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缠绵的月色透过松柏的枝叶, 零零散散洒下来。月光被过滤后,洒到地上, 只剩下薄薄一层, 甚至不如衡玉耳畔的珍珠耳饰明亮。
她现在看不清东西,背脊几乎是下意识地靠在松柏树干上,借着实在的触碰寻求寄托。指缝紧紧攥着了悟的僧袍, 他轻动了下, 她手腕间佩戴的铃铛手链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叮铃铃,不知怎么的, 就和呼吸声一起交织出了几分暧昧。
衡玉的视线彻底暗了下去。
她的手往前摸索。
有人牵住她。
“我想十指扣着。”
于是两人十指紧扣。
“周围是不是很暗, 什么时候天亮啊?”过了一会儿, 衡玉问。
了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夜明珠, 用灵力牵引着, 将它挂到松柏树上。
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 将他和身边的姑娘笼罩住。
了悟回:“已经天亮了。”
衡玉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腕间的铃铛跟着一起摇晃。
“我想睡觉了,介意帮我解掉外袍吗?”
紧扣着的手突然被松开, 手心的温度冷下去。
下一刻, 两只略有些颤抖着的手, 正在轻轻解开她外袍的排扣。
这件外袍是天青色, 穿在她身上出尘素雅, 美得纤尘不染,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扣子设计得有些复杂。解了好一会儿, 排扣解开,脱掉外袍后就只剩下里衣。
了悟弯下腰,帮她脱掉鞋袜, 再抬手, 扯掉那固定住头发的簪子。没有簪子的束缚,长发倾洒而下,击打在了悟的手背上,莫名添了几分痒意。
“已经好了。”
衡玉一只手捧着脸颊,胡搅蛮缠,步步紧逼:“有晚安吻吗?”
放在颊侧的手突然被牵走。
温热而细碎的吻,轻轻落到她的手背上:“这样算吗?”
衡玉眼尾一瞬嫣红。
她想要说话,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闷哼声。
衡玉身子往前一倒,直接倒在了悟怀里。她死死攥着了悟的僧袍一角,眼尾嫣红如血:“热。”
热到极致,就连体内的血也在沸腾,仿佛下一秒就会随时随地蒸发掉。
更为致命的是,一股痒意从衡玉骨子里钻了出来。
极热与极痒交织在一起,衡玉的意识瞬间被冲击得支离破碎,克制不住的闷哼声从她唇齿间溢出。
面前的人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降温源。
衡玉紧紧贴着他,又因为浑身发痒,她一直在用脸颊蹭了悟的胸口。
僧袍料子并不称得上柔软,等了悟低头去看她时,夜明珠映照下,她的半边侧脸皮肤被摩擦得通红一片。
是痒吗?
了悟诵经的语速越来越快。
驱魔经文已经是他最熟悉的经文,现在他完全是下意识在诵读,心里思索着衡玉的异常。
瞧见她还在蹭着,了悟轻叹,一只手覆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托住,另一只手飞快脱掉自己这件僧袍。
里衣柔软,她蹭着总不会那么难受。
他闭上眼,定住心神抱住她,继续诵读经文。
五遍,十遍……五十遍……
他念得太快太急促,佛骨的力量被他催动到极致,现在身体已经发出警告。他的意识也逐渐有些涣散下去,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苦苦支撑诵经上。
即使有着金佛之身缓解,衡玉体内的血液还是在沸腾,甚至出现了逆流的情况。
她的眼尾越来越红,脸上却越来越苍白。
对比之下,格外鬼魅和怪异。
了悟一开始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直到他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胸口,了悟稍稍偏头看去,才发现是她咬破了自己嘴唇,大滴大滴的血流出来。额头的汗也在一直冒出来。
“咬贫僧的肩膀。”了悟告诉她方法。
重复了好几遍,了悟还动手掐住她的下颚,迫使衡玉张口咬住他的肩膀。
诵经声飞快而急促,了悟一遍又一遍念着,怀里姑娘的体温终于渐渐降了下来。
但了悟还没松口气,就发现——她的体温降得太快了。不过几秒之间,她浑身就冷到犹如冰窖。牙齿在打着冷颤,抱着她的了悟也不能幸免,眉梢都凝结上一层寒霜。
衡玉身体的痒意越来越明显。
就像是从骨子最深处钻出来的一般。
衡玉挣扎着,用指甲尖锐的手指挠了挠自己颈部的肌肤。
力度之大,白皙而细腻的颈部肌肤顿时留下明显的抓痕。
再次一挠,颈部泛起淡淡的血痕。
了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
下一刻,怀里的姑娘剧烈挣扎起来,灵力已经有些枯竭的了悟险些被她推倒。
“洛主!”他的声音重了些。
怀里的姑娘眼尾晕红一片,细细看去,似是要哭出来,呻.吟声细弱得惊人。
“洛主……”了悟声音放缓。
她如果挣扎,现在他未必能够很好制住她。
无奈之下,了悟手拖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躺到飞毯上。
了悟用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举过头顶,身体压在她的身上,限制住她的挣扎,他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免得她再动弹。
这样的姿势,古怪又亲近到了极点,了悟却已经完全顾不上了,他语速急促念着经文,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催动体内的那根佛骨,调动大道之力加持在他的经文中。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衡玉挣扎的力度逐渐变小,身体温度也慢慢回升,了悟险些被佛骨的反噬压得喘不上气。
他额间、颈间都是冷汗,里衣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紧紧贴在脊背上,将他的脊背弧度完整勾勒出来。
诵经声几乎完全嘶哑。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
似是过了很久,衡玉睫毛颤了颤,轻轻睁开眼睛。
看到几乎压在她身上,额头贴着她的了悟时,衡玉微微愣住——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呼吸交错,近到……堪称危险。
了悟还在念着经,没注意到衡玉醒了。
负荷催动体内佛骨、调动大道之力,已经耗尽他体内的灵力。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力气,眼睛紧闭着,基本是在凭借着本能诵经。
“不用念了。”衡玉只能发出气音,“我醒了。”
这声音太轻,嘴唇只是轻轻动了动,被完全压制在了悟的诵经声中。
衡玉又说了一遍。
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衡玉微微仰头,覆上他的唇畔。
唇上触感明显,了悟缓缓睁开眼睛。
他身后月色泠泠,衡玉能清楚看到他额间的冷汗与眼尾的赤红。
狼狈,失措,再不见丝毫光风霁月之态。
她却莫名觉得,这一刻里他的眉眼是人间**。
身体的力气恢复些许,衡玉轻轻抬手,环住他脖颈的同时,将他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压。
腕间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远处不知道是树叶的摇晃声还是溪水叩击石块的响声。
风中送来蛙声片片。
衡玉的视线里只有眼前人,她的听觉全部赋予到他的呼吸声。
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背脊一路蔓延炸开,了悟几乎大脑空白,全身僵硬。
在这样的僵硬中,一点一滴的时间都变得难挨拉长起来。
于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那消耗殆尽的灵力不知何时再次变得充盈起来,就连一直凝滞不前的修为也动了起来。
衡玉注意到他体内的变化,略有些诧异。
这一刻,衡玉冥冥中有了种新的认知——
所谓情劫,也许不只是动情,还包括欲.望。
他是无定宗佛子,是佛门之光。
——可从头开始算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只是他出生时体内多了根佛骨,拥有坚定的信仰,地位也特殊了些,就让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
一个普通的修士,会没有欲.望吗。
只是相比起普通人,他的情与欲过于收敛。
而她,是点燃它们的唯一存在。
在衡玉这么思索时,万里之外的无定宗,被所有佛殿簇拥着的大雄宝殿里那尊佛祖的佛像,突然泛起淡淡的金光,传出一缕神念。
无定宗掌教圆苍正在敲击木鱼,察觉到这道金光里的波动,他的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
衡玉的眉梢染上薄薄春.光。
她发现了悟失神到连呼吸都忘了续上,闷笑了下,别开头让他续上呼吸。
了悟脸上透着几分狼狈,耳垂红得滴出血来。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鼻尖便嗅到了浓烈而熟悉的合欢熏香。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才发现刚刚动作之间,她的里衣顺着肩膀滑落些许,锁骨处大片白皙肌肤几乎灼伤他的眼睛。
了悟别开眼,伸手帮她拢好衣服,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
下一刻,他被身下的人扯住。
衡玉看着他,认真道:“别动,我们再试试。”她要验证刚刚的猜想。
试什么?
了悟没回过神。
衡玉吻了吻他的唇角:“配合一下。”
“……洛,洛主?”了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个名字罢了,他都说得磕磕绊绊。
“你的修为在增加。”衡玉说,语气坚定,“你没有感受到吗?”
这段时间,他明明一直在尘世历练,修为却始终在原地迈步。
但在她亲吻他的时候,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可以突破结丹后期的地步。
让他慢慢思考着,衡玉吻了吻他的下巴,细碎的吻上移,点在他的唇角。她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脑勺。
“张嘴。”衡玉闷笑。
见他大脑还处于空白状态……
了悟浑身颤抖起来,眼尾殷红一片,里面泛着淡淡水色。
“……这种感受,陌生吗?”衡玉问他。
“洛主……”
了悟艰涩开口,有些赧然。
他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等到衡玉主动拉开与他的距离,了悟才猛地从地上起身,直接背对着她,手指紧紧攥着:“洛主的意思是,这算是情劫的一部分吗?”
“你现在的灵气浓度,似乎已经远超过结丹后期……距离元婴期,应该只有一线之差了吧。”衡玉手撑着地,勉强才飞毯上坐起来,开玩笑道,“我都有些疑惑,这情劫是佛祖对你的考验,还是佛祖为你开的挂?”
从地上站起来,衡玉想绕到他面前。
但想到他现在的情况,怕他觉得尴尬,衡玉抬手撩了撩头发,让他自己留在原地冷静:“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溪流,浑身都是汗。”
往前面走了两步,衡玉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是想隔着这无尽夜色,看着佛境里的佛祖。
“其实动情也不符合你求的道。”
“你能坦然诚然自己动情,就不能坦然承认自己动了欲吗?”
了悟咽了咽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沉默,凝滞般的沉默。
最终,所有的纷杂思绪尽数化为一声长叹。
了悟说:“洛主的辩才着实一流。”他无法反驳。
于是他转过身,温声问她:“夜色浓重,你的力气刚恢复一些,贫僧扶你去找溪水吧。按照地形来看,这方圆一里内就会有溪流。”
衡玉没转身,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
了悟意识到她这行为里的体贴,也没特意上前,只是默默跟着她。
溪水距离此处的确不远。
深秋时间的溪水凉得有些透骨,但更致命的寒冷衡玉刚刚已经受过,她没脱衣服,直接走进溪水深处,借着溪水来清洗头发。
“贫僧过会儿来找你。”
刚刚念经时过于急促,了悟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沙哑里透着几分倦意。
精神紧绷一夜,他的确累了。
等衡玉轻应了一声,了悟顺着溪流往下走,在距离衡玉大概几百米的地方下了水。
他一动不动,半边身体全部浸在冷水里。
身体里的灵力早已充盈到极点,在了悟心神逐渐放松下来时,一举冲破到结丹后期境界。
突破之后,他的境界还在缓慢攀升。
一直到距离元婴期只有一线之差,才终于凝滞不动。
双目紧闭的了悟缓缓睁开眼睛。
察觉到境界上的变化,了悟轻轻一叹,心中思绪纷杂,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衡玉沐浴好烘干头发,又在岸边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了悟过来找她,只好顺着溪流往下。
瞧见他居然还泡在溪水里,衡玉微微一愣,轻咳两声后抬手朝他招了招:“不冷吗?”
水中的了悟抬眼看她。
月色霜华之下,她立于林间。
光华流转,几欲灼人,叫这天地月光都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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