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囡,你实在想知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容睡鹤闻言,三下五除二的换上寝衣,转身走到睡榻畔,搂过妻子亲了口,笑着道,“说起来之所以不跟你讲,却是怕你听了之后忍不住心疼我……你看,你家睡哥哥就是这么温柔体贴,为你着想!”
盛惟乔斜睨了他一眼,要笑不笑的说道:“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哪次编的故事不是催人泪下?我听了那么多,早就习惯了!还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容睡鹤摸着下巴,看着她坏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乖囡囡,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见盛惟乔一脸的自信满满,他又打趣了几句,这才说道,“其实我之前说失忆,也不算完全撒谎……因为早先的事情,细节确实是记不清楚了。深刻的,前前后后就那么几件?”
“之前在玳瑁岛的时候,爹爹不是同你说我来历,乃是爹爹被人借种生子,完了生母跟养父有了亲生骨肉,就将我送去别院的宅子。”
“后来抚养我的乳母见我资质不错,于是禀告了我那会儿的父母,希望给我争取好点的待遇?”
“却不想我那养父本来就没拿我当亲生骨肉看待,晓得此事后,惧怕我长大之后占了他亲生儿子的东西,遂对我下毒手?”
盛惟乔怀疑道:“你不要说这些都是真的……这个明明就是爹爹临时编出来骗我的!”
“借种生子当然是假的,但其他经历大部分都是真的,嗯,这个说辞,其实是我给爹爹参谋的。”容睡鹤淡然说道,“据说我是在王府落地的,不过差不多一落地,就被送城外庄子上‘养病’了,我最早的记忆,就是有一次王妃去庄子上看我,末了独自离开。那会儿我其实还不太明白生母跟乳母的区别,却本能的不想跟她分开。有一个景象,就是她在前面快步走,我在后头哭着追,试图去抓她裙摆。”
“过了似乎无数的回廊跟门洞,连滚带爬的过了好多门槛。”
“在她上车的时候我终于抓住了,但她却掰开我的手,硬将我推开。”
“后来应该是我乳母还是其他下人把我抱回院子里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平静,依偎在他怀里的盛惟乔甚至感觉不到丈夫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心头没来由的一酸。
“之后过了大概一两年的样子,我始终没见过任何王府的人。”
“我那乳母早年家境不坏,后来家里头出了事情败落了,才卖身为奴的,所以识得一些文字。她那时候除了照顾我,也负责监管庄子上的账目等琐事,然后每次做事儿时,都抱着我在旁边。几次下来,我就记住了几个字,有一回偶然念出来,她觉得很有意思,便开始教导我。”
“教了段时间,她觉得我天资不坏,就同王府禀告了,至于目的,却跟爹爹当时给你说的差不多,是想让王府重视我。”
容睡鹤淡淡说道,“谁知道这消息传回王府之后,等过来的不是重视,而是精心谋划的阴谋……我不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而是被王府的人亲自卖掉的!”
盛惟乔瞪圆了眼睛:“高密王?!”
她因为对高密王不满,所以私下里都是直呼这公公的王号的,也只在王府还有认识跟前,才会喊一声“父王”。
此刻却直呼“高密王”,可见心中对这公公厌烦的程度!
“这倒不是。”容睡鹤笑了笑,说道,“乖囡囡,你忘记寄居赵府的容清醉,还有远嫁的惠和郡主了么?你道他们为什么明明是嫡出,却被厌弃?”
“……可那个时候他们才几岁?”盛惟乔之前也不是没怀疑过这兄妹两,毕竟都是嫡出子女,做父母的再怎么偏心,也不至于说对他们冷淡到跟仇人似的态度,然而想想这两人在容睡鹤流落在外时的年纪,总觉得可能性不大,想着兴许是有其他内情。
此刻见容睡鹤亲口证实,不禁吃惊道,“他们居然能够做得成这样的事情?!”
容睡鹤淡然说道:“这背后自然是有真凶的,不过,容清醉却是自愿跟真凶合作,至于惠和,我那个好嫡妹,却只为了容清醉许她的一套玩具,就欣然同意将我骗去了偏僻之地……”
他说到此处,眼神冷了冷,才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单独安置在庄子上,总之对于父母,尤其是王妃还是很依恋的。他们带人去庄子上,说奉了王妃之命,接我去元宵灯会上玩耍,末了去见王妃,我乳母当时其实有些疑惑的,我却兴冲冲的答应下来!”
“之后到了灯会上,本来也是有侍卫跟乳母照顾。”
“结果惠和拉着我,要我陪她在人多的地方捉迷藏……那会儿我一心一意讨他们高兴,免得他们不带我去见王妃。”
“于是不知不觉被带到角落里,当时看到两个人走过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只是想带惠和去找侍卫时……”
“惠和却拉着我对他们喊‘就是他’,我还没明白过来呢,就被抓住了。”
“之后就是被一路带着出海。”
“还好遇见海难,其他人都死了,我却被大哥所救,活了下来。”
“……真凶是谁?”盛惟乔皱着眉头,“莫侧妃?还有高密王的其他侍妾?!”
不然,高密王妃怎么会在事后,玩那一手“时疫”,将人都送下去?
“王妃到底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莫侧妃当时虽然比较得宠,想在她手底下玩这样的花样怎么可能?”容睡鹤却是摇头,说道,“是莫太妃!”
盛惟乔瞪大了眼睛:“莫太妃?!那不是你亲祖母么?!”
说起来当初桓夜合之所以笃定容睡鹤跟高密王府有关系,就是因为容睡鹤长相酷似莫太妃呢!
虽然说不是每个人都格外偏爱跟自己容貌仿佛的后辈,但作为嫡孙,很没理由被祖母怨恨到设计将他卖给人贩子的地步吧?
心念一转,她问,“是不是当时王妃在什么事情上得罪了太妃,以至于太妃拿你出气?”
但想想又有一个问题,“对了,你为什么会打小被送去庄子上住?!长安这边流传的,说是你小时候体弱多病,需要静养,所以几乎没出现在人前过。可是你要是当真体弱多病的话,在玳瑁岛的时候,却怎么撑下来的?!”
容睡鹤闻言,眯起眼,才道:“乖囡囡,这事儿记得早先娘头次跟你说我生辰时,你就无意中说出来过的。怎么现在反而不明白了?”
“我说出来过?”盛惟乔怔了一下,仔细思索了会儿,脱口道,“你的生辰……十月初十,我说这个跟前朝一位皇帝的天宁节差不多,但那是因为那皇帝其实生在五月初五,跟上古时候传闻这日子里出生的孩子,男克父,女克母恰好撞上……难道太妃就因为这个缘故,竟然就要对你下此毒手?!”
“这还不够?”容睡鹤反问,“太妃就高密王一个儿子,谁都知道,先帝驾崩之前,其实是想让高密王承位的!如果高密王没了,太妃说不得就要步柔贵妃的后尘!我虽然是她嫡亲孙儿,但她当时已经有了两个嫡孙,两个嫡孙女,还有一堆庶出的孙儿孙女……何必非要稀罕我?”
他淡淡说道,“而且我才落地的那会儿,高密王恰好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将他这边的人都吓的半死。太妃闻讯之后,越发觉得古人说的很有道理,当时就想让王妃将我交给她处置的。”
“只是王妃一来大概对我还有点母子之情,二来她当时跟莫侧妃关系不太好,不愿意对偏袒莫侧妃的太妃让步。总之太妃看她一直不答应,忍了几年,后来不想忍了,就通过莫侧妃,遥控指挥,策划了此事……当然这些是我所知道的。”
“那个时候我毕竟太小了,是否还有我也不知道的内情,我就不确定了。”
容睡鹤看着脸色阴沉的妻子,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乖囡囡,怎么样?我就说你会心疼吧?”
“谁心疼你了?”盛惟乔脸色不太好看,自顾自的嘴硬着,说道,“我只是觉得王妃太不争气了!既然她是正妃,娘家也不是没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初先帝将王妃指给高密王,不就是看上了赵家的门楣么?!”
“这情况王妃又不是硬气不起来!”
“这十几年来,就是你流落在外之后,王妃可不是弄死了莫侧妃等人,还让莫太妃寂寞的过了这些年?!”
“她居然让那姑侄俩玩弄于股掌之间……说她没用,后来的‘时疫’又是一网打尽!”
“说她能干,竟然让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看这婆婆了?”
容睡鹤闻言就笑了起来,说道:“其实这个倒不能怪她没用,而是因为那个时候莫太妃有几年没有明着提出收拾我了,她也就放松了警惕。尤其在莫氏姑侄动手前夕,太妃让侧妃暗示高密王的妾室还有庶出子女们见天的惹是生非,又叫惠和反复装病,弄得王妃疲于奔命,这才没能及时作出反应,叫绑了我的人遁逃而去!”
“之后则是咱们那位便宜外祖母,就是秦老夫人,觉得我的存在,很是影响王妃跟高密王之间的感情,反正当时王妃不缺亲生男嗣,索性就让太妃还有侧妃如愿以偿,正好用这个理由,勾起高密王的愧疚,一举占据上风……于是赵家受王妃所托,追查线索时,在秦老夫人的吩咐下,故意放水,让装着我的海船出了海!”
“等王妃反应过来之后,得到的就是海船出事儿,一个人都没活下来的消息了。”
他淡然说道,“据说王妃后来除了弄出‘时疫’之事外,就是跟秦老夫人多年不来往,正是与此事有关系。”
“……这样的话,我听着怎么觉得王妃好像也怪可怜的?”盛惟乔沉吟了会儿,字斟句酌的说道,“当然身为生母,她当年确实没保护好你……”
容睡鹤摇头道:“我既然认为她当时也是无可奈何,自然不会为这事儿怪她。”
“那鹤儿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怪我?!”容睡鹤的这番回答,在数日后,经登门央求的赵姑姑之口,传给了高密王妃。
王妃闻讯,心中百味陈杂,下意识的追问,“既然他不怪我没尽到生身之母的责任,做什么要对我这样冷冷淡淡?”
“还是,他虽然不怪我,却也不想再跟我有什么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