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田卓急匆匆从豆家出来,没有坐轿子,走着回家。
边走边想。
姓钱的太欺负人!
后悔!
在广信府就该收拾他,为了大姐和外甥们,想着让大姐一家来应天府,姓钱的会处理好外面女人的事,他也就放过姓钱的一回。
谁知道姓钱的胆大包天,竟然敢把人带到应天府?
真当叶家没人?
叶田卓可没想会不会是误会,大姐夫是去见同乡了,哪个同乡值得他三番五次偷摸去见面?又不是媳妇的前大姐夫那种人,他在广信府已经查清楚了姓钱的有外室,这次错不了,还是那个人。
哼哼!
还真是真爱!走哪带到哪?
叶田卓如今也不是几年前遇事就跳的毛头小子,他没有去查,先回家探问下大姐再说。
回到家,去他屋里搜刮了一些东西,抱着去了大姐院里。
展开他一贯的笑容,把东西分给外甥们,给了外甥女一个大珠子。
钱叶氏阻止道:“雨晴还小,别给她,留着将来给侄女。”
叶田卓道:“当舅的给外甥女应该,大姐帮她收着,我闺女以后我再给。”
笑眯眯抱着外甥女,道:“我就稀罕闺女,我们雨晴以后有个小妹妹,带妹妹玩好不好?”
钱叶氏听小弟说话,心里欢喜,来到这自然希望和娘家走得近,以后自己孩子也有表兄妹姐弟来往。
叶田卓哄一会孩子,问了一句:“大姐夫哪?”
钱叶氏说道:“和几个认识的学友见面,说说这次的会试考题。”
叶田卓装着随意说道:“守着大姐他去问别人?大哥说过,要是大姐去参加科举,咱叶家早就有一个三甲了。”
钱叶氏笑了一下说道:“那是大哥夸我,不过就是读过几本书罢了。”
叶田卓啧啧道:“大姐太谦虚,从小咱爹就说我连大姐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外祖父也说大姐学问好。”
钱叶氏收了笑,沉默了一下说道:“女子要什么学问?守着内宅……”
她没往下说,守着内宅四方地,出门见得也是妇人,说些衣服首饰孩子什么的话。
外祖父曾经说过,有的人学了知识心高气傲,心高气傲又能如何?这个世道容不得心高气傲的女人,只会自己辛苦。外祖父让她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了孩子好好教导孩子。
外祖父说女子不易,他只想儿孙平安,有了学识更应该明白事理,而不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强瞧人不起。
叶田卓自顾自说道:“我小的时候读不进那些四书五经,咱爹就说我,长大了可怎么办呀?我就想长大了又不缺我吃喝,我玩一辈子又如何?还是原河问我,你想干什么?那会我就想,我要是能四处走走多好。可是我不敢给咱爹说,说我将来啥也不干,四处乱逛,咱爹不揍我啊?原河说如果四处走一走,把经过的看到的都记录下来,那也是本事。我一想对哦,我有这个本事,我也喜欢做这种事。然后我就给咱爹说了,咱爹刚开始是想揍我,后来想明白了,挺支持我的。我非常感谢咱爹。现在想一想,如果我想做件事,但是又做不了,我不甘心,我会觉得生活没有乐趣。我要是有大姐的学问没地方施展,一样会不甘心。大姐你会甘心吗?”
钱叶氏轻轻一笑道:“有何不甘心的?有一句话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女子不比男子,读的书越多越孤独,幽栖居士写了五独词,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
她又一笑,道:“不知她有没有后悔读这么多书。”
叶田卓不知幽栖居士是谁,但写出五独词的人肯定婚姻不幸福。
他问道:“大姐后不后悔?”
钱叶氏摇摇头道:“我不后悔,读书让我快乐,我喜欢读书。”
叶田卓说道:“那就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最好,这样大姐和大姐夫也有共同语言,能说到一块。我和我媳妇也能说到一块,我发现我俩太有共同语言了,我的想法,我媳妇都认同。我媳妇的性子我也挺喜欢,直来直去的心里藏不住话。”
钱叶氏笑,这个弟弟也是心里藏不住话,父亲说他比六十岁的老太太话还多。
“大姐我说一个事,因为我媳妇听不懂南方话,闹了个误会。”
叶田卓就把在广州府舅舅家的表妹的事说了,其实他不应该说他舅舅那边的事,但是想找个引头只好说了。
“大姐是不是觉得我媳妇不贤惠?我成亲之前我媳妇就跟我说好了,要是我纳妾,她就带着孩子走人。不止是纳妾,我要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她也绝对不跟我过。这样的媳妇是不是别人都认为不贤惠?可是我愿意呀,我觉得夫妻俩人,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将来再有几个孩子,才是热火的家。”
他边说话边留意大姐的神色,看大姐并没有吃惊,或者不满,他又接着问了一句:“大姐,要是大姐夫想纳妾你会不会同不同意?”
钱叶氏想都没想说道:“不会的,你大姐夫不会。”
说说着话,脸上的微笑很舒心。
如果不知道大姐夫外面有人,叶田卓肯定会觉得大姐夫妻非常恩爱,不然大姐不会有这么舒心柔和的微笑。
他心里一阵堵又一阵难受。
大姐这么相信姓钱的,对他一心一意,可是姓钱的都做了些什么?
恨不得……恨不得……
叶田卓又把话说到孩子上,说他的闺女不知道父亲会起什么样的名字,怕父亲乱说,麻烦大姐帮着起一个。
钱叶氏吃吃的笑,小弟就像父亲说的一样,有时说话口无遮拦。
后面叶田卓就瞎扯一些事,坐一会出去了。
不想在家里呆着,走出去,看到钱宜民回来,他握紧拳头又松开,微笑着上前说道:“大姐夫回来了。”
钱宜民站住,也微笑道:“小弟要出门?”
“出去办点事。”
俩人很亲热又很客气的招呼完,等钱宜民进去,叶田卓冷着脸看着他的背影。
出去后他去找了一个包打听,让他去打听一下表嫂看到姓钱的进去的那个宅子里面住的是谁。
他在茶馆等了一个多时辰,那个包打听回来给他一说,叶田卓当时都快气炸了。
那个宅子里面住的女子八月份住进去,当时已经有了身孕,过了年正月初五生了一男娃。
包打听说那个年轻妇人对外说丈夫进京赶考,考中之后会跟着丈夫去外省。
说周围街坊有猜测是外室的,不过说这女子不像是风尘中的人。从不出门,家中有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还有一对儿老夫妻看门。
叶田卓问道:“那有没有人见过他丈夫过来?”
包打听说道:“见到的人很少。说是一位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叶田卓心中冷笑,丫鬟婆子,看门的,这又是一个家?
他气呀,正月份生,那他们上次去广信府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怀上了,大姐一家七月份来,姓钱的就让那女的八月份过来了,也就是说姓钱的来了这里就找房子。
姓钱的想干啥?
他到底想干啥?
在他心目中原配算什么?
叶田卓想一想刚才大姐舒心的笑容,心里就难受。大姐如果知道了会如何?
如果没有外甥们,叶田卓毫不犹豫的把姓钱揪出来,长痛不如短痛,大姐还年轻,大不了再嫁一个人。
可是现在,大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再走一步谈何容易?也不是容易不容易的事情,而是两个外甥已经大已经知事,让他们离开钱家还是留在钱家跟着后娘?
叶田卓使劲挠头,大姐现在的情况,难道要接纳那对母子?
这事儿不能给父亲说,要是说了父亲得气炸。
到底该怎么办?
叶田卓猛地站起来,去找聪明的原河听听他怎么说。
正好回来了还没去见他。
叶田卓出了茶馆,快步去走向岑家。
岑溪农看到他也是京喜,走上前,俩人像以前一样拥抱一下,三胞胎也围过来说道,三舅啥时候回来的。
叶田卓笑眯眯道:“昨天回来的,今天去你家了,没看到你们,想着你们就在这里。三舅好吧,专门来看你们。”
大铁说道:“多谢三舅,我们也一直在想着三舅。”
进屋坐下,叶田卓歉意道:“三舅给你们的礼物还在后头,等到了三舅给你们送过去。”
三胞胎一起说道:“三舅平安回来就是礼物,我们不要别的。”
叶田卓感叹:“多好的孩子,对得住你娘为你们辛苦。”
岑溪农看了他一眼,让三胞胎去写字,然后对叶田卓说道:“你有话要说?”
叶田卓笑道:“你能不能不那么聪明?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在你面前我就要没穿衣服一样,啥都让你看明白了。”
岑溪农也笑道:“我可不看你光身子,没那个兴趣。”
叶田卓问道:“要是美女,你有兴趣不?”
“异性相吸,我是正常人,大姐说小和尚下山还偷瞄小姑娘哪,再说我早就不是小和尚了。”
叶田卓挤挤眼笑道:“呦!你才多大,都知道异性相吸了?”
岑溪农说道:“食色性也,不然哪来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叶田卓问道:“那你想没想,你将来要娶谁?”
“随缘。”
“不是随心?”
“随心就是随缘。”
叶田卓琢磨这句,当初他也是随心,娶媳妇之前,反复想了好久,是一时的兴趣还是愿意一辈子。
岑溪农看他不说话,问道:“怎么?出去一趟遇到动心的?”
叶田卓道:“怎么可能?我媳妇马上要生了,我对别人有花花念头,那还是人吗?”
想到姓钱的,他咬牙切齿道:“那么做的人是畜生!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知道护子哪!”
岑溪农喝口茶,在想,谁才生了孩子?不是大姐,难道是二姐?那个张疙瘩竟然另外找女人了?
大姐要气坏了吧?当初她一直看好张家,最早是大姐提起的张家。
叶田卓开了口就把他大姐夫的事说了。
岑溪农没吱声,叶田卓问了一句:“原河,你说这事咋办?我都不敢给我爹说,怕我爹气坏了。”
“得看你大姐的意思。”
“我就是怕我大姐难过,今天我试探了下,我大姐对那个畜生信任的很,这要是知道了,对于女子来说,跟天塌了一样,让我大姐怎么活?”
“那就瞒着。”
叶田卓气道:“在广信府我就是想瞒着,想法让我大姐一家来应天府,心想姓钱的总会知趣把外面的解决了吧?谁曾想他还带过来了,还偷着生了一个儿子,他以为有了孩子,我大姐拿他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接纳?”
岑溪农说道:“你再等等,这次你大姐夫考中了,看他接下来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无非是抱着孩子回家?多个儿子他高兴的很!”
岑溪农看了一眼他,继续喝茶。
叶田卓问道:“有啥你就说,对我有啥不能说的?”
“他要是中了,提出去外地历练几年,让你大姐带孩子留在应天府,说他从底层起步,我想你爹会高兴。多好的女婿!如果你大姐也同意,你爹会安排。”
叶田卓愣了下,道:“姓钱的打着这个主意?哦,我明白了,这会抱孩子回家是他气短,等他靠自个混出来了,有底气了,能和我叶家叫板了,他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做梦!”
岑溪农摇摇头道:“干嘛和叶家叫板?只不过男女之情非他所愿,舍不得丢下而已。”
叶田卓咬牙切齿道:“而已?我而已他的大头鬼!有本事别娶妻!”
岑溪农看着他一顿骂姓钱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叶田卓发了一顿火,又问道:“原河,你说他是傻还是拿我叶家不识数?觉得能拿住我们叶家,来应天府还带着那人,如果留在广信府,我们也不会知道,将来他再带人去哪,谁能知道?”
岑溪农说道:“大姐说过一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猜他想着谁也不会料到他能做这事,谁不会想那得多傻呀。可他就这么做了,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不会留意。等考中了去了外地任职,也就不到一年时间,他想这一年里没人发现,以后的事再做安排。那个女子他家里人或许不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不放心,非得带过来,俩人倒是情深义重。”
“情深他娘个屁!”叶田卓又骂了一句。
“就可怜我大姐,我大姐该怎么办?”
叶田卓愁眉苦脸。
“再等等,看你姐夫下一步想如何?他要是想外放,不让他出去。”
“能瞒多久?早晚都得知道。”
岑溪农说道:“能被丈夫欺骗一辈子的女人也算幸福,这种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如果你大姐不是心中只装着情情爱爱的女人,知道了,也会把自己和孩子安排的明白。”
叶田卓叹口气说道:“我算是明白为何有些妇人,对那庶出咬牙切齿,为何忍气吞声接外面的女人进府,那就是要亲手出口气,不然不甘心。”
岑溪农说道:“那种人是傻,把自己的一辈子堵在那口气上,没必要。”
他学这付昔时的口气,夸张的举着手,道:“世界辣么大,何苦把精力浪费在垃圾人身上。”
叶田卓不像平时那样听这话笑起来,只是说:“我希望我大姐能像表嫂那样想得开,表嫂曾经说过,要是豆渣将来如何,她才不会和他置气,马上给大爹他们找个后爹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岑溪农能想到大姐说这话的表情,轻微一笑。
叶田卓生呼一口气,道:“那我就再等等,看那个姓钱的接下来会如何。”
他又安排了个人,天天盯住那个宅子,在家里没事就和大姐说说话,观察大姐。
有时故意说些他路上的见闻,说一些大户人家婆媳妻妾之间的是非。
还说了付昔时当初因为豆家要再娶一个把豆渣头给开瓢的事。
钱叶氏惊讶了下,说道:“看不出来大铁娘这么厉害。”
叶田卓说道:“那会表嫂还没找到亲爹娘,娘家人不在跟前,表嫂说,苦能吃,糠能吃,就是这个气不能吃,想让她和别人共用一个男人,她去要饭也不会受这个气。”
钱叶氏说道:“那会没孩子,是她一个人,要是这会就没法轻易说这话。”
叶田卓摇头道:“表嫂说过,有孩子更不能和他过,自己委屈点还能忍受,不能让孩子委屈。”
钱叶氏奇怪问道:“怎么说?一般不都是为了孩子才会忍下吗?”
“男人有了外心,会偏向另外的孩子,对于其他的孩子来说,就是受委屈。表嫂说既然不能全心全意,那就把孩子给她,她会给孩子全心全意。”
钱叶氏慢慢点下头。
叶田卓感叹道:“我欣赏表嫂这点,我媳妇这点和表嫂很像,我想,将来我有个啥,我媳妇会把孩子照顾好。我最怕女人只想着情情爱爱,没了男人哭哭啼啼,生活中除了男人,还有好多事要做。表嫂说,男人算什么,一抓一大把,好男人不要太多,还怕嫁不出去?自己优秀了就得嫁个优秀的男人,表姐夫最优秀的就是对媳妇好对孩子好,表嫂说对于女人来说,这个算优秀。”
钱叶氏听了好多付昔时的事和话,她只以为小弟絮叨爱说,她也愿意听。
付昔时这样的女子很少见,听她的事很新奇。
叶田卓还说了第一次见面,表嫂就跳起来揍了他。
钱叶氏笑个不停。
叶府尹很高兴小儿子一回家就去和大女儿聊天,一点隔阂都没用,就像一起长大的姐弟。
小儿子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买些吃食,应天府哪里有特色的好吃的都让他买完了。
肯定是他亲舅给他银子了,没见小儿子问他张口要。
叶府尹很欣慰小儿子对嫡姐和外甥们的照顾,幸好当初听了岳家的安排,没自己偷摸安排一个人进府。
过日子还是得找靠谱的人,岳家给他安排田卓他娘,是为他考虑,不是想控制他。
叶夫人的身体不好,叶府尹对妻子不离不弃,可是他一个壮男,有身体需要,兔子不吃窝边草,府里的人他不招惹,免不了想外面有个搂着说话的人,能热乎的人。
他又不是清心寡欲。
碍于对岳家的尊重,对妻子的内疚,叶府尹强忍着,后来有对他含情脉脉的人,心动呀。
那会岳家来人了,“建议”他纳二房,叶府尹乖乖听话,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对新进府的二房没啥温情。
田卓他娘,真好,叶府尹也不是呆瓜,慢慢的俩人过的不错。
就是田卓长大后,叶府尹发愁,儿子随了谁?将来咋办哟!走出去丢叶家的人。
可是没想到儿子如今十分优秀,太让他满意了。
对嫡兄嫡姐的态度,更让他满意。
这一点,是叶姨娘教导的好。说起来,也是岳家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