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日苏闻琢要去寺庙里上香,是以下朝后俞景也没有急着回府。
他让身边的暗卫给魏世昭递了个消息,约了他在茶馆的老地方见面。
魏世昭如约而至。
彼时俞景已经要了壶茶,坐在雅间的窗边喝起来了,见魏世昭推门进来,他做个请的姿势,邀他在对面坐下。
魏世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二话没说先给自己也倒了壶茶,又用手在耳边扇了扇风,抱怨道:“这天气可真是越来越热了,再过一阵我恨不得就要去顺江避暑了!”
俞景笑了一下:“那王爷怕是不会准的。”
眼下盛京的事还多着呢。
魏少昭听后唉声叹气的耸了耸肩:“哎,我也就过过嘴瘾。”
“嗯,”俞景应了一声,又看向窗外头川流不息的人潮,端着茶杯在手里把玩,问道,“那幅画上的男人有消息了么?”
魏世昭大概也猜出了他今日约他出来是要问这事的。
这回他是真的认认真真叹了口气:“派了许多人手下去打听了,但还没见着消息,不过那个纹样倒是有了些眉目。”
俞景闻言,放下茶杯抬眼看他,认真问道:“什么眉目?”
“之前安大夫说她母亲是苗疆人,所以这个纹样我直接拿给他看了一下,他觉得有点眼熟,后来终于在他母亲留下的那本手札中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说到这,魏世昭喝了一口茶,才接着道:“她母亲的手札中有一页画了这个纹路的一角,根据里面的记载,这是苗疆蛊王一脉世代相传的图腾,只传给蛊王的嫡传弟子,每一代新的蛊王都会对图腾做细微的改动,会越来越繁复。”
蛊王在苗疆是受万人敬仰的存在,是以这个图腾也是身份的象征。
俞景挑了挑眉:“这么说,那个男人还是苗疆蛊王?”
苗疆蛊王既然在苗疆身份如此尊贵,有什么理由要帮郑逢年做事?
谁知魏世昭却摇了摇头:“我得知这个信息后连夜派人去了苗疆探事情的真假,昨日我的人刚刚传消息回来,这一代苗疆蛊王早在多年前就死了,还是被他的嫡传弟子用蛊所杀,这个弟子没有经过真正的绶冕祭祀,又杀了师傅,身份是不被承认的。”
据说后来他被寨子驱逐,没多久便销声匿迹了。
俞景听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桌子:“这样看来,就是这个男人了。”
魏世昭点点头,但神色并不轻松:“能杀了蛊王的,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觉得他现在还在不在盛京城里?”
“以郑逢年的性子,这么重要的能人多半是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的,不然他会不好掌控,且在京中先找着吧,必要的时候怕是要走一遭引蛇出洞。”
俞景的神色很淡,眼眸却幽深似夜。
魏世昭心里一跳,脱口而出:“你不会还想以身犯险吧?”
那样你家夫人怕是要把你休了啊!
当然后半句他忍着没说出来。
俞景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世子想多了,我这条命如今还是很金贵的,不太能犯险。”
要引蛇,再想想别的法子就是了。
只是俞景没想到,这条蛇出来的很快,却也差点吓得他心跳都要停了。
苏闻琢在广源寺中一直待到晌午,在寺中用了斋饭才下山。
这时候是日头正高的时候,她撑着伞下山,走的细白的脸上都泛红,额前沁出了细细的薄汗。
等总算进了马车里,苏闻琢用帕子擦了擦额前,缓缓了舒了好几口气,然后才让朝生驾了马车走了。
大概是因为正午的天儿实在是有些热的关系,回城的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马车轮子压过干硬黄土的响声,和两边的树林子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叫声。
不知怎么的,苏闻琢的心突然怦怦的跳的有些快了起来。
她隐隐觉得不安。
忍不住轻轻撩开帘子,苏闻琢往外头看了看,外头什么也没有。
她收回手,抿了抿唇,然后微微倾身想叫前头的朝生驾车的速度快一些,这时马车突然急急的停住,惯性带着她猛的往前栽了过去!
青黛和泽兰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苏闻琢磕到手肘,正想自己爬起来问问怎么回事,只听到外头朝生压低的声音:“夫人,我们被拦了,来者不善,夫人先不要出来。”
苏闻琢听后心里一惊,当下趴匐在马车里,没敢再有动作。
外头突然出现了七八个戴了面具一身黑衣的人,他们没有动作,像是在等着什么指令。
为首那个人眼睛仔细看了看马车车顶,然后突然朝身后比了一个手势。
身后那几人身形动了,迅猛如鬼魅一般的朝马车扑过来。
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
东无和西言在他们扑过来的前一刻出现在了马车周围,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经过非常严格的训练,一定是一批暗卫。
大家实力相当,但对方的人数碾压他们。
马车外头短兵相接,然而除了车夫惊恐的喊叫,却再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刀剑碰撞时留下的尖锐金属声响,却让苏闻琢更加心跳如鼓擂。
这不是一般的打斗,拦住她的人也不会是一般的人。
己方人少的劣势顷刻间便暴露无遗。
东无和西言比对方略胜一筹的地方也就是在黑市的厮杀里,他们是没有章法的,而对方因为有统一训练,总有些固定的招式。
就是这一点微弱的优势艰难争取到了一丝空隙。
马车里,苏闻琢全身紧绷,她没有防身的东西,只能拔了头上那只玉簪紧紧攥在手里。
突然马车外伸进一只手,与此同时西言喘息的声音响起:“夫人跟我走!”
苏闻琢立刻将手搭上去,在被拉出马车时只来得及朝车里的两个丫鬟喊了一句:“往林子里跑!”
她没有精力顾及他们了,只希望来人的目标是她,不会去注意她的丫鬟。
苏闻琢被西言拉着掠出车外,西言的速度很快,直朝着林子里去了,她匆匆一撇,眼角余光看见马车外已经倒下了两三个人,地上,车帘上都是飞溅的血迹。
她来不及看朝生和东无还撑不撑得住,有没有受伤,也来不及看青黛和泽兰有没有逃进林子里,她只能大口喘息着往前跑。
那群人的目标非常明确,见苏闻琢进了林子便不再恋战,想脱身朝林里追。
尽管东无和朝生有意在拦,但依然有几个已经脱身追到了后头,身后的速度很快,越来越近,西言只能回身垫后,快速叮嘱苏闻琢:“夫人一直跑,不要停!”
苏闻琢听后提起裙子卷起抱进怀里,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跑。
其实她已经很累了,只觉得心跳快的像要炸开,喉咙里甚至蔓延出一丝血腥味,可她不敢停,咬牙一直提着一口气。
身后打斗的声音已经渐渐听不见了,她往前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但始终没停。
苏闻琢的脚步慢慢有些踉跄了,只觉得眼前时不时的发黑,耳边更是嗡嗡的耳鸣声和自己剧烈的喘息声,除此之外好像听不见其他的了……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扑去。
手掌被地上不知名的尖锐草屑擦破了皮,顷刻间血便流了出来,可苏闻琢好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
她告诉自己要赶紧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要找地方躲好,但脑子已经有些迷糊起来,身体也像坠了千斤的大石,沉重的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些动静。
因为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苏闻琢连带着觉得听觉的敏锐度也下降了,她听不出是不是有人来了,也听不出人多人少,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躲藏。
又提了一口气,她往旁边看了看,然后憋了一股劲侧翻了几个身子,滚到了旁边高高的草丛里,又爬到几棵灌木后面,尽量将自己藏好。
她有意识的放缓自己的呼吸,静静的等着。
那动静确实渐渐近了,苏闻琢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透过灌木丛枝叶间的缝隙能够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不是刚刚劫车的那波人……
他穿的衣裳不一样。
那个男人腰侧挎着一个小竹篓,手上拿着一把弯钩的镰刀,却比普通的镰刀要小很多,看起来精致又轻巧。
苏闻琢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停住脚步,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往这边走了过来。
俞景与魏世昭在茶馆分开后,眼皮就一直跳得厉害。
他微微蹙起眉头,在大街上停住了脚步。
刚刚在茶馆里两人用了饭才出来,现下正是一天之中日头最高的时候。
炽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俞景却像是毫无所觉。
他抿了抿唇,直接轻功掠上街边的墙檐,抄着小巷的近路飞快回了喻府。
还未进门便问门房:“夫人回来了么?”
门房见是俞景,赶紧迎出来,又摇了摇头:“还没有呢老爷。”
俞景神色一凛,径直绕过大门直接从侧墙翻进了后院,牵了匹马便从后门走了。
他骑的很快,顶着烈日,没多久便到了城南的郊外。
去广源寺有两条路,俞景沉着一双眼,最终选了左边这条。
他一路疾驰,远远的看见旁边的林子里好像有人影跑过。
俞景的目光飞快掠过去,那人跑的不快,他刻意减慢速度,发现那是苏闻琢的一个丫鬟。
她鬓发和衣衫都有些乱了,神色狼狈,边跑边不放心的往后头看。
俞景翻身下马,几步到了她身边,一把提起她的手臂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