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田卓被父亲敲了头,赶紧躲开,知道自己这会不该笑。
叶府尹气愤的给叶姨娘说了大女婿的事,他这个姨娘不是以色侍人的女子,不是因为许家攀高枝,她随便在哪个家都能当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所以叶府尹通常有什么事也会和她商量,听听她的意见。
叶姨娘只跟着叶府尹骂几句,并没发表意见。她只是个二房,这又是有关叶家原配嫡女的事,不便多话。
叶田卓比他爹骂的还厉害,骂完之后问了一句爹:“你说该咋办?”
叶府尹说道:“这要看你大姐的意思。”
叶田卓愤愤不平道:“要是让我说,我姐就不要和他过,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有啥大不了的。”
叶府尹瞪儿子一眼,道:“你说的轻巧,向阳他们怎么办?要是没孩子,简单的多。今天这事你就冲动了,让你大姐为难。你要是提前跟我说,也不至于让你大姐难受。”
叶田卓问道:“那爹知道了会怎么做?”
“子不教父之过,我得找他爹。两家结亲,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儿子做出这种事,他都给我一个说法吧。冲着向阳兄妹,他全家得乖乖的把这事给我解决了。你姐不知道也不会难受,我不信,那个畜牲连他爹娘都不顾,连他钱家祖宗都不要。”
叶田卓后悔道:“早知道在广信府我就找他爹事解决了。”
叶府尹斜了儿子一眼说道:“要不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以后有啥事别自作主张,问问你娘也行。”
叶田卓看向他娘,叶姨娘赶紧说:“你爹说的对。”
“我是说现在怎么办?”
“听你爹的,看你大姐什么意思。”
叶田卓扭头看向他爹,叶府尹瞪他一眼道:“在这做什么?还不去你大姐那?这事是你捅出来的,你得好好陪陪你大姐。”
叶田卓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又急忙问道,“坏了,大姐会不会想不开呀?”
叶府尹说道:“我叶家的人不会那么担不起事,就是你去了别乱说话,听你大姐的。”
叶田卓边往外走边回答:“我知道了。”
去了大姐院子,静悄悄。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侧耳听听,一点声音都没有。
轻轻把门推开,见大姐正教外甥女写字,脸上很平静。
叶田卓松口气,他以为会见到一个眼睛哭肿的大姐。
“小舅。”
雨晴抬头开心叫了他一声。
看着外甥女的模样,叶田卓心中难受,姓钱的想没想过他的儿女?
钱叶氏没有往常见到兄弟温和微笑,她让妈妈把女儿带出去,坐着没出声。
叶田卓站着,姐弟俩沉默了一会。
“大姐,对不住。”
“不是你的错,不用说对不住。”
“爹说我了,说我太鲁莽。”
钱叶氏摇摇头,她明白父亲为何说小弟鲁莽,苦笑一声。
“我没事,你让爹放心。”
说了这话之后,钱叶氏不再出声,叶田卓挠挠头,站了半天,然后说道:“大姐,有啥你就跟我说,跟爹说,有我们哪。”
钱叶氏点点头。
能说会道的叶田卓觉得这会他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大姐伤心欲绝,他还能劝劝,可是大姐一脸平静,眼神有点木然,他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
走出去后,叶田卓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姐一动不动的坐那。
这时候他的心里好难受,觉得父亲说的对,他确实鲁莽了,不应该把事情就这么摊在大姐面前。
想一想之前大姐的温和笑容,大姐说你姐夫是个好人,说你姐夫对我很好。可是,大姐的幸福让他一手砸碎了。
想到这儿就恨那个姓钱的,恨不得这时候冲过去再揍一顿。
叶田卓不知道,他今天把钱宜民揪回来的场面让韩炳看到了。
自从陶福运让韩炳多留意罗庄家,他没事就出去转转,有什么面生可疑的人上去问问。
韩炳混了二三十年江湖,什么人走过来猜个**不离十。
钱宜民置办的小宅子,一看就是外室,他回家还给杨氏说了,说以后别和那样的人家来往,免得孩子跟着学坏了。
给人当外室无非是贪图富贵,干嘛不好好嫁人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
杨氏很少外出,并没见过丈夫说的那家人,对那种人不好奇,约束女儿少出门。
韩炳自从去年被付昔时救回来后,一直养伤,养好了伤陶福运也不让他做事,说中年亏了身子,不好好养养,老了怎么办?韩家靠谁?
他想想也是,安心在家休养。
杨氏尽心伺候着,倒也把韩炳养的胖了许多,没想到杨氏又怀了,韩炳欣喜若狂,不在惦记外出做事,杨氏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一胎可得精心。
现在就是韩炳伺候杨氏,啥都不让她做,专心养胎,如今四个月,身子还好,没啥反应。
韩炳那天出去溜达,看见叶田卓揪着一人出来,就在远处停下。
他知道叶田卓,也见过,但俩人没正式见过面。
一看叶田卓脸上的怒气,知道这个宅子的男主人或许和叶家有关系。
叶田卓是陶家女婿,韩炳赶紧去找陶福运。
“三哥,你说那人是谁?”
陶福运不用想就猜到,真没想到那个养外室的男人是叶府尹的大女婿。
他把自己的猜测给韩炳说了,又交代道:“你知道就好,要是听别人议论,你阻止下,好歹是叶家的丑事,别闹出来难看。”
韩炳点下头,啧啧两声说道:“想不通,好好的日子不过,折腾啥?多好的岳家,眼看着就要有个好前景,非得养个外室。要是岳家不如他家,没准人家就忍气吞声了,可是叶家是谁?能忍下这事?”
陶福运说道:“咱就别管,田卓也不能饶了他姐夫。田卓看着笑眯眯,其实心硬着哪,最护短。他说过,欺负他行,欺负他家人不行。我娘说桂菊嫁他有福,不是说高攀叶家,是田卓会护着桂菊。”
韩炳笑道:“对,你娘说的对,叶公子就是这样的人,我喜欢。护着家里人才是真丈夫,给家里人耍威风算什么本事?那些拿妻儿不识数的人,傻!谁陪你一辈子?除了最亲的人谁还在乎你?我就看不上那些养外室,还有什么两头大,媳妇就是媳妇,外面玩玩可以,但心得在媳妇那,不能对不住媳妇。”
俩人说说话,陶福运想了想,得把这事给母亲说下,总归是陶家女婿家的事。
陶姨姥听了后大吃一惊,马上说道:“田卓大姐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还有个闺女,她男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可怜田卓大姐了。”
陶留贵对儿子说道:“男人要是花心,哪管家里媳妇孩子?要不你们成亲时,我和你娘就说过,我们只认嫡孙,谁外面乱七八糟,就别当陶家子孙。”
陶福运正色说道:“是,爹娘教导的好,小七成亲,又是不知根底的人,我就说了,既然你要娶,好好待人家,以后别说年少不知事,那会不知事,年纪大了更应该明白道理。豆渣媳妇曾经说过,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得坚持,别怨天尤人。”
陶姨姥听到这说道:“要不要给大铁娘说一声?她和田卓像亲姐弟,又是叶家干闺女,有啥也好帮忙。”
陶福运想了想说道:“娘侧面提下,多的也别说,总归不是好事。”
陶姨姥嗯了一声。
等儿子走了,她说去趟豆家,装了今儿才做的萝卜丸子,豆渣媳妇爱吃。
付昔时在家陪四胞胎玩哪,打算带闺女去辽东,这会多陪陪儿子们。
见陶姨姥过来,笑眯眯。
“姨祖母,正想派人去哪,明天过来看戏,五女拜寿。”
陶姨姥说道:“我听外面人说了,说好看,我隔壁有个老太太看了三遍,还要去哪,说一年不买东西也得看个过瘾。”
付昔时兴奋道:“真这么好?哈哈!冯三叔要发财了!”
陶姨姥从食盒里拿出萝卜丸子,下人端来热水,付昔时给孩子们洗了手,一人给一个,手拿着吃。
自己往嘴里放一个,道:“好吃,姨祖母做的丸子最好吃了。”
陶姨姥笑眯眯,知道豆渣媳妇夸她,谁不知道豆渣媳妇的厨艺那是开酒楼都能亲自上灶。
“最近田卓没来?”
付昔时道:“好几天没来了,估计忙。”
说完眼睛咕噜咕噜转,她想着要不要让陶姨姥去打听下看到叶家大姐夫去的那个宅子的情况。
又想田卓那天听他说了,没准会去查,这一阵子他没来,是不是事发了?
本来想去叶家看看,又怕去了人家难堪。
陶姨姥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又闭嘴,只吃丸子,问道:“你想说啥?”
“没啥,想桂菊不知生了没?”
陶姨姥说道:“就是生了捎信也得一阵子,田卓说给他顾家说好了,让顾家走驿站捎信,能快点。”
付昔时已经从田卓那知道顾侯爷的族人在广州府,有顾家人帮忙,桂菊在广州府也能顺利。
陶姨姥叨叨说起对孙女的担心,又夸奖田卓的细心,回来之前把一切安排好了,稳婆请了三个,许家专门腾出一个院子给桂菊住,伺候的人全是精挑细选的府里的老人,又请了一个厨娘专门给桂菊做饭。
祖孙俩说着话,孩子们瞌睡了让奶娘抱着去睡觉。
陶姨姥想了想还是不说叶家的事,免得叶家知道了以为陶家多爱说闲话。
这时,叶田卓来了,脸色不好。
陶姨姥和付昔时互相看看,心里都是想:叶家女婿的事闹出来了。
叶田卓给陶姨姥行了礼,又叫了付昔时一声表姐,自己坐下,也不洗手拿起一个丸子吃起来。
付昔时问道:“你咋了?三天没吃饭?慢点吃。”
她倒了杯水递给他,叶田卓正噎住,喝了口水使劲咽下。
陶姨姥说道:“哎呦喂!慢点吃,家里还有,我回去再拿点。”
叶田卓摆摆手道:“不用,祖母,我不饿。”
付昔时又问道:“是不是你姐夫……”
陶姨姥看看她,又见叶田卓点点头。
“祖母,我知道祖母见得多听得多,表嫂说最佩服祖母,看问题透彻,我想问问祖母,这事该咋办?”
叶田卓就把事情说了。
陶姨姥没有露出吃惊表情,点下头说道:“你韩大叔看到你从那宅子揪出一个人,我猜是这么回事。”
叶田卓一拍桌子,气道:“丢人不丢人!搞得亲戚都知道了!我真是恨不得……恨不得……”
陶姨姥说道:“这事你太冲动,应该先给你爹说。”
叶田卓抽头丧气道:“我爹说我了,我知道错了。”
付昔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道:“你大姐怎么说?”
叶田卓都快哭了,说道:“我大姐……我大姐要是哭闹我还不担心,可我大姐不哭不闹,每天带雨晴读书,也不和我们多说话,也不笑,只有对外甥他们才笑。我看了好难受,恨自己干嘛这么冲动。”
他对着付昔时问道:“表嫂,要是你,你会如何?”
付昔时指了指自己,“我?”
她看看陶姨姥,道:“要是我,我先把自己男人打一顿,既然和别人那么真爱,那就和离!我带孩子过,我可不憋屈自己,也不让孩子受委屈。”
叶田卓问道:“不留恋表哥之前对你的好?”
“以前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呀,对我不好我干嘛留恋?他走他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已经有真爱了,我干嘛死皮赖脸赖着他?我也有骨气的好不好?”
陶姨姥赶紧说道:“这不是骨气不骨气的事,做事不能光图自己痛快。孩子哪?要是没有孩子怎么都好说。”
付昔时说道:“那这样孩子难道不委屈?孩子知道亲爹在外面生了孩子,把外面的孩子当心肝宝贝,孩子心里怎么想?要是没有能力要靠着男人,那行,以后把他当长工,心里不会再想这个人。”
看着陶姨姥脸里不赞同的眼神,付昔时说道:“我给豆渣也这么说过,他要是在外面有人趁早跟我说,别瞒着我。我不会阻碍他的甜蜜,但别指望我对他一心一意。夫妻俩人得一条心,如果同床异梦那就各做各的打算。”
最后又说了一句:“这要个人想得开,我这个人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对我不好,别怪我做的绝。”
叶田卓拍巴掌道:“我就欣赏表嫂这一点,我希望我大姐也能像表嫂这样想得开。”
陶姨姥摇摇头道:“还是太年轻,考虑问题不周全,过有过的过法,不过有不过的过法,夫妻的事不只是两个人,牵扯到孩子牵扯到两家人,不是快刀斩乱麻。如果能快刀斩乱麻,就没有那句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话了。”
她又问叶田卓:“你爹是什么意思?
叶田卓说道:“我爹说让钱家老太爷过来,我爹找了人让姓钱的他爹派公差来一趟,等人来了之后再怎么商量解决。”
陶姨姥说道:“不能光让亲家公来,亲家母也得来。”
叶田卓说道:“对,我爹也这么说。”
付昔时问了一句:“为什么?”
陶姨姥解释道:“当媳妇的和婆婆打交道多,万一将来田卓大姐还在钱家过,这事上她婆婆得在她跟前气短,她要是不来,将来再装傻,指责田卓大姐,婆婆想为难儿媳办法有的是。”
叶田卓叹口气说道:“所以我爹说我做事冲动,不是帮我大姐,是让我大姐为难。”
付昔时还是不理解,都闹成这样了,外面孩子都生了,为何陶姨姥的话里还流露出叶家大姐会继续过下去?好像叶府尹也是这样认为。
她捣捣叶田卓,问道:“你爹不会让你大姐继续过吧?”
叶田卓摇摇头道:“我爹说听我大姐的,过和不过,也得钱家来人。我爹说叶家养得起外孙。可我大姐啥也不说,姓钱的天天来,我交代门房不让他进,怕他哄我大姐回钱家,到时我们也没办法。”
付昔时理解了,就像现代有的女人不争气,天天被家暴男人还出轨,可就是不离婚,娘家人再气也没用。
估计姨祖母也是想到这方面,才说没在田卓面前把话说死。
叶田卓可怜巴巴说道:“表嫂,你去看看我大姐吧,劝劝她,最好能让大姐说出她啥意思,她要是还和姓钱的过,我绝不再打姓钱的,还把他当姐夫,我就怕我大姐想不开,我爹说大姐不会,叶家的人没那么没担待。可是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我天天不出门,衙门里请假了,就守在家里。”
付昔时说道:“行,明天我就过去,就说去见干爹。”
陶姨姥交代道:“你可别说刚才那样的话,得听田卓大姐怎么说。”
付昔时道:“我知道,我不傻,哪有当人面劝人家不过的?”
叶田卓走了,说得赶紧回家守着。
等他走了之后,付昔时就问姨祖母为何不赞成叶大姐和离。
陶姨姥说道:“我不是不赞成,我是说这个事不像乡下那样,两家打一架,老死不相往来。有的打一架后继续过日子,为何?为了孩子。叶家大姐跟着樊山长长大,女子从一而终,她爹又是三品官,儿女又小,她不为自己想,得先考虑这些。多少大户人家当家主母忍气吞声,委屈自己,就是为了这些。光顾自己痛快,和离了得回娘家不是?娘家兄弟们怎么出门?男人再不是,别人也得说女人不对,要是田卓大姐夫回心转意,好好过日子,当媳妇的能如何?”
付昔时问道:“姨祖母,如果表妹们遇到这事,姨祖母会如何?”
“我和田卓他爹一样,会找长辈谈,也会听孙女们的想法,实在不愿意过我会为孙女打算,要是愿意过,我得为她争取利益。嫁谁也是生孩子过日子,谁知道下回还能嫁个什么样的,只要人不是太坏太缺德,日子能过。”
付昔时道:“都在外面找女人,孩子都生了,还不是太缺德呀?”
陶姨姥摇摇头道:“有的人把这看得重,到老了你会发现,这不是最重要的。”
付昔时深深呼口气,她想,她到老了也不能接受男人做这样的事。
陶姨姥叹口气道:“对于女人来说,这事是难受,谁不想夫妻恩爱?谁不想白头到老?可是生活不是你想咋样就咋样。能痛痛快快的活着,也行,可是有几个能痛痛快快的活着?不得受委屈?不得辛苦自己?特别是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再多苦也得吃。”
付昔时理解这些,可是轮到自己身上,她委屈不了。
陶姨姥继续说道:“别人我不说,就说你外祖母,我亲姐姐,受了多少苦,你婆婆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别看她对你婆婆又打又骂,一辈子为她操碎了心。认你爹当干儿子也是为了你婆婆。你外祖母说过多少次不想活,可是不能对孩子撒手,不然你婆婆到时被人赶出来,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当娘的心,满心都是苦水。可对着孩子,只有无限的心疼,一直到闭眼那天。”
付昔时跟着叹气,她是有了孩子之后才逐渐了解外祖母,以前觉得外祖母向理不向亲,对胖婆婆狠得下心来。
现在知道了,外祖母最挂念最放不下的就是胖婆婆。三表舅能干独立又有陶姨姥照顾,可是胖婆婆只有她这个当亲娘的全部包容。
对胖婆婆又打又骂,那也是一种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