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让下人将小小姐带了下去,但方氏此刻一张脸俨然已经是一阵青一阵白了。
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些夫人看见俞美琴时为何神色微妙了,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的,却碍于教养面子,没有说破而已!
俞美琴涨红了脸,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在她的耳边无限放大一般,她不知所措的望向方氏,动了动嘴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好心想站出来结尾,对着俞美琴提醒道:“妹妹这身衣裳用料倒是极讲究的,只是妹妹肤色不是那么白皙,这亮橙色不适合你,若是换个素色,说不定会好些。”
可听在俞美琴的耳朵里,只觉得这是在对她的讽刺!
她低着头,狠狠的捏着帕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俞夫人见花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怕继续出丑,连忙拉着俞美琴站到了旁边去。
只是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苏闻琢,眼神就像淬了毒的银针,恨不得将她扎的体无完肤!
苏闻琢对此漠不关心,只与旁边的陆沉霜低声交谈两句。
因着后头的人陆陆续续要来花厅里给冯夫人打招呼了,前头的这波人便被引到了花厅后边的院子里。
院子中央搭着戏台,已经有夫人点了戏,下头三三两两的有人坐着看戏攀谈。
方氏走在前头出了花厅,阴着脸对着身后的苏闻琢说了一句:“跟我过来!”
苏闻琢看了方氏一眼,脸上的笑依然得体:“俞夫人请。”
说完,她朝陆沉霜轻轻点头示意失陪一下,跟着方氏到了一边人少的角落。
苏闻琢明白,在这种场合,方氏是不会跟她撕破脸的,而她,当然也不能让方氏抓着个不敬长辈的错处。
此时方氏的圆脸上阴沉的像是拢了片乌云似的,她瞪着苏闻琢,咬着牙道:“你今日是故意的!那两匹元锦也是你故意给我的,就是为了让琴琴在今日出丑!苏闻琢你这心机好得很啊!”
苏闻琢看着方氏,面上云淡风轻:“俞夫人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若是你不给我这么一件衣裳,我今日也不会做这番打扮,若是你不来找我要御赐的锦缎给四小姐做衣裳,我也不会把元锦给你,怎么这会子反倒都怪到我头上了呢?”
她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儿的戏子,柔柔的笑了一下,眼神却透着两分嘲意:“有人居心叵测,就不许我将计就计了?这世上可没这般道理。”
方氏被苏闻琢这一番说辞弄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看着她,胸口止不住的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
她压低声音道:“苏闻琢你别得意的太早,总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方氏便一甩手,回身叫上俞美琴走了。
陆沉霜走上来,看了方氏离开的背影一眼,扭头问:“你婆婆为难你了?”
苏闻琢摇摇头:“一些小事而已,无妨的。”
她微微垂眸,细白的指尖拂过藏蓝色袖间的暗纹,唇边的弧度很浅。
既然方氏还有后招,她便看着好了。
冯夫人的生辰宴热闹,中午用过席之后又说在后头的园林里有赏花作对的小活动,各位来赴宴的宾客若是不嫌弃便可自行去园林中赏玩。
陆沉霜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于是告辞苏闻琢先离开了,苏闻琢倒是也想走,但偏偏俞夫人方氏和俞美琴,经过了之前闹出的那番笑话,竟然还要在冯府里蹦跶。
她若是先走,于礼不合,于是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在院里溜达了一会。
方氏虽未与苏闻琢在一起,却一直让人盯着她的,见陆沉霜走了,她便朝丫鬟翠莲使了个眼色,翠莲点了点头,悄悄离开了。
接着方氏拉过俞美琴的手,低声与她说道:“娘来之前与你说过,苏闻琢成亲前有一个相好的青梅竹马表哥,今日也在这宴会上,一会你跟翠莲一起,假装路过他跟前,将娘告诉你的话大声说了。”
俞美琴自从之前因为这身衣裳被人笑话,早就将账算在了苏闻琢头上,闻言点了点头:“娘你就放心吧!”
不一会翠莲便回来了。
“夫人,那位周公子在后头的竹林边上。”
方氏朝俞美琴使了个眼色,俞美琴便带着翠莲走了。
眼看着离竹林越来越近了,翠莲指了指不远处一位穿着白衣裳的公子,俞美琴会意。
她迎着那人走过去,边走边与翠莲说话。
“翠莲,我今日瞧着苏闻琢好像还是对她青梅竹马的表哥念念不忘呢,我这三嫂子原来身份娇贵,如今嫁给了我三哥却还惦记别人,我真替我三哥觉得不值呀。”
翠莲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小姐,我听夫人说,三少奶奶成亲后便郁郁寡欢的,本来今日不想来,好像是听说那位周公子会来,她才改了主意的。”
俞美琴余光看向母亲说的那位周公子,从他身边走过时适时接了一句:“竟是这样么?难怪刚刚我看三嫂好像在找人的样子,该不会就是想找这位周公子叙旧吧?”
两人说话的声音大,竹林边站着聊天的几位公子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周成礼。
周成礼家和原来的永安侯府在盛京城里的关系也不是秘密,两家往来密切,早些时候就有传出结亲之意,大家都猜测待苏闻琢及笄后定是要与周成礼定下亲事的。
只是谁能想到出了那么个意外。
苏闻琢从一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直接成了个孤女,外祖家又不在京都,身边的亲人只剩下个叔叔婶婶,身份自然一落千丈。
周家寻了另一位门第高的小姐结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这时候突然又听到这种事,总不免有了些旖旎的味道。
有女儿家惦记,对于这些男子来说,心里难免会有些骄傲,更别说周成礼这样虚荣心重的人。
见几位公子都用揶揄的目光看着他,周成礼微微笑了一下,还叹了口气:“哎,没想到表妹竟然还记挂着我,只是她如今已然嫁人,我怎好再坏她名节。”
冯府的二公子冯毅是个纨绔子弟,闻言随意道:“周兄此言差矣,那位苏小姐如今嫁给一个庶子,心里还不知道多委屈,周兄作为表哥,去劝慰几句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旁的几位公子听了他的话,或多或少都懂了那么点意思,有的还跟着附和了两句。
而有了冯毅这句话,周成礼原本的小心思便更活络了。
他这个表妹,别的不说,美是生的真美,若不是她这么早便成了亲,他还想着若是她实在喜欢自己,纳个妾也不是不可。
之后的闲谈周成礼心不在焉,眼神不自觉的往周围看。
只是迟迟未看到苏闻琢,他心里不禁有点失望,甚至隐隐起了些想去找找的想法。
这时有两个丫鬟低头快步从他身后走过来,嘴里念叨着“三少奶奶怎么去了避忧亭,可让我们好找呢”。
周成礼听了心里一动,找了借口说还有其他事,先跟几位公子暂别。
他刚刚听到前面那个跟小姐说话的丫鬟,喊苏闻琢也是叫三少奶奶。
避忧亭附近的秋千上,苏闻琢正坐着晒太阳。
这处在冯府小园林边角的地方,来往的人不多,周围种了好些花儿,在这个时候已经姹紫嫣红开了一片。
苏闻琢想着这里不像别处那般喧闹,若是方氏迟迟不肯走,她便在这里待一下午好了。
重生一世,对于宴上各府夫人小姐们或探究打量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和说辞苏闻琢已经看厌了,她今日的出场已经足够表明她的态度,剩下的苏闻琢都懒得应付。
不过想到之前方氏信誓旦旦的话,苏闻琢倒是好奇,方氏还有什么招呢?
青黛和泽兰在她身边守着,索性她已经是一个夫人了,规矩比当小姐时还是要少了许多。
苏闻琢一晃一晃的荡着秋千,被暖洋洋的光晒着,只想打盹了。
这时青黛却皱了皱眉,与泽兰对视一眼,然后俯身凑到苏闻琢耳边低声道:“三少奶奶,我好像看到周公子朝这来了。”
苏闻琢有点迷迷糊糊的,懒懒的抬眼,问了句:“谁?”
“周成礼公子。”泽兰道。
“周成礼?他这么会在这?”苏闻琢这下清醒了,没想到来个生辰宴还能碰上这个人?
青黛悄悄指给她看,苏闻琢从秋千上起身,顺着方向望过去。
竟然还真是周成礼。
苏闻琢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
难怪之前会觉得冯毅的名字有些眼熟,如今她总算记起来,冯毅与周成礼有同窗情谊,两人关系不错,上一世在周成礼娶了高门大户的小姐后升了官儿,好像还帮了冯毅不少忙。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里。
苏闻琢并不想与周成礼打照面,即使她如今已经成亲了,但周成礼算是她成亲前关系最密的一个外男,她也知道盛京城里传过他们要定亲的事。
如果这时候单独相处,有心人想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会很容易。
难怪方氏之前会说那样的话,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看来之前方氏让阿威查的消息,自然就是关于她的过去了。
苏闻琢冷哼一声,方氏的伎俩。
她转身想走,但周成礼却直接出声叫住了她。
“表妹,表妹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