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你觉得三弟如何?”
心腹愣了愣,不知道她这么问的用意,就谨慎道:“郡王风采照人,就是对咱们王府冷淡了点?”
“三弟的才干比世子超过太多了。”戚氏苦涩一笑,低声说道,“他要是打小在王府长大,跟世子兄弟情深,也还罢了。可他流落在外十五年,这会儿回来了,连生身父母尚且不亲近,遑论是世子这个兄长呢?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将来风云变幻,最终是三弟笑到最后,我自己跟着世子去也还罢了,几个孩子……我总归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儿的。所以就算不想打扰三弟跟三弟妹,这会儿既然三弟妹愿意跟广昌还有云阳亲近,我又怎么可能拦着?”
她叹了口气,“毕竟三弟跟三弟妹这一去西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回来?他们跟亲侄子亲侄女原本照面就不多,还不抓紧这段时间,能攒多少感情是多少,岂不是可能害了我儿的将来?”
“……”心腹愣了好一会,才道,“世子妇何必妄自菲薄?纵然郡王才华横溢,然而终究年岁尚轻,又不得王爷喜爱。王爷自来最中意的还是世子不是吗?”
戚氏反问:“倘若日后是我们夫妇当家作主,那么现在教广昌还有云阳跟三弟妹亲近些,难道有什么坏处不成?毕竟冲着母妃对三弟的宠爱与愧疚,将来就算三弟跟世子撕破了脸,我们夫妇当权之后,又岂会对三弟赶尽杀绝?!”
心腹想想也是,就说:“那为何只叫两位郡君前去?纵然五王子、六王子年纪小了点,然而建安郡君与三王子也可以一块儿过去啊?”
“你这话说的轻松的!”戚氏白了一眼过去,“好像郡王府是你当家一样了!三弟妹出身豪富又备受娇宠,就算喜欢小孩子,也肯定是喜欢嘴甜知礼的那一类。你没见那天三弟妹才进门,对着冬籁那样不懂事的,上手就打,一点情面也不留?虽然我素来对孩子们管得紧,但除了建安年岁已长之外,其他几个年纪搁那,难保不定人多了疯起来,叫三弟妹心里觉得厌烦……她那样的经历,向来只有别人体恤她、为她考虑,没有让她容忍别人的,如此还攒什么感情?不让她心中记恨就不错了!”
吐了口气,“所以就让广昌跟云阳一块儿去吧,两个孩子,不多不少,正是活泼又不至于热闹过头的程度。”
……盛惟乔那边可不知道戚氏心里想的这些弯弯绕绕,她当天晚上收拾好了东西,等容睡鹤回来之后说了回自己家的事情,容睡鹤自无意见。
于是次日一早,夫妇俩一块去湘霁堂跟高密王妃道了别,又一起到戚氏跟前说了会话,也就带着两个翘首以盼的侄女乘车回密贞郡王府了。
容睡鹤对于俩侄女来府里小住的态度比较平淡,不算热情也不算反感,听说她们主要是冲着初五来的,淡淡叮嘱了句:“别太闹五哥,它饭来张口也才是这几年的事情,之前的吃食都是自己捕猎,偶尔还要养我。真弄的它发起性.子来,万一我不在,这府里没人制得住它。”
这话的意思倒不是说密贞郡王府的侍卫这么没用,连只豹子都奈何不了,而是暗示不允许侍卫伤害初五。
盛惟乔知道初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半是圆场半是提点道:“广昌跟云阳是喜欢初五才过来的,怎么可能惹初五生气呢?”
广昌郡君同云阳郡君出门之前,被戚氏悄悄喊去翠篁院,专门叮嘱了好一会儿,知道绝对不能惹三叔三婶生气,此刻自然是乖乖儿的应了。
盛惟乔见状,只道容睡鹤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们拘束了,用过饭后,特意带她们在花园里转了好一会,又去看了初五,最后见天色不早了,俩侄女也面露乏色,才亲自送了她们去距离后堂不远的拾月楼。
这拾月楼是一座精巧的三层小楼。底下围了一圈的院墙,前庭花木扶疏,角落里还有一座小秋千,后院则有个刚到成人膝处的小池塘,这会儿正是荷叶田田的时候,夜间虽然看不清楚内中已开的菡萏,却有幽香徐徐,随风而来,洗涤渐浓的暑意。
入内的陈设都是极华贵的,广昌郡君跟云阳郡君尤其对一座镶宝石九重春色图盆景爱不释手,这盆景是掐丝珐琅长方形盆,盆壁以湖蓝色釉铺地,四面中央为铜镀金錾花沿开光,内嵌彩绘人物景致的画珐琅片,开光外上下和四角掐丝花卉纹。盆中以玻璃铺地,上植花草树石。主景为桃树,铜镀金枝干,点翠叶,金蕊染牙花,桃实则以碧玺、芙蓉石、玉、黄料等多种玉石制成。树下周围衬有孔雀石、芙蓉石、染石山子以及用芙蓉石、玛瑙、松香瓣制作的小石榴树和什锦花草。
望去意态生动,错落有致。名字取的是一句前人诗句“午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以寓意春光明媚、欣欣向荣的太平景象【注】。
盛惟乔见状就说:“你们喜欢?那回头你们带回去吧。”
广昌郡君跟云阳郡君吓的赶紧放下手,齐声道:“婶母,我们只是看看。”
知道她们是慑于戚氏的教养不敢要,不过盛惟乔还真没把这盆景放心上,因为她陪嫁本来就够多的了,之前王府那边以百万之巨下聘后,盛兰辞夫妇又将聘礼原封不动的写进了嫁妆单子。跟前这盆景,她要没记错的话,正是高密王府的聘礼之一。
之前高密王由于不情愿出那么多聘礼,拿了不少先帝御赐的摆件抵价,尤以宝石盆景居多。这也是先帝一腔爱子之心,不方便明着给儿子金山银山,就拼命赏赐这种盆景,实在不行可以将盆景拆成一堆珠宝跟金银变现,怎么都比古董、田庄之类好出手。
而盛惟乔对盆景原本就兴趣不大,看到足足数百件盆景后,就觉得更没意思了,只叫人在郡王府里随便放了些,以示对公公的尊重。
此刻见俩侄女拒绝,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离开拾月楼的时候,却吩咐槿篱:“给我记好了,回头她们回去时,将这盆景也搬上马车。”
槿篱说道:“两位郡君方才就不敢要,您要是到时候搬上马车的话,估计她们都不敢在车上了。不如等咱们离开长安的时候,当做临别的赠礼送去王府?”
“就这么办。”盛惟乔觉得有道理,点头,复问起菊篱,“她这会儿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我都在王府那边,也没空亲自回来看她,之前你倒是回来拿过东西的?”
槿篱道:“菊篱已经大好了,她自己是早就吵着说她可以做事了。只是那边的小丫鬟记着您的吩咐,不许她伤口落痂之前上差,一直拦着。”
“是该拦着,她那伤虽然不在外面,终究女孩儿家皮肤要紧,不全养好了出来,万一再出什么岔子呢?”盛惟乔点头,“明儿个我要招呼俩孩子,未必有空过去看菊篱,你记得跟她说下,让她放宽了心,等伤全好了、疤痕也褪淡了再当差不迟!左右这会儿府里就我跟密贞两个主子要伺候,上百号下人呢,又不是全部吃干饭的!她还怕她一个人不当差,我跟密贞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主仆说着闲话回到后堂,盛惟乔踏进庭中,就看到内室里点了灯,男子颀长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就微微诧异:“密贞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槿篱倒是识趣的慢了慢脚步,让她独自先进去。
“乖囡囡,你可回来了?”里头容睡鹤正拿了本书看,瞥见妻子进门,方放下书卷,似笑非笑道,“你家睡哥哥还以为你今儿个要留在拾月楼陪别人睡了!”
“你亲侄女儿的醋你也要吃?”盛惟乔闻言就啐他,“瞧你这小心眼的样子!侄女儿头次上门来做客,你也不知道热情点,弄的俩孩子怪尴尬的……你以前还好意思喊我‘醋囡囡’呢!我看你才是醋哥哥!”
容睡鹤坏笑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家睡哥哥娶了醋囡囡,天天跟醋囡囡好,可不就是要耳濡目染的变成醋哥哥了吗?”
盛惟乔笑骂:“府里还有孩子在呢!你正经点儿!没个叔父的样子!”
又说,“别拿耳濡目染当借口了!耳濡目染那么有用,为什么我打小在我爹娘跟前长大,前几年还就认识了你,却到现在都被静淑县主说不学无术?我怎么就没成个才女?这分明就是你自己不好,还赖我!”
这理由简直太理直气壮了,就是容睡鹤素来擅长诡辩都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道:“乖囡囡,你怎么不是财女?你现在是我大穆最著名的财女好吗?人人都知道,娶了你就是娶了金山银山啊!这是何等的财华横溢?”
盛惟乔听前头还惊奇自己怎么成“才女”了,听到最后一句才会过意来,就上去不依的要打他。
容睡鹤却趁机拽了她到膝头,揽着腰肢按坐了,从额角一溜儿的吻下去,边吻边说:“咱们这些日子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得点空,就等着你回来卿卿我我呢,结果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偏生在俩侄女那边待这么久!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说你这么久才回来,是多久没见我了?”
“还不是你忙?”盛惟乔本来在笑着挣扎的,见状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也就随他去了,还偏了偏头,方便他亲吻自己的脖颈,嗔道,“自己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反倒抓着我离开的这么点儿功夫计较起来了,你也是好意思?”
容睡鹤在她颈侧轻轻咬了一口:“乖囡囡,你说这话好伤你家睡哥哥的心,这显然是你家睡哥哥忙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你也不以为然,压根没放心上啊!不然,这些日子,竟也没听你怪你家睡哥哥没陪你?”
“好心体恤你忙碌,想着不给你添麻烦,你倒是觉得还不满意了?”盛惟乔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那我以后天天看到你回来就拍案大骂,你高兴不了?”
见这人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忙拍了拍,“我还没沐浴呢,你等会儿!”
“不等!”容睡鹤闻言,眼珠一转,忽然坏笑着在她面颊上使劲儿亲了口,俯身一把把人打横抱起,就朝浴房走,“你家睡哥哥这么体贴,那必须是陪你沐浴啊!”
盛惟乔怕外头丫鬟看到,羞恼交加的捶他:“别闹了,信不信我真的打你了啊?”
虽然她进行了暴力威胁,然而容睡鹤是怕挨揍的人么?
那必须不是啊!
所以这天郡王妃还是被拖进浴房胡天胡地了大半夜,才在丫鬟们脸红心跳的注视下,再被容睡鹤抱回内室……进了内室之后,她简直合眼就睡!
【注】百科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