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流光悄然离开之后,容睡鹤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对旁边伺候茶水的仪珊道:“此刻城门已经关闭,出城却是不便了。今晚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明儿个一早,再去城外庄子上吧!”
仪珊答应了一声,出去传了话,转回来之后,就福了福,笑道:“恭喜首领,得一臂助!”
“是不是臂助还不好说。”容睡鹤也笑了笑,说道,“之前高密王府派人前往南风郡彻查我底细,是知道我同玳瑁岛的渊源的。后来他们大概考虑到王妃卧病多年,受不得刺激,以及孟氏的攻讦,把这段给抹去了,只说我一直被盛家养在别院。”
“所以高密王妃不晓得我曾经的经历,以及现在手底下不止你们这几个人可用,高密王、元流光夫妇,这些人岂会不知?”
他悠然说道,“就我方才在上林苑里对高密王的态度,他必定会对我生出戒备防范之心!谁知道是不是派这元流光过来做内间的?”
仪珊笑容顿时凝滞,妍丽的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杀气:“那属下这就追上去将他……?”
她比了个凌厉的手势。
“这里是岸上,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的!”容睡鹤不悦道,“别跟阿喜学!”
仪珊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却非常的无语,暗忖:“首领,您这么训斥我们时,能不能想想您遇见跟康昭县主有关的事情时,有哪次不是用打打杀杀解决的?!”
这压根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容睡鹤不知道仪珊的腹诽,说道:“元流光官职虽然不高,却有侯爵在身!在高密王手底下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的人,且不说他即使是号称悄悄过来见我,身边是否藏匿了高手保护,就算没有,你杀他容易,善后有多麻烦,想过没有?”
仪珊低头道:“属下知错!”
“而且你方才在旁从头听到尾,也该知道,如今朝中高密王与孟氏相争,我虽然是高密王亲子,然而高密王大获全胜,对我而言,却未必是好事。”容睡鹤这会儿身边缺人缺的紧,仪珊又是乌衣营出来的,属于他最嫡的嫡系,此刻也就趁机指点,“这种情况下,别说我对元流光只是存疑,就算是确认他对我不怀好意,此刻,又怎么可能贸然动他?毕竟高密王赢了固然对我不利,难道孟氏赢了对我就有什么好处?”
“首领,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仪珊听着,若有所思,“是照元流光方才的建议,暂时隐忍,先助高密王斗败孟氏,然后再在高密王登基前夕,设法取代世子吗?”
容睡鹤轻蔑一笑,说道:“仪珊,我教你一个乖: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毕竟这世上像咱们这样不讲究良心的人从来就不少!”
他指了指高密王府的方向,“连元流光都说了,高密王对我存着隔阂。如此我还要帮他登基,与倒持太阿有什么两样?!须知道国朝太祖皇帝陛下留下来的祖训就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当初先帝多么不想立今上,却也败在这条祖训之下!”
“遑论世子既嫡又长,虽然才干不足,却是公认的孝顺忠厚!”
“如此一旦高密王登基,他就是想立我做储君都难,更别说他根本就不想?!”
“说什么登基前夕取代世子……呵呵,高密王又不是蠢材,都到登基前夕了,还会给我这样的机会?真到那时候,我直接取代他都比取代世子有指望!”
“而一旦失败,我的下场,别说现在的高密王了,顶多就能跟之前的广陵王比!”
他冷笑连连,“你们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愿意落到如此结局?”
仪珊再次眼露凶光,请命道:“郡王!既然高密王有眼无珠,属下是否可以从现在起,钻研如何让世子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容睡鹤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的!反正高密王跟孟氏这么多年都势均力敌下来了,这会儿估计也暂时不会分出胜负,这么好的场面,何必打破?”
他眯起眼,“所以咱们接下来要做的是:拖时间!”
仪珊不解道:“拖时间?”
“嗯,我在北疆有些底牌。”容睡鹤缓声说道,“那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他的身份你也知道……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朝斗朝斗,斗的再厉害,顶多赢了整个朝堂,却赢不到天下!想要撇开孟氏与高密王自起炉灶,兵权,是必须的!”
“只不过那些底牌毕竟是老师留下来的,时间且过去那么久了,想要收为己用,绝非易事。”
“再者,高密王与孟氏在北疆军中也是经营多年……想从他们手里虎口夺食,也需要从长计议。”
“所以现在咱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首领请放心!”仪珊思索片刻,颔首道,“属下明白您的意思……接下来,咱们要做的,除了尽快接收那位先生留给您的底牌外,就是设法维持高密王与孟氏之间的平衡,让他们互相牵制,为您的……您的登基铺路!”
说到末了一句,饶是仪珊作为玳瑁岛人氏,打小就习惯了周围无法无天的环境,毫无岸上这年纪女孩儿对皇权的那种本能的敬畏,心也不禁砰砰的跳了起来:登基啊!
这么说,没准她也可以成为开国功臣之一!!!
……好吧,这世道,女孩儿是做不了开国功臣的。
不过没关系!
海匪窝里成长、乌衣营中受训,仪珊天生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就算觉得性别阻碍了自己青史留名的可能,能够参与进如此大事之中,也使她感到兴奋无比了!
容睡鹤微微含笑,任她发泄了一会情绪,才敛了笑,慢条斯理道:“知道该怎么做就好!不该说的话,也要注意点儿了!”
仪珊连忙道:“首领您放心!属下从此以后绝对守口如瓶,一日大事不成,属下一日不敢轻忽!”
她满怀期盼的问,“那……首领,属下回头跟您进入高密王府之后,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这么问的时候,仪珊想到了无数激动人心的场面:比如说三更半夜潜入高密王的书房窃听啦、比如说成天蹲梁上刺探消息啦、再比如说发挥年少美貌的优势色诱王府上下派的上用场的人为自家首领的前途添砖加瓦啦……
作为玳瑁岛出身的女孩儿,仪珊虽然没有公孙氏的血脉公孙应姜那种睡遍天下美男子的远大志向,但对于使美人计也是无所谓的。
毕竟你不能要求匪窝里能出多少贞洁烈女……真是贞洁烈女早就绝望的跳海去了,更遑论是加入乌衣营了……
她甚至已经幻想自己因为表现的格外出色,直接被高密王看上,有没有可能吹枕边风借高密王的手解决掉世子了,结果!
容睡鹤认真道:“我如今身边人少,所以你们要做的事情会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
仪珊下意识的昂首挺胸、屏息凝神,准备领受自己远道而来长安、又被扔在这盛宅多日之后,第一件来自首领亲自指示的重大任务!
“是盯牢了高密王妃……不,应该说是盯牢了高密王府上下所有人与事!”
凭她一个人,就算再加上仪琉做帮手,想盯牢偌大一个王府上下,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
仪珊握拳,身后燃烧起无形的熊熊火焰:正因为是不可能的任务,才体现出首领对我等的倚重以及看好口牙!
“确认他们没有背着我做不该做的事情!”
察觉到容睡鹤说这句话时眼神有点冷,本来就慷慨激昂的仪珊更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比如说……”
仪珊屏住了呼吸。
“擅自给我的亲事做主!”
总觉得首领说这句话时很有点咬牙切齿……仪珊认真的点头,暗想:“首领将来可是要登基为帝的,高密王既然对首领不安好心,谁知道会不会在婚事上坑首领一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确实应该严防死守,不给高密王任何可趁之机!”
她觉得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不亚于三更半夜潜入高密王的书房窃听以及成天蹲梁上刺探消息,自己可一定要尽心尽力的完成才是!
“再比如说……打着各种旗号接年少的女孩儿到王府小住!”
嗯,好像首领脸色又难看了一点?
仪珊心忖:“前两天,似乎听说高密王府将赵家两位小姐接去王府小住,莫非那两位小姐刁难首领了?又或者,这也是高密王针对首领的一个阴谋?!哼哼,这个老不死的王爷,居然敢这样对待我家首领……等小娘我去了王府,看小娘怎么帮首领出气!!!”
“又比如说……散播我跟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孩儿过从密切的谣言!”
仪珊开心的想:“这个我知道!八成就是指首领跟康昭县主的关系了吧?虽然说首领从前很喜欢康昭县主,弄的阿喜他还纠结了好久,成天拉着我们想法子拆散首领跟康昭县主。但首领现在都是要努力做皇帝的人了,肯定也是想开了,不会再要康昭县主这种南风郡小地方人家的女孩儿,要娶长安高门贵女为妻!那么跟康昭县主……”
才想到这里,就听容睡鹤总结道:“总之!所有一切可能会导致乖囡囡对我生出误会的人与事……有错杀,不放过!!!”
仪珊:“…………………………………………………………………………”
面无表情片刻后,她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首领,还有呢?”
容睡鹤道:“哦,没了。”
“首领,您看,我跟仪琉可是两个人的。”仪珊不甘心的说道,“您就交代这点差事给我们,是不是……太不费力了?您别看我们都是女孩儿,之前在乌衣营的时候,该学的我们都有学,而且绝对不会比他们男人家差了去!所以您还可以给我们派点其他正经差事做的!”
容睡鹤皱眉道:“保证乖囡囡不再误会我,就是正经差事!你也不想想,那小祖宗一旦闹上了,老子少不得要立马过去哄,还得哄好!这要是平时,顶多也就是折腾点了。要是要紧的关头,这不是耽误事么!”
合着要紧关头盛家那位小祖宗闹起来,您也打算先过去哄她啊?!
仪珊瞠目结舌:那康昭县主可真是您祖宗!
“呃,首领,属下的意思是,属下觉得还可以为首领分忧些其他事儿?”无语的仪珊继续请命。
但还是被容睡鹤果断拒绝了:“我方才不是说了?眼下这件事情最重要!再给你们派其他差事……万一耽搁了这事儿怎么办?”
仪珊:“…………………………………………”
好吧,她果然是想多了,女孩儿家想做开国功臣什么的……
这不仅仅是这世道不给女孩儿家机会,问题是,就这么个还没登基呢就疑似向宣景帝靠拢的首领,他真的有践祚的那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