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闻琢醒来后发现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树梢上挂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和冰晶,地上也一片雪白,衬的这个冬日好像格外的寂静。
但今日出了太阳,暖融融的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好像能给寒冷的天平添几分温暖。
陆沉霜约了游湖的时间是下午,还说让苏闻琢在府中等着便是,她会过来接她。
于是苏闻琢用了午饭后便更了衣在屋里边看书边等着陆沉霜来,而青黛和泽兰在给她挑今日要穿出门的披风。
虽然云栾山的湖未结冰,但冬日的风总是有些大的,俞景离开盛京之前特意单独将她们叫走叮嘱过,要好生照顾夫人的,是以两人挑了最厚的一件天青色,领口围了一圈狐狸毛的披风拿给苏闻琢。
苏闻琢摸了摸厚度,觉得有些太厚了,对着两个丫鬟道:”换件薄一点的吧。“
这回青黛和泽兰却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两人相视一眼,泽兰温声道说了一句:”夫人,小喻老爷走之前特意叮嘱过,说天气寒凉,您若是要出门,一定得围厚披风的。“
苏闻琢听后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了过来,俞景离开前竟然还单独找过她的两个丫鬟,连这点日常的小事都要顾到。
她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一下便妥协了。
“那便就穿这件吧。”
青黛见自家夫人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跟泽兰悄悄使了了个眼色,两人都偷偷笑了。
还是小喻老爷的话好使啊!
苏闻琢没在屋里等多久,前院的下人便来报说大将军府的陆小姐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两个丫鬟听了连忙将披风给苏闻琢披上,系好领口,苏闻琢便带着人出门了。
她出门时向来不爱多带人,因为知道东无和西言会在暗处跟着,所以这次也只带了青黛和泽兰一同出去。
喻府门口,大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侧边。
陆沉霜撩着帘子往外头看,见苏闻琢出来了,便朝她招了招手:“窈窈,快上来。”
苏闻琢看见她从窗边探出头,便快步走过去上了马车。
车帘重新放下,马车缓缓朝着城郊的云栾山去了。
陆沉霜的马车上之前已经燃过炭火,所以很暖和,苏闻琢将披风取下来放在一边,便听见坐在旁边的陆沉霜道:“今日游湖我二哥也非得跟着,说是不放心我,一会窈窈你当他不存在就是。”
说着她还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我二哥这人你知道,性子过于活泼,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知道娘为什么让他跟着……大哥忙,那派三哥也行啊。”
苏闻琢与陆沉霜相识久了,这位二哥也是见过几面的。
大将军府的这位二少爷跟睿王世子魏世昭一般大,今年虚岁也二十有二了,是个爽朗的性子,平日里还有些爱凑热闹,总是被陆沉霜嫌弃不稳重,但却是十分疼这个小妹的。
苏闻琢没有兄弟姐妹,其实心里非常羡慕陆沉霜。
她轻轻笑了一下,看着陆沉霜道:“你别这样说,二公子挺好的,平日里他讲的那些笑话你不是还能笑好久么。”
陆沉霜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你不知道,若是只有我二哥便也就罢了,偏偏魏世昭也来了,这两人凑在一起,我真是光想想就觉得耳朵疼了,都怪我二哥那个大嘴巴!”
苏闻琢倒是没想到魏世昭也在,但她因着俞景的关系,与魏世昭也算是熟识了,这下倒是觉得人多热闹,竟也不自觉期待起来。
只是总免不了要想着,若是俞景也在便好了……
云栾山位于盛京城南的郊外,出城门后进入山里还要走一段路才到那处湖边。
盛京府尹让人修的便是这条道。
因为山上风光好,发现了这个大湖后很多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喜欢上山赏湖景,为了方便马车走道儿,才特意重新修了一条宽一些的路。
进入云栾山后,苏闻琢撩起窗边的帘子往外头看了看,山上种的果然是常青树,冬日里也还是郁郁葱葱的。
只是绿叶间坠了冬雪,反倒别有一番景致,难怪许多人喜欢来这处赏景了。
不过马车往前赶着,外头的风还是有些大。
她没看多久便放下帘子,却听见后头好像有另一辆马车的声音。
苏闻琢想着应当是另外上山的人,还没等她跟陆沉霜说起,便瞧见她已经撩开了马车后方那扇小窗户的帘子往外看了过去。
片刻后,陆沉霜缩回手,放下帘子,而后朝苏闻琢撇了撇嘴,脸色看起来不大愉快。
苏闻琢不明所以,奇怪道:“怎么了?”
“后头是庆国公府的马车,今天日子没挑好,感觉要碰上南珮媛了。”
陆沉霜自从得知南珮媛对苏闻琢做的事后,对她便颇有微词,以前还是点头之交,如今已经是不理不睬甚至有时候还想针锋相对了。
谁知苏闻琢听后却不甚在意,她神色未变,甚至还能带上几分笑意安抚陆沉霜:“没事的,那么大一个湖呢,大家各游各的,她若是敢找上门来,我们还能怕了她不成?”
“嗯,你说的在理。”陆沉霜点点头,南珮媛虽然如今也是盛京城里身份数一数二的贵女了,但她却是不怕的。
不过陆沉霜还是凑近了苏闻琢,握住她的手:“我就是有些膈应,一会你就跟在我身边,南珮媛能对你用红莲散,谁知道还有什么阴损的招。”
苏闻琢拍拍她的手背,不想让好友担心,一并应了下来。
没多久大将军府的马车便到湖边了,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不远处陆沉霜的二哥陆羡和魏世昭正在等着她们。
而他们身听着一艘画舫,虽然看着不大但瞧起来颇为精致。
陆沉霜看见了她哥,带着苏闻琢准备往前走,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些声音,是南珮媛从头后那辆马车上下来了。
她跟在庆国公夫人身边,一眼便看见了苏闻琢她们,脸色一下就黑了下来。
陆沉霜原本是不打算理南珮媛的,但苏闻琢却拉住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再往后看。
原来在庆国公府那辆马车的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大许多,也精致奢华许多。
陆沉霜正在疑惑今日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这么多人都上山来了。
便见那马车上下来了一位着宫装的妇人,正是娴妃。
看见娴妃被人扶下马车那一瞬,苏闻琢和陆沉霜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这下她们就算想对南珮媛视而不见,看来都是不行的了。
娴妃下了马车后,庆国公夫人赶紧带着南珮媛迎了上去,她的身份高,庆国公夫人特意落后了半步,几人一起走上前来。
苏闻琢和陆沉霜缓缓行了一礼,齐声道:“娴妃娘娘安康。”
京中这些高门贵女偶尔也会入宫,娴妃都是认得的,加之她曾经在皇上口中几次听到俞景的名字,是以对苏闻琢难免多看两眼。
虚虚扶了两人一下,娴妃笑的温婉:“也不是在宫中,无需如此多礼。说起来,你们两人可是许久未进宫了,我都瞧不见你们,尤其是窈窈丫头,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
苏闻琢见娴妃说到自己,也只是软声道:“还能得娘娘惦记,臣妇实在是受宠若惊,日后定要多进宫看望娘娘的。”
她本就娇美,此时笑起来更像冬日里还剩开的一朵芙蓉花,在有些雾蒙蒙的山里更显夺目。
娴妃常居宫中,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女还惦记着人家的丈夫,她对苏闻琢的印象不算坏,曾经她还是永安侯府的嫡小姐时便知书达理游娇艳可人,是很讨人喜欢的性子。
是以前永安侯夫妇意外过世后,娴妃想到苏闻琢的处境还唏嘘了一阵子。
她走近两步,握住苏闻琢的手拍了拍,声音温和:“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总算苦尽甘来,我时有听皇上夸赞俞景,想必日后你这丫头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苏闻琢笑了笑,虚虚回了一句,她知道娴妃对她没有恶意,只是南珮媛看着她的眼神却还是让她觉得不怎么舒服。
一种高高在上,傲慢无礼的轻视感。
但今日娴妃在,苏闻琢不想跟南珮媛多有纠缠,闹的场面不好看,不管怎么样都会容易落下话柄。
只是南珮媛却不这么想。
她一直在盯着苏闻琢看,见自己姨母还在说她和俞景的好话,心里早就不爽利了。
待两人话音刚刚落下,她便似漫不经心的看了苏闻琢的发髻一眼,有些轻蔑道:”喻夫人如今身份与之前不同了,出门还是应当挑些好的头饰簪子来戴,不然叫人瞧见,岂不是丢了你家老爷的脸?”
她这话说的像是好心,但语气里的嘲讽却不加掩饰,让娴妃微微皱了皱眉。
南珮媛在她面前虽然多有骄纵,但像这般牙尖嘴利不顾礼节的时候却是很少的。
苏闻琢听了她的话,微微想了想自己今日出门时戴的簪子,突然低低垂首,用帕子掩唇笑了一下,眼里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温柔娇羞。
“这簪子其实是夫君前些时候送与我的,上头的桃花是他亲手所雕,那时他还不是现在这般的身份,这玉虽然不是顶好的料子,但有他的情意在,所以我时常戴着,让南小姐见笑了。”
说完她还轻轻抬手,不自觉摸了摸发髻上的那根桃花玉簪,心里又有些想念俞景了。
南珮媛原本想挑着这点来嘲讽苏闻琢的寒酸,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
俞景竟然会亲手给苏闻琢雕簪子!
想到这她心里便觉得不甘心。
这样好的夫君,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南珮媛的脸色当即更沉了一些,但碍于娴妃在场,庆国公夫人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一些,于是她也只能咬了咬牙,揪着帕子没再说话。
娴妃到底还是疼爱这个侄女的,见气氛不对便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媛媛有时心直口快惯了,窈窈丫头别放在心上。”
她在宫中形形色色的人见的多了,自然也发现了南珮媛和苏闻琢之间微妙的对峙感,想着一会好好问问,便没有在这多说。
娴妃将场面圆回来,便道她们不必因为她来了就拘着,自行去玩便是。
陆沉霜巴不得赶紧走,拉着苏闻琢又行了礼就朝着不远处在湖边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魏世昭他们走去。
而南珮媛也随着娴妃和庆国公夫人一起,走向了另一边的一艘大船。
她尽管刚刚没有再说什么,眼神却还是一直放在苏闻琢的身上。
想到苏闻琢如今一个毫无身份的孤女,就是因为嫁给了俞景,现在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她嫁的好,日后身份定是会水涨船高的,而自己却被一个荒唐纨绔的礼国公世子缠上。
偏偏家族还让她忍耐。
南珮媛受不了这个差距,明明,明明在从小到大的梦里什么都那么真,她嫁给了一个状元郎,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人人称羡的美满姻缘。
苏闻琢现在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她低下头,掩住眼里那抹怨色,跟在庆国公夫人身后准备登上大船。
因着今日游湖与娴妃一起,庆国公府特意定了一个大气又奢华的船,停在陆沉霜他们那艘画舫的右边有一些距离。
是以南珮媛登船的时候,苏闻琢已经站在船头了。
她看着苏闻琢与旁边陆沉霜说笑的那张脸,突然不想等着红莲散起效果了。
如今看着苏闻琢她都会觉得心里难受,想到她跟俞景的举案齐眉便更难受了,日后若是她嫁给了俞景,苏闻琢便不应该继续存在了。
既然如此,让这个人消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