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清庵堂的陈氏后来知道这些,已经在事情过去数年以后。
几个姑子闲聊八卦时,被正提着水桶经过的陈氏无意中听到,当场就崩溃的晕了过去。
陈家最终没被满门抄斩,但男的全部流放三千里,女的或永世为奴、或充官妓,曾经的荣华富贵瞬间犹如过眼云烟全数散了去。
她们陈家,曾经在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商户,就这么没落了......
她的哥哥、嫂嫂、侄儿、侄女......或许此生再也不复相见,九泉之下,她爹娘该如何瞑目?
还有她的女儿元柔,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是她护在怀里长大的千金啊,她又如何吃得了一路风霜雨露的苦!老爷怎么能这么狠心送她去君家老宅,让她独自在船上饱受摧残,最终因感染上风寒,没有及时得到救治,连老宅码头都未上就熬不住香消玉殒了。
她才十九岁,还那么小啊!
还有她的儿子元珞,据说病得只能常年卧病在床,以汤药续命。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何要这么对她!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还不够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一双儿女啊!
陈氏悲痛欲绝,从昏迷中醒转来后,就开始大闹着要出去,然而清庵堂是什么地方,岂容她撒泼打野,立刻被几个会些武功的姑子制服后直接绑在床上,每日最多给口水喝。
这般不出三日,她人就焉了,再也没了力气闹腾,后来据说得了癔症,整日胡言乱语,一会说自己的儿子是未来的君侯爷,一会又说她的女儿可是要当皇后的......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君侯爷耳朵里尤为刺耳,生怕被有心人揪住大做文章,毕竟前太子曾有意求娶他二女儿君元柔为妻,这里头或许多少还有人知道些,到时候刚刚平息的太子余党一事再起波澜,好不容易躲过一劫的君侯府可不知能不能再那么幸运置身事外了。
他独坐一夜,狠下心,终于做了决定,吩咐属下去清庵堂悄悄结果了陈氏。
毕竟是多年夫妻,陈氏死亡的噩耗传来的时候,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郁郁寡欢了数月,但最多也就这样了。时间一久,陈氏这个人再也没人提起,他也很少再想到她。
***
桂禺居。
君元晔忙完朝政之事就急急赶回来,绿瑶正给盛玥擦脸。
“我来吧。”君元晔顺势接过,接替绿瑶的活继续替她擦起了脸颊、手臂、身子......只要他在,这些几乎都会亲自做,他不愿假以他手。
“是。”绿瑶应道,然后退下,习惯性的留给两人独处。
君元晔很轻柔、很小心、很仔细的擦着,像是在擦一块绝世珍宝。
玥儿自昏迷那日起,算算至今都快将近月余,然而却始终未见有醒转迹象。
他从没觉得日子会这般空虚而漫长,没有玥儿的日子,他连呼吸都觉得烦闷而难受。
“玥儿,表妹已经嫁人,是北部军中的一位将士,家中世代为武将,所以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不在乎表妹清白有损。他们家族一直想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姑娘为妻,表妹的各方面他们都很满意。祖母虽有些不舍,但经历这么多事,她老人家心里其实明镜似的,知道是对表妹最好的安排,并没有反对。”
“至于表妹,虽然我一直未给过她任何错觉,但还是同她谈了一次,再次表明了我的态度。玥儿,我真的从没有对她有过兄妹之情以外的情谊。”
“玥儿,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女子。”
“玥儿,你醒来好吗?我知道你生我气。我不该违背对你的承诺,就算情有可原也应该另想他法,是我不好,玥儿,你若生气,就起来打我、骂我......”
“玥儿,我们有孩子了,你会不会也同我一样期待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呢?”
“玥儿,你别不理我......”
“玥儿,你还要气多久.....”
君元晔声音渐渐沉了下去,甚至带了些哽咽。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大夫说,心病须要心药医,可是玥儿的结究竟是什么?难道症结不是表妹吗?
可是他已经安置了表妹,也决不会纳妾,为什么玥儿始终不曾醒来?
他很慌——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每日期待,想着说不定他有一日醒来,或者某一日下衙回府,突然就看到已经醒来的玥儿;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期待渐渐被恐惧取代,他开始惧怕,惧怕在某一日突然有人告诉他,玥儿已经就此长眠,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不敢相信以后若是没有玥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那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只觉得颓然、绝望,令他痛得不能呼吸。
“玥儿......”他声音低哑,喃喃唤着,似在自语又像只是本能的唤了一声。
......
孙大夫依旧每日过来请脉,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时刻掌握盛玥脉象情况,以防有任何不测发生。
“大少爷,少夫人脉象平稳,腹中胎儿脉象亦强健平稳。”孙大夫如实报告每日的诊断。
君元晔点了点头:“有劳孙大夫。绿瑶送孙大夫出去吧。”
绿瑶应声,领着孙大夫退了出去。
他如今连询问玥儿什么时候会醒都省了,失望太多,连那份询问的勇气都失去了,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竟会如此怯懦和胆小!
他转身,沉黑如墨的黑眸静静望向床上那抹一个月来始终未有任何动静的身影,有些无力的叹息了一声,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离府去上朝,突然眼角余光瞥到那搁在床沿的白皙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下。
他瞬间凝住了呼吸,快速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床前。
他蹲了下来,像个孩子一般一瞬不瞬、殷勤期盼的盯着那只白皙娇嫩的手,希望它能再动一下,哪怕一下也好,证明刚刚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期望而产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