袁惠娥的再三请求也让他进退两难。为了不让这位可怜的母亲太过失望,郑星考虑再三,还是暂时把辞职的想法收了起来,但之后去柳家的次数尽量减少,也希望柳絮儿能尽快调整并适应目前的状况。闲暇之时,郑星就在家看书、写字、弹琴、下棋,他并没有着急出去另外找工作,并且他也的确没有发现自己被人一直在监视。
袁惠娥在这些日子里面则是过着一种近乎于生不如死的生活,她承受着丧失丈夫的巨大痛苦,还背负着儿子成为凶手的极大压力,每天都郁郁寡欢,没有胃口吃饭,也没有心思睡觉,夜夜失眠,靠安眠药勉强入睡,也常在梦中惊醒。她的神经也就到了崩溃的边缘,若非每天还能见到女儿柳絮儿,恐怕早已经支持不住了。
这一天,她又悲从中来,回想起和柳昌绶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到今日的成就,可惜房子尚在、企业尚存,人却已经没了。又想到对儿子教育的失败,导致了他走向了这条不归路,袁惠娥痛心疾首,只能拉住柳絮儿聊天,她需要将痛苦和委屈倾诉出来。
当袁惠娥走出客厅去找女儿的时候,才发现柳絮儿在书房翻看自己画过的画,而并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背诵古诗文,这让本就心情不好的她更加气愤,“絮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絮儿早已习惯了袁惠娥对自己的呵斥,她之前努力表现听话,也是不希望经常受到这样的批评,但家里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没有任何心思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对于母亲的压迫也到了最反感的地步。所以她并没有回应袁惠娥的问题,低头不语,手里依旧在摸索自己喜欢的油画。
袁惠娥见此情景暴躁不已,伸手就把柳絮儿手里的画给扯开,但由于用力过猛,只听见“刺啦”一声,那幅油面便被撕成了两半。
柳絮儿很伤心,她抬起看着母亲,委屈的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但她看见母亲这几日来变得苍老许多的面容,心中又着实不忍,于是任凭泪水滑落到脸颊上,却始终隐忍不言。没想到,她的沉默反倒更加激发了袁惠娥的怒气,母亲干脆把桌子上面所有油画全部打翻到地上。
“你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啊!”袁惠娥愤怒地斥责道,“现在我们柳家的希望,就全部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还这么不懂事,就知道画画,别的不用学了吗?你光画画,你已经达到画家的水准了吗?”
柳絮儿咬着嘴唇,边流眼泪边摇头,她的心中难过得很,而且被母亲这种情绪所吓到,已经不敢再多说话了。
袁惠娥本就需要宣泄,这种情况更是忍不住,“从小妈妈就对你要求严格不假,那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去上课,我难道去玩了吗?还不是去努力赚钱,和爸爸一起给你创造好的条件!你从小就吃的好穿的好,是饿到你了还是冻到你了,现在怎么这样啊?爸爸不在了,可你还有我,我一定会继续供你读书学习的,但是你必须要努力,不能这样浪费时间!”
这些道理,柳絮儿都懂,但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真的是害怕,声音从嗓子里发出只敢低低地回道,“妈妈,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在这书房里磨蹭!这是第一天吗?你已经至少一个多星期没有认真学习过了,我把郑星请来辅导你,结果人家来了你都不理不睬的,现在他已经跟我提出要辞职了,还不是被你给气的。这样一个好老师如果走了,以后到哪里找啊?”袁惠娥继续宣泄怒气。
“妈妈,我错了,但是我真的也很难受。”柳絮儿泪流满面地诉苦。
袁惠娥听到女儿肯认错,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仍然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知错就要改,你说你难受,那我也很难受,但难受管用吗?现在你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你要对得起我,也要对得起你爸爸,不然他肯定不能安息的!”
柳絮儿觉得母亲太过偏执,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后缓缓地说道,“妈,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但我不想变成机器人只会学习,要是还跟以前一样,我真的很难受!”
“你,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袁惠娥觉得是女儿借此机会偷懒,找了很多借口,就是反对自己过往的教育方式,她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投入,无论是物质上还算精神上,都问心无愧,也不能回头。如今,柳絮儿这般的叛逆,是她不能接受的,她气得都举起了手臂,真想给柳絮儿两个巴掌,但抬起到一半,作为母亲的她还是没有忍心下手,以前对于柳絮儿的教育也并不需要如此,女儿一直都很听话,最多说几句就够了,况且女儿也刚失去了父亲,确实很可怜。
但女儿可怜,那自己就不可怜了吗?中年丧夫,又眼瞧着要失去女儿,这已经是人生四悲之一,现在女儿还不理解自己,这让袁惠娥觉得自己成为了孤家寡人。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能冷静的思考问题,便不再和柳絮儿说话,独自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所谓当局者迷,就算柳絮儿能够说得在情在理,袁惠娥也很难听得进去了,她只有一门心思,就是一条道走到底,要以精英教育的理念辅导到女儿成人为止。
发觉和母亲难以正常沟通,柳絮儿便放弃了这种想法,她将书房门关闭,并从里面上锁,独自在里面摆弄画卷,并将刚刚被不小心撕坏的油画用胶带慢慢粘合起来。然而,柳絮儿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关上了房门加上做事过于专注,并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她的母亲袁惠娥实在无法忍受家里的气氛,在当晚悄悄地离家出走了,这件事,柳絮儿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发觉,因为她当晚躲在书房里并没有出来过。
次日中午,警方接到报案,在海滩公园边上的一块礁石上,又发现了一具女尸。北亭随即得到消息,李一亭和许荆南马上去往现场勘查,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件事可能依旧和死神系列案件有关。
海滩公园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命案了,数日前的傍晚,柳昌绶在此处的换衣间,被烧烤使用的钢刺所杀,那也是第一次寻找到人为的物证,那天晚上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柳絮儿也差点被海水给冲走,幸好有惊无险。这回李一亭又来到海滩边,正值中午,红日当头,海滩上面很热,游客不多,至于那些烧烤摊则都还没有开门,它们一般到天黑后才会开始营业。
根据警方的调查,是一对准备结婚的新人来到海滩拍摄婚纱照,为了取得出色的效果,摄影师安排了一条小筏子,让新人漂离岸边,从而更从远处将海水、礁石、阳光都全部融合在一块。当拍摄即将完成的时候,那对新人发现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礁石上面,似乎躺着个人,他们以为是有人游泳到那里累了需要休息,便没有在意,可当所乘坐的筏子经过礁石的时候,他们才觉的有些不对劲,那个人似乎始终没有动弹。于是,这对情侣努力划了过去,才发现礁石上是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的年龄,任凭他们如何呼叫都没有回应,再靠到礁石边上,他们才发现女人已经没有了气息,大惊之下险些把筏子弄翻。这对新人马上划到岸边,告诉了摄影师,这才通知了警方赶来。
李一亭目测,那块礁石离沙滩边的浅水区至少有三十米的距离,定然不是走过去的,要想到礁石上面去,必须要划船或者游泳。警方已经安排船只,驶到礁石边,在进行拍照取证后,便将尸体装上了小船带回了岸边。尸体被平放在沙滩上,李一亭和许荆南上前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死去的女人正是柳小权的母亲袁惠娥!
他们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猜想这件事和死神案件可能有关,而且这个地方正是柳昌绶遇害的地点,应该不会如此凑巧的,但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大家还是非常吃惊。因为系列案件的重大嫌疑人柳小权已经被抓,目前在康复中心接受治疗,而另一位嫌疑对象郑星则是被万永坤和胖盛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有时间再次作案,那么袁惠娥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呢?死神诅咒似乎并没有因为两位嫌疑人被控制而有停止的意味,众人都忧心忡忡,李一亭让许荆南在现场做了初步勘察后,便将袁惠娥的遗体带回去,马上进行尸检和化验。
很快,许荆南就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袁惠娥口中有大量泥沙,喉咙、气管也被很多夹杂着沙子的海水填满,肺部肿胀充血,全身发白,她的死因是溺水身亡,或者说她是被淹死的。袁惠娥的额头撞破,除此之外全身没有明显外伤,没有大量出血,骨骼完好,面容安详。经过和现场礁石的比对,可以确定袁惠娥头上的伤是撞击礁石造成的,按照撞击角度和方位判断,这并非在死前刻意造成,而是她的身体在淹死后被水流冲击下,碰巧撞了上去,并且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她的尸体留在了上面被人发现。并且面容安好,没有明显挣扎、搏斗的痕迹,体内也没有任何毒物或者**药物,最终可以确定,袁惠娥乃是自己跳入大海中、自杀身亡。
由于是自杀,那便不属于凶杀案的范畴,李一亭让许荆南细致地复查之下,依然没有改变这一结论。所以这件事,应该是袁惠娥在伤痛之下,做出了自杀的举动,她的死和死神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联系,这也能说得通在柳小权和郑星都处于监控的情况下,为何还有人身亡?既然是自尽,一切都合情合理,李一亭既感到欣慰,毕竟说明他们的侦查方向没有再出现错误,但也感到很惋惜,如此一来,柳家就只剩下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柳絮儿,以后她的日子将会非常艰难。
许荆南在袁惠娥尸检完成后,另外带来了一条重磅的消息,这件事情在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柳昌绶都还活着的时候,沈明月就已经发现并且猜中了。但当时并没有明显的证据,况且这则信息和凶杀之间似乎并无直接的联系,所以大家都没有再去调查。这个消息便是,已经拥有一双儿女的袁惠娥真的已经怀有身孕了,而且胎儿已经成形,大约有四个月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