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贵妃捧着鲜血淋漓、多处破损不说,甚至有几个地方还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出身寒微的她,全靠美貌才有今日,随着年岁渐长,膝下无子,老来无靠的威胁开始袭上心头后,这份美貌就成了逆鳞所在!
慢说往日里纤细白腻、宛如毫无瑕疵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手被伤成这个样子,就是宫女伺候梳妆时,不当心拉掉一根长发,都有可能被她勒令打死泄愤!!!
但这会儿孟归羽竟然……
让舒贵妃无法接受的是,孟归羽,还是她跟妹妹舒昭仪,一块儿将之捧到如今这地位的!!!
“本宫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好处给下去,见到本宫的时候也会跟前跟后的摇一摇尾巴!”贵妃心中怨毒的情绪疯狂的翻腾着,“孟归羽这个下贱胚子!!!在孟氏的地位还不如狗,要没本宫跟妹妹,他八辈子都别想有今日!!!这会儿居然……居然对本宫下这样的狠手!!!本宫当初根本就是瞎了眼!!!”
本来她前些日子就有跟容睡鹤修好的想法,这会儿越发悔不当初,“这小畜生当初可以出卖给他前程的密贞,本宫怎么就没想到他终有一日也会背叛本宫?!”
若果那个时候她跟舒昭仪没有相信孟归羽的话,继续跟容睡鹤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孟归羽怕不早就被容睡鹤盯的死死的,哪里还有作妖的机会?!
而且,贵妃这会儿对孟归羽所言容睡鹤乃桓观澜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当初借着宫宴的机会,故意讨好自己姐妹,乃是心存恶意,打算利用完姐妹俩之后,就下毒手,为桓观澜报仇雪恨的说辞,也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密贞若果是桓观澜关门弟子,为什么不公布出来?他如今羽翼已然丰满,对于我们姐妹的襄助,已经需要的不那么迫切了。倒是帝师亲传的身份,更能帮助他争取读书人,尤其是罗朴之类桓观澜的门生,如今可都在朝中身居要职!”
“所以,就算密贞是桓观澜的弟子,也未必什么都听桓观澜的……那孩子素来就是个又主意的人,他生身父母逆王容菁跟王妃赵子夜都拿他没法子,何况桓观澜这个做老师的?”
“这一切,一定是孟归羽早有图谋,故意离间我们同密贞,好趁虚而入,攫取权势地位!!!”
“我们姐妹怎么就这么傻?!”
“硬生生的把这么个东西扶上了高位!!!”
“倘若没有跟密贞疏远,早早将他过继到名下,这会儿他知道我们陷入这样的危局,不管是为了前途还是为了名声,岂能不来救援?!”
“而且若是依旧跟密贞亲近的时候,之前禁军大统领叛变,推荐新任大统领的时候,也不会是孟归羽,而是密贞的义兄那些人!”
舒贵妃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一步错步步错,对孟归羽的仇恨,亦是刻骨铭心!
只是抬头触及孟归羽毫无波澜的眼神,思及方才的遭遇,到底心生惧怕,偏了偏头,躲开他视线,才哽咽着说道:“我……我让留蝶传话给皇宫那边的心腹,别对盛喜下毒手!”
孟归羽闻言,瞳孔骤然收缩,眉宇之间瞬间腾起一股暴戾之气来,骇的舒贵妃下意识的抱头,生怕兜头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索性孟归羽没有理会她,只闭了闭眼,收敛起情绪,没什么表情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宫怕你会输。”舒贵妃嗫喏了会儿,见他似乎不耐烦的动了动脚步,很有再期期艾艾就再一脚踹过来的意思,才慌慌张张的哽咽道,“你根本就没上过战场,也非将门出身!因为之前的禁军大统领叛变,陛下跟我们姐妹无法继续信任陶家,故此从那晚参与救驾的人里头选择了你出任禁军大统领,可是你年纪这么轻,论经验论资历,什么都没有!”
“就算满腔忠心,可是有时候大局不是忠心可以挽救的!”
贵妃说到这里,因为疼痛跟懊悔,忍不住哭出了声,“所以本宫很害怕!怕你辜负了本宫的信任,怕你最终还是输给了密贞!!!”
“故此打算对盛喜手下留情,这样万一他日密贞杀回长安,登基践祚,我们姐妹也可以籍此同他说情,得到善待……就算希望渺茫,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不是吗?”
“反正盛喜只是一介武人,又不是密贞麾下不可或缺的心腹……”
看着孟归羽的眼神越来越冷,贵妃怯生生的住了嘴。
“盛喜跑了!”殿中沉默良久,孟归羽撩了下袍角,缓缓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舒贵妃惊慌失措的想要后退。
只是她身后就是素日在此召见人时所倚的黄花梨镂刻卷草纹鼓足嵌云母锦榻,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去路,根本没法躲开孟归羽。
孟归羽凝视着她的动作,就好像狩猎者打量陷阱中拼命挣扎的猎物,那样的好整以暇与津津有味,半晌,他轻轻说道,“密贞一怒之下同逆王容菁公然翻脸的楔子没有了……娘娘,恭喜您,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很可能与您估计的差不多,就是臣即使对付得了逆王容菁,也对付不了密贞,到那时候,您就可以心满意足的跪在他脚前,举出此事的例子,同他求饶了!”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抓住舒贵妃的发髻,浑然不顾发髻间的簪子步摇珠花,随着他粗暴的动作,划伤了贵妃的头皮与耳轮,继续轻轻的说道,“当然,首先贵妃娘娘您,得能活到那个时候,对吗?”
舒贵妃拼命挣扎,泪水滚滚落下,呜咽的朝他投去乞怜的眼神。
“娘娘何必这样看着臣?”孟归羽歪着头,跟她对望,微笑,“臣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因为总会让臣想起来 ,臣那个可怜的妹妹,归欢。她那么努力的看眼色,那么努力的讨好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那么努力的想给臣帮忙……最后,却因为臣的无能,一乘小轿抬进了广陵王府,给年纪足以做她祖父的废物做侧妃,还要忍受他那个欺软怕硬的世子的詈骂与殴打……”
“最后甚至因为广陵王自己活不下去了,也不肯让她活下去,就那么……那么的去了,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他语气陡然激烈起来,“所以臣只要看到娘娘此刻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归欢她当初,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眼神,乞求过其他人?广陵王、广陵王世子、臣的那些伯父堂兄们,还有……两位娘娘?”
“只可惜,我们兄妹走投无路的时候……大家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落井下石……娘娘,您说,这是我们兄妹命中该有这些苦楚呢,还是……这些铁石心肠的人都该死?!”
他揪着舒贵妃的发髻,将她重重的掼到黄花梨镂刻卷草纹鼓足嵌云母锦榻的榻沿上,舒贵妃只觉得撞击的地方头骨都快碎了,痛的无以形容,甚至连惨呼都无法做到。
浑浑噩噩之间,她听见孟归羽深吸了口气,似乎平复了下心情,重新用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仿佛闲话家常的语气继续道,“娘娘,赶紧换个眼神,或者,臣将您的眼珠子立刻剜出来,您选哪一个?嗯?”
舒贵妃眼中的恐惧浓郁的仿佛实质,呜咽出声:“就算这次没能挑拨得了密贞跟逆王容菁,可是你既然有把握单独对付逆王容菁……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惧怕密贞?你们孟氏在长安的子弟固然死伤殆尽,可是手握北疆军的骠骑大将军,仍旧好好儿的在北疆不是吗?你还有机会的!!!”
“不要杀我!!!!”
“骠骑大将军?”孟归羽露出似笑非笑之色,说道,“臣那三位伯父还有一干兄弟姐妹身陨的噩耗,传到北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娘娘这些日子,可曾听到北疆军有什么南下的异动?”
舒贵妃战战兢兢的说道:“这一定是因为骠骑大将军打算先解决了怀化将军,然后可以将北疆军全部带上的缘故……北疆军是大穆最精锐的大军,密贞纵然聪慧,他的西疆军,早先荒废的一塌糊涂,这会儿重新打理起来才几天?怎么可能是北疆军的对手!?”
孟归羽看着她,微笑着道:“娘娘这话也有道理!不过……骠骑大将军,臣那位堂兄,只怕是不会南下了!”
“……难道他被密贞?!”舒贵妃心念电转,不可置信的问,“可是以他的身份,必然处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之中!这情况密贞是怎么得手的?!”
她脸上的不可置信中,还有着深刻的懊悔,是“早知道密贞这样厉害,本宫做什么要放弃他”的扼腕。
见孟归羽缓缓摇头,贵妃心头顿时涌上一抹怅然若失。
“骠骑大将军这会儿好的很,不过,由于郑侯等人的死,孟氏子弟凋敝的厉害。”孟归羽淡淡说道,“臣跟弟弟都是四房血脉,与大房、二房、三房多年来始终有些格格不入。骠骑大将军就算远在北疆,与臣几乎没有照过面,但受郑侯他们的影响,对臣跟弟弟,八成也是怀疑跟猜忌居多,不可能当手足看待的!”
“尤其这次孟氏罹难者众多,四房之中,以我四房受损最小!”
“骠骑大将军只怕不怀疑臣与逆王容菁里应外合谋害孟氏就不错了!”
“又怎么可能跟臣齐心协力?”
“而且……”
他冷冰冰的笑了起来,看着舒贵妃,“就算骠骑大将军南下,平了逆王容菁的叛乱,打退了密贞,匡扶了正统……到那时候,这正统是他说了算,还是臣说了算?”
“如娘娘所言,北疆军精锐之名,天下皆知!”
“臣不谙阵仗,已经是输了一筹,再加上禁军原本不敌北疆军……难为臣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想方设法的找机会……最后却还是给骠骑大将军做手下,看着大房的脸色过日子?!”
孟归羽嘿然道,“臣看上去,像是愿意做一辈子奴才的人?!”
贵妃花容失色,结结巴巴的问:“那你……你……你对骠骑大将军……你对你这堂兄……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