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其他缘故。”这个疑问,赵姑姑但笑不语,片刻后到了湘霁堂,见礼毕,丫鬟们奉了茶水,双方寒暄了几句,高密王妃就体贴的让赵姑姑引夏侯老夫人去厢房看了明老夫人。
明老夫人这会儿昏昏沉沉的躺在帐子里,屋中有一股子浅淡的药香,赵姑姑解释说是刚刚让人服侍明老夫人喝了安定心神的汤药,留下来的一点儿气味没散尽。
帐子外头守着两个明眸皓齿的小丫鬟,看着很是干净乖巧,见赵姑姑带着夏侯老夫人过来,低声问好,不必吩咐就搬绣凳、沏茶水的伺候着,很会看眼色的样子。
夏侯老夫人见了,心中越发啧啧称奇,暗道:“这位王妃早年倒是人见人夸,同乔儿、采葵这一辈的静淑县主一样,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然而自从密贞失踪后,卧病多年,性情俨然就来了个彻底的转变,乃是出了名的矜持冷漠了!”
“就算乔儿是她儿媳妇,但且不说她素来就不喜欢乔儿,往常对盛家对我们老徐家,年节礼物固然没什么可挑剔的,却也不怎么来往的。”
“这会儿怎么忽然又是伸出援手,又是体贴周到?”
她满腹疑虑,见明老夫人暂时不必操心,也就同赵姑姑回到堂上,与高密王妃开门见山的问起缘故。
高密王妃闻言,淡然一笑,说道:“虽然这两年大家没什么来往,然而两家对鹤儿的恩情,我早说过不会忘记的!”
“只是我同容菁隔阂已久,夫妻之情也就那么回事,此番他要对两家发难,我也阻拦不得!”
“但三位老太爷也还罢了,两家的女眷、晚辈,我却是绝对不许他动的!”
“原来如此!”夏侯老夫人意外道,“老身就想着,王妃娘娘鲜少外出走动,大家也不是很熟悉,今儿个何以为我们两个老婆子,使得王爷不喜?”
虽然高密王妃当初在宁威侯府又是下跪又是许诺的,不过当时大家都被容睡鹤的身世所震惊,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何况不管是徐家还是盛家,都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是故此刻高密王妃主动提起,夏侯老夫人才恍然,心道这王妃若不是借这幌子打什么主意,比如说委婉套话什么的……那倒真是个信人了。
她沉吟了下,就试探道,“只是……王爷毕竟是娘娘夫婿,娘娘为了我们两家这么做,方才王爷固然让了一步,日后再行追究,岂非坏了娘娘与王爷之间的和睦?”
“老夫人放心,这点儿主我还是做得了的。”高密王妃闻言笑了笑,说道,“何况他不相信老夫人的话,我却是相信老夫人对他想知道的人一无所知……也不想想那姓桓的诈死十几年杳无音讯,可见瞒起消息来何等滴水不漏!”
“这种人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踪迹,泄露给盛家徐家知道?”
“容菁对那人忌惮万分,以至于有些惊弓之鸟,我却是不怕那人的!是以,容菁想不明白的,我想的很清楚。”
“因此老夫人不必怕我会转着弯问你什么……相比问您话,我倒是更愿意听您说说鹤儿以前的事情?”
夏侯老夫人之前跟着徐老侯爷在北疆的时候,有帮丈夫参谋正事的习惯,此刻闻言就暗想:“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通过密贞从前的事情,推测那姓桓的?”
所以就说:“老身也很愿意跟娘娘说一说密贞郡王!只是不瞒娘娘,老身之前在桑梓的时候,与郡王只是邻郡,后来虽然有随老夫前往盛府拜访,然而也就小住了几日,郡王也就同乔儿还有老身那个不争气的孙子一块北上赴考了。”
“而且因为老身是女眷的缘故,与郡王见的不多,却也没多少了解。”
高密王妃听了这话,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也罢,那咱们随便聊聊好了。”
她们这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时,前堂,气氛却似剑拔弩张!
因为知道盛老太爷、徐老侯爷都是半生戎马,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就算是在南风郡过了大半辈子的冯老太爷,作为一方势家之主,想来也非庸碌之辈。
高密王倒没用之前对付两位老夫人的方式来恐吓他们,而是在三人落座后,直截了当一句:“孟伯勤火烧大营、毒杀战马,引心腹家眷北去,入茹茹新任可汗那伏真麾下,因其献刺杀前任可汗登辰利予之罪魁祸首、嫡子孟家乾首级,得那伏真赦免,且封为俟力发,位同我大穆重臣!”
盛老太爷跟冯老太爷听了这话,脸色顿变,同时想到了还在北疆的盛惟乔!
冯老太爷尤甚,额头几乎是瞬间密布冷汗!
“那北疆现在怎么样了?”倒是徐老侯爷还稳得住,脱口问道。
高密王淡淡说道:“孟伯勤对北疆有多了解,下手就有多狠,三位以为呢?”
他说的这么含糊,越发让三人心生恐惧。
冯老太爷有点哆嗦的攥紧了袖子,颤声问:“未知王爷可知草民的外孙女,就是王爷的幼媳……算算日子,应该刚刚为王爷生下孙儿的……她……可有消息?!”
闻言,盛老太爷跟徐老侯爷呼吸同时一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听到噩耗。
“……康昭啊?”高密王微微一怔,这些日子千头万绪的,他都把这不怎么喜欢的小儿媳妇忘记到脑后了,至于说盛惟乔所出的孙辈……世子膝下的四女三子,个个聪慧懂事,高密王对于容睡鹤的子嗣,老实讲也没什么期待的,自然也谈不上重视。
此刻被冯老太爷问到,眯了会儿眼,方道,“孤已经派人在抓紧打听下落了。”
实际上高密王刚刚接到的禀告,只提到了孟伯勤大闹冀州之后,叛逃茹茹的事情,其他都没说。
毕竟这封禀告是北疆探子用速度最快的鹰隼送回来的,鹰隼固然负重比鸽子强些,却也有限,不可能长篇累牍。
何况盛惟乔在北疆安胎跟生产的事情,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但她所在别院却没多少人知道了,至于说早产什么的,那就更是被严严的保密起来!
北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孟伯勤与赵适互有胜负,从前赵适还在高密王麾下的时候,他的人就是高密王的人,他得到的消息高密王也会知道。后来赵适转投容睡鹤,他的人就是容睡鹤的人,他得到的消息当然也只告诉容睡鹤了。
就算因为戚见珣膝下子嗣有在北疆军中任职的缘故,高密王在北疆不至于一下子两眼一抹黑,却也束手束脚,不复从前的消息灵通。
能够及时送回孟伯勤的消息就不错了,遑论是弄清楚盛惟乔的情况。
但这些高密王当然不会告诉冯老太爷等人,却将话说的模棱两可,叫三位老爷子猜了个面如土色心惊胆战,几乎连茶碗都不太端得住了!
尤其是高密王跟着又说:“茹茹新任可汗那伏真是刚刚驾崩的登辰利予可汗同父异母的弟弟,早年深得老可汗钟爱,却因年少无知,为登辰利予设计夺位,更逼死其生母!这番往事,想必亲家老太爷跟徐老侯爷,比孤还要了解?”
“登辰利予自有子嗣,却将汗位传给那伏真……虽然是他驾崩前当着众人的面亲自传的,那伏真的登基,到底还是受到了登辰利予诸子,尤其是那些子嗣的母族、妻族的反对与质疑!”
“所以那伏真践祚以来,据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笼络人心,好稳固帝位。”
“但此番孟伯勤的归顺,以及主动献上孟家乾之首级,令那伏真完成了为登辰利予报仇的承诺,声望大涨,登辰利予的诸子嗣,几乎已经不是他对手了!”
“此人对我大穆虎视眈眈已久……去年亲自为急先锋,冒犯西疆失败,狼狈逃回草原,此番岂能不趁我中原群龙无首之际,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冯老太爷跟徐老侯爷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眼角不受控制的看向盛老太爷。
盛老太爷脸色铁青,喃喃说道:“我就知道……就知道……北疆或者西疆,一准儿是出事了……原来……那伏真……我当年怎么就没索性杀了他?!果然茹茹这些狼崽子,个个都该死!就该见一个杀一个,从襁褓里便送他们下去,才不会有后来人的悲剧!”
“亲家老太爷,您素来胸怀大义!”高密王端起茶水呷了口,看着盛老太爷,缓缓道,“该知道孤今日请三位前来,已经不仅仅是为了私怨,而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了!”
“茹茹的残暴,其他人不了解,亲家老太爷,您在北疆戍卫多年,最清楚没有!”
“之前,长安朝堂稳定,北疆军枕戈待旦,茹茹尚且杀北疆接连大败,城池都丢了好几座!”
“转道西疆之后,所到之处,何尝不是一片焦土,连西疆首府益州城都被付之一炬!”
“这两处的损失虽然惨重,因为到底只是边境,对我大穆来说,还不算伤筋动骨!”
“然而……”
“如今北疆为孟伯勤摧毁,几乎是满目疮痍!”
“西疆虽然有密贞坐镇,可西疆军的底子搁那儿,早先能够大败塞厉,全靠陷阱。但陷阱这种东西,可一不可再!”
“若果长安还是目前这种局面,若果这天下还是已经驾崩的宣景那样的人主来主持……亲家老太爷,您觉得,结果会如何?!”
高密王这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但对于盛老太爷来说,却仿佛每个字,都是一把双刃刀,刺进他心口,逼着他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