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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里,萧母用餐时,讲究食不言,连带着萧钦之与萧韵之,都受到影响,一般而言,用餐时不讲话。
而今晚,西楼的餐室里,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勃勃生机,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餐室摆了两张食桉,一张为萧母、小蓉儿、箫藴之、萧韵之,花姑使用,另一张为满仓一家、周烈以及空青、澹绿,蔓菁,木槿使用。
往日显得空旷的餐食,如今看来倒也不大了,两盏青铜雁鱼灯,发出着炽热的光芒,古朴的禅木色泛着幽暗的光色,一道道精致的食物似是多增添一丝风味。
萧母尤为高兴,还让花姑取出了家里酿的酒,原本绿绿的酒液,在炽黄的光芒下,成了醉人的琥珀色,明耀且馋羞,除了萧韵之与小蓉儿,其余人都来与萧母敬酒吃,而萧母则是开怀畅饮,来者不拒。
与此同时,东楼的族长家里,一场酒宴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族长、六叔、七叔、八叔、九叔等叔伯,小一辈的萧书、胖老八,萧钦之等族兄弟。
两张食桉,总价加起来不下二三十人,席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唯有萧钦之被族长勒令,不准饮酒,须得遵李郎中医嘱,就连吃食也被要求不得碰荤腥。
幸好二伯母特意命厨房做了一碗翡绿果蔬汤,端与萧钦之,其便以果蔬汤代酒,与一众族兄弟拼酒,瞎聊。
萧书自从走上了装逼这条不归路后,开始故作深沉了起来,没事就喜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也不怎么说话了,而胖老八便成了族兄弟中最爱出彩的那一个,此时已经喝开了,燥红好脸庞,撩着衣襟,就开始吹嘘京口一行以及无锡一行的种种事迹。
胖老八口才一流,讲起来绘声绘色,惹得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族兄弟,频频投来艳羡的目光,恨不能同行,对四哥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书拎着一壶酒,碰了碰萧钦之脚脖子,起身悄悄去了外面的连廊上,萧钦之会意,紧随其后跟上去了,约莫是有什么事要说。
三月三,过了春分后,开始进入春天的尾声,气温一日比一日适宜,料峭微寒的春夜成了过往,如今却带着一丝温度,裹挟着泥土的芬芳,刹是好闻。
临近月中,夜空上悬着一轮渐渐丰润的月,银辉阔平野,点点星火垂,虫鸣声也来凑热闹,增添一丝韵色,萧书靠在连廊上,饮入一口酒,却是略显深沉,似乎真就哪里不一样了。
“四弟,我也想为家族做些事。”萧书突兀的说,更像是早已想好了,只是埋在了心里许久,从未有过的正经。
又是一口酒下肚,萧书侧脸望来。
“为何如此说?”萧钦之走到萧书身旁,亦如其一般,靠在了连廊上,望着天上的月,比前几日泛舟太湖那晚,圆润了许多。
“从京口,到无锡,我眼中所看到的全是四弟你一人在苦苦支撑,二哥不傻,二哥全都懂。在京口,陈氏小郎寻你的麻烦,我想帮你,把你护在身后,可我只能干瞪眼。在无锡,你入了县大狱,我比谁都着急,可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我还是只能等,干等着结果出来,就像是掷筛子,永远不确定,我讨厌这种感觉。”萧书喝的微醺,借着酒劲倒真心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酒气,萧书双眸凝望着夜空,萧钦之看不清他真容,但想来应是极其真诚的,真挚的,用心的。
萧书低下了头,侧视着萧钦之,大厅里露出的微微光火,倒映在其一双黑眸中,洗尽铅华,复又重燃,言道:“我没有四弟你的才华,也没有你聪明,更知道读书不是我的出路,但我也想做一些事来帮你,来帮助家族,我是你二哥,更应该身先士卒,而不是躲在你身后。”
萧钦之仔细的聆听,一字一句在心中斟酌,沉默许久,方才问道:“那你想做什么,有想好么?”
“我决定了,我要习武从军,就像大兄与三弟一样,带兵冲锋陷阵,读书做官的事就交给你。这个世界很复杂,我虽是看不懂计量谋算,但我知道,关键时候,有兵就是大,朝廷那帮文士在怎么厉害,也厉害不过手握兵权的桓司马。”
萧书的话糙理不糙,乱世时节,兵马在手才是王道,王敦手里有兵,可驱兵直入建康杀刘隗、刁协,桓温手里有兵,就连王、谢高门都去舔他臭脚,王恭手握北府兵,逼得司马道子杀王国宝平衡势力。
萧钦之没有反驳,而是打心里同意萧书的所言,又念及萧书此刻说的有理有据,环环相扣,怕是早就做了万全的打算,言道:“那你可有具体的打算?”
萧书道:“我想在家先随七叔、九叔习武一年,得个保命的本事,成亲后,再去荆州投靠杨全期。”
这倒是让萧钦之为之侧目,原还以为萧书是要去江州寻大兄与三兄,后去徐州刺史荀羡的门下找出路。
荀羡出自颍川荀氏,与其兄荀蕤并称“二玉”,屡立战功,是一名悍将,永和五年,荀羡拜徐州刺史时,才二十九岁,乃是东晋最年轻的刺史,实乃一方大员。
永和十二年,前燕慕容俊攻打段龛,段龛不敌,退守广固,并派人向东晋求救,荀羡奉诏领兵北上救援,屯兵琅邪郡。
同时,前燕将领王腾及赵盘正在进攻琅邪的鄄城郡,荀羡转而攻王腾并擒杀之,萧钦之的父亲萧烈原是荀羡帐下参军,就是在殁于这次战役。
荀羡如今不过三十几岁,便已经是徐州刺史,又基于颍川荀氏出身,前途不可限量,未来的定是三公之一,萧书要是去投靠荀羡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未成想却是走的杨氏的路子。
杨全期是一名干将,但天性高傲,寻常人入不得他眼,在北方,与前秦数次对战,屡有胜果,更加滋生了其傲气,与桓温帐下的同僚多有不和处,后来因生病,借此为由,索性辞官回家修养,这一修养就是十几年。
不过,桓温三次北伐在即,有复请杨全期出仕的意思,这个时节,萧书若是能跟着杨全期这个大舅哥,怕是能搭上一趟便车。
但萧钦之对杨氏有看法,因为杨氏有过叛国的经历,更有西晋的外戚三杨乱政在前,故萧钦之提议道:“随杨全期不失为一个好门路,但去徐州拜在荀刺史门下,也未尝不可,这两条路,皆可选择。”
萧书点点头,目光铮铮看着萧钦之,央求道:“四弟,我想请你帮个忙,劝说我父同意我从军,只有你的话他才会听,拜托了。”
“好!”萧钦之同意了,能看到萧书上进,求之不得。
大厅里酒宴已至最酣处,轰隆隆的喧闹声一阵一阵的往外冲,燥热的气氛与北人的豪爽、粗狂,融和到一起便只能用“酒”来解决。
若是南人的酒宴,怕是另一种风格,他们讲究精致与优雅,似这等场面,须得丝竹管弦,笙歌燕舞助兴,与嗑药同行,美名其曰:“雅”。
七叔与九叔两个武夫子,在酒桌上杠住了,论喝酒,是谁也不服谁,争的脸红脖子粗,须得行酒令一较高下。
六叔双手持单根竹箸,敲在两只碗上,竹箸每次落下便会清脆的响一声,左手落下七叔饮酒,右手落下九叔饮酒,随着有节奏的声音响起,六叔随之高亢的歌咏道: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
一首诗歌吟诵完毕,再看七叔与九叔所饮的酒,由族长裁决胜者,虽不似文人雅士行的酒令,但另有一番滋味。
至亥时三刻,东楼的酒宴方才结束,萧钦之回西楼时,余着皆以歇息,唯有蔓菁一人托着腮,在灯下等着。
蔓菁比萧钦之大几岁,很小就被买来了萧氏,被当做伺候萧钦之的大丫鬟使唤,有一双能巧的手,和一手的好厨艺。
西楼晚饭过后,萧母特意留下了蔓菁,说让其以后来萧钦之卧室陪房,其意义不说已明,虽然蔓菁早就明白这天迟早到来,但真当来了,倒显得束手束脚了。
少女的心思便像海棠花的心事,绵绵软软,有无限的韵味,触之即缩,吹之可皱,碰之即破,破之即羞。
灯光焕着光华,卧房寂寥安然,只一倩影灯下等候,既渴望又羞怯,心思难以琢磨,精致小巧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就荡起了红晕,晕晕乎乎,埋藏着不可言喻的迷蒙,像是一株盛开的海棠花,卧躺在烟雨朦胧的下雨天。
海棠花盛开时,艳丽明媚,却是无香。
箫藴之带来的千卷书,被放置了一部分在这里,因为满屋子都是墨香,蔓菁翻开一本书,上面书写着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蔓菁虽是认不得,但也觉得好看,忽而心情就低落了,托着腮,凝望着虚空发着呆。
萧钦之不知蔓菁的心思,但见蔓菁今晚特别好看,水蓝色的襦衫,短小细瘦,衬托的腰肢纤细,流风回雪,对襟直领,露出皎白的脖颈,以及若有若无的含包待放,飘逸的齐腰长裙,曳地五尺,裙摆飘飘,腰间围一条束带,且系上了细丝带。
“怎么了?”萧钦之笑着,近身细看,看的蔓菁娇羞着回避,露着粉红的脖颈,甚是诱人,又道:“如此盛装,是有什么大事么?”
蔓菁细波泛起的眸子,略微暗澹,且听且低语道:“洗浴水准备好了,小郎你先洗浴吧。”
“哦!”萧钦之抿着坏笑,一把掌拍在了该拍的地方,惹得蔓菁浑身起了一阵酥麻,娇嗔道:“——不要——快去洗浴。”
听听,真是容易让人犯罪啊。
萧钦之随着蔓菁去了浴房,泡了澡。
最关键的是,前几天才生了病,否则......桀桀桀桀......
【从明日起,每天更,别问为什么,说出来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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