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孟归瀚欣喜若狂的拿着密信:“六哥,这真是时来运转!咱们快快发兵长安吧?”
相对于他的喜形于色,孟归羽却是皱眉:“消息可信么?真是逆王容菁中毒,而不是为了引咱们冒进,故意为之?”
这话顿时浇灭了孟归瀚的喜悦之情,也开始疑神疑鬼了:“探子那边信誓旦旦,说是陶褖都专门去找逆王容菁的世子质问对策了……不过,确实逆王容菁又不是傻子,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还是被外孙女亲手做的糕点给放倒的……他那个外孙女是怀远侯之女,嫡亲祖父是已故的怀远庄侯,祖上就是簪缨人家,又不是小门小户,临时雇佣的下人不可靠,元家可不缺家生子!哪里就那么容易叫人做上手脚?”
沉吟了会儿,孟归瀚就忧心忡忡的问,“那……六哥,咱们就按兵不动?”
“……不,叫咱们的人做好准备。”孟归羽沉默了会儿,却是摇头,说道,“派人盯着点长安上下,毕竟前些日子也还罢了,最近茹茹犯境、北疆军一溃千里的消息传来,长安大户,人人自危,都想先行离开长安,往南方躲避兵燹!这会儿知道逆王容菁出了岔子,必有动作!若果容菁此番中毒是装的,顶多放走部分人,不可能让长安大户走太多的;若果他是真的,那么到时候局面大乱,咱们夺城也方便些!”
孟归瀚充满期盼的说道:“如果逆王容菁是真的中毒就好了!到时候御驾归返皇城,六哥大权在握,咱们这一房,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他似想到了什么,原本的眉飞色舞又重归于哀伤,“只可惜,十一妹妹是看不到了。”
“……好好做事吧。”孟归羽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哪怕一切顺利,御驾归返皇城,其他不说,莫忘记茹茹……咱们还有的烦,这份富贵,没那么好拿。”
接下来的两日,上林苑中厉兵秣马,长安的探子也是紧锣密鼓的打探,很快就确认了高密王确实是中毒不浅,世子容清酌尽管请出了小舅舅赵遒,同方安世、黄献允一块坐镇,到底不如高密王好好儿的时候,长安城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
最要命的是,禁军对容清酌的信心非常不足,竟然出现了趁着戍卫城墙的功夫,携带家眷潜逃的事情。
这消息散布出来之后,城中大户趁机煽风点火,蜂拥至城门要求开门放行,尽管方安世及时赶到,驱散人群,还枭首了几个大户震慑,却到底透露出无法掌握全局的局促来。
“六哥,就算逆王容菁是装的,如今长安城内,也是人心可用?”孟归瀚接到禀告,再次来找孟归羽,“已经有好些人家,转弯抹角的同咱们的人接触,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给咱们做内应!只要打下长安之后,不禁他们离开就成!”
孟归羽仔细看过情报,认为弟弟的判断很有道理,当下就召集了麾下,商讨进宫长安城之事。
他跟孟归瀚对于行军打仗都是外行,哪怕进入禁军以来恶补了一段,一则时间太短,二则天赋有限,这会儿的紧要关头,自然也不会勉强,宣布要趁高密王中毒卧榻的机会夺回长安城的决定,许诺了事成之后的种种好处,就看着底下人一干禁军将领出谋划策,你一言我一语的谋划具体行动方案了。
这日讨论到半夜,因为前两天就开始了备战,稍作调整就可出击,于是孟归羽自己坐镇后方,令胞弟孟归瀚为先锋,配了两个禁军当中老成持重的将领做副手,决意当晚夜袭长安,力争一举击败高密王,护送孟太后与宣景帝归返皇城!
一系列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看着时间距离夜晚还有会儿,孟归羽让众人先行散去,各自准备,留了弟弟孟归瀚叮嘱几句,要他多听副手的提醒:“你我并非将门子弟,于行军打仗并不擅长,此番叫你做先锋,一来是做给众人看的,二来也是希望你挣得一份功劳。是故给你找的两个副手,都是懂事的人,不会贸然同你争功。你也不必太防着他们,有不懂或者没把握的,尽管跟他们请教……一切以安全为上!”
兄弟叙话毕,孟归羽挥手令孟归瀚自去准备,思忖片刻,却叫人备马,去往乘鸾宫,给孟太后请安。
孟太后这两天也隐约听说了高密王中毒的事情,正打算着人召孟归羽过来询问此事,此刻见侄子先过来了,稍作寒暄,就直截了当的问:“哀家听闻逆王容菁这两日似乎不大好?”
“姑姑,侄儿正要同您说这事情。”孟归羽做出喜色来,说道,“天佑明主,逆王容菁倒行逆施,果有灾报!日前长安城中传出消息,道是怀远侯之女元冬籁进献与此人的点心中,被掺了断肠草汁液,导致此人卧榻不起,至今昏迷!”
“起先侄儿还担心是诱敌之计,不敢妄动!”
“但经过这两日的反复确认,既知此乃天赐良机,方才已与麾下议定,今晚就动手,夜袭长安城!”
“如今只盼容氏列祖列宗庇护陛下,使得麾下一举建功,早日迎姑姑、陛下还有十四妹妹返回皇城,肃正朝纲!”
“好!好!”孟太后自从长安之变以来,一直惴惴,尤其这许多日子,也不见孟归羽能够拿下长安城,最疼爱的侄子孟伯勤又叛逃了茹茹,她心里不免有些绝望,想着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是不是这辈子都没福气再回去皇城,八成要在上林苑里埋骨了?
没想到这会儿可以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一时间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几乎是哽咽着道,“皇儿的皇位,乃是先帝所传,这些年来,固然因为舒氏那两个贱人的缘故,有些懈怠政事,然而归根到底,总是大穆天子!逆王容菁丧心病狂,武力夺宫未遂,竟然污蔑皇儿乃是替身,实在是用心险恶、天理不容!”
“如今上天有报,令其中毒,实乃天要助皇儿归返皇宫!”
“姑姑,这是好事儿,您该高兴才对!”看着太后泪落纷纷的样子,旁边的孟皇后连忙柔声劝慰,又拿帕子给她擦拭眼角,“这种牵肠挂肚的日子……可算要结束了!”
孟归羽在底下看着,等皇后劝着太后冷静了点,复道:“十四妹妹说的没错儿,不但从此咱们都不必再牵肠挂肚了,而且,孟氏的仇,也可以跟逆王容菁好好儿的算一算了!”
提到报仇,孟皇后也还罢了,皇后对孟氏深恶痛绝,对于一干父母兄弟姐妹等人的死,震惊远远超过了悲痛,但孟太后对娘家素来关照,闻言立刻恨声说道:“逆王容菁最疼他那个世子,对其元妃赵子夜也是敬重!届时先不必取他性命,且将这两人在他面前狠狠折磨,要他永生永世都为屠戮孟氏而后悔莫及,再送他们下去团聚!”
又说,“还有西疆的密贞!固然他跟逆王容菁关系不怎么好,但到底是容菁血脉!我孟氏子嗣死伤殆尽,哀家也要容菁断子绝孙!!!”
孟归羽拱手道:“姑姑请放心!届时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请姑姑保重凤体,免得侄儿牵挂!”
“好孩子,你放心吧!”自从孟皇后归来之后,私下里时常劝说孟太后对孟归羽亲热点,这两次姑侄见面,太后对孟归羽果然就热情了很多,此刻因为听到好消息,尤其的心情好,态度越发和颜悦色,柔声说道,“哀家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冲着孟氏的血海深仇,这会儿怎么都要撑到看着容菁一家子跪俯阶下,任凭处置才成!”
这时候孟皇后含笑提醒:“姑姑,六哥晚上还要主持大局,这会儿亲自来给咱们报了信,咱们是不是先不耽搁他,免得他太过疲乏,晚上没有精神?”
太后闻言忙道:“对对对,是哀家年纪大了果然就糊涂了……好孩子,你且下去忙你的吧,事成之后,再来同哀家细说经过就是!”
孟归羽又问候了几句才告退,但半晌后,孟皇后陪太后也告一段落,回转自己住的偏殿时,却看到他正拢着袖子,静静立于廊下,凝视着庭中的一丛玫瑰花。
“六哥,您有事儿找我啊?”皇后看到这情景,脚下稍微停了一停,旋即嫣然一笑,盈盈上前问,“怎么不早点叫人悄悄过去通知我?我也好早点从姑姑跟前告退。”
“这些日子,姑姑一直郁郁寡欢。”孟归羽闻言,收回视线,含笑说道,“最近难得的两个好消息,一个是你归来,一个就是容菁中毒了。实在算不上多!我哪里舍得打扰姑姑的兴致?可不得让姑姑跟你多说会儿话么?”
孟皇后道:“六哥真是纯孝,怨不得姑姑常跟我说,要没有您,咱们这几个姓孟的,这会儿可是真不知道要是什么处境了?”
兄妹两个稍作寒暄,孟归羽就说起了来意:“十四妹妹,这次容菁中毒的消息非常可靠,长安城中,因为茹茹的进犯,已经有些乱了,所以晚上的夜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这是好事儿啊!”孟皇后脸露不解,“六哥难道有什么怀疑吗?还是?”
皇后心里却急速的思索着,是不是自己或者自己带进来的人露了破绽,引了孟归羽怀疑?
不然这种军事上的事情,这堂哥怎么想的起来找自己说呢?
她正七上八下的,就听孟归羽道:“不不不,十四妹妹,你可曾想过?如果今晚行动顺利,那么姑姑还有陛下,以及咱们这些人,移回长安城,也不会太远?”
他吐了口气,露出慎重之色,“然后就是,到时候……你我该如何自处?”
孟皇后呆了一呆,迟疑了会儿,才道:“六哥……这会儿上林苑的局势,全权委于您手。您再立下大功,日后晋升国公,甚至封为异姓王,大权独揽,岂非理所当然?”
“十四妹妹,你忘记舒贵妃的事情了吗?”孟归羽闻言冷笑,“贵妃虽然死了,昭仪却还在!这些日子,她一直陪着陛下醉生梦死,又同彭宝林等人争宠,看似早就把咱们给忘记了,但若陛下归回皇城,朝廷归于平靖……你觉得,她会不将舒贵妃之死,查个水落石出?”
“哪怕没有贵妃这回事,你觉得,舒昭仪会高兴看到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么?!”
“……六哥是说,将舒昭仪也?”孟皇后有点猜到他要说的话,试探着比了个凌厉的手势。
果然孟归羽摇头道:“陛下之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没出来给咱们惹是生非,主要就是还有位昭仪陪着他!若果昭仪也没了,以彭宝林几个的得宠程度,是安抚不了他的。到那时候,头疼的还是咱们……而且,就算没有舒昭仪,以我的年岁跟资历,朝堂上下,也未必肯服气!”
孟皇后冷笑了一声,说道:“朝堂上下不服气?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服气?我们扃牖上林苑的这些日子,他们在哪里?一群废物,自己没本事救驾,还想挑别人的刺?!咱们回头不追究他们投靠逆王容菁,就是宽宏大量了,他们还痴心妄想找麻烦吗?!”
就正色道,“六哥,这种人可不能姑息!到时候谁敢胡说八道,您只管叫手底下人杀鸡儆猴,给足他们震慑!不然成天嘀嘀咕咕的,就算奈何不了咱们,烦也要烦死!而且这类人,自来就是欺软怕硬!给足他们颜色看了,他们往往反而识趣,知道闭嘴了!”
“十四妹妹,这些我都明白。”孟归羽看着她,缓缓说道,“但有件事情,可能你不知道……之前合欢宫虽然险险守住,未曾被逆王容菁攻下,陛下却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用沉迷酒色来逃避焦头烂额的局面!本来陛下上了年纪,因为长年流连后宫,御体不说欠安,也谈不上太过健壮。这会儿接连用虎狼之药……我私下问过太医,说陛下……只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皇后咬住唇。
“所以,储君人选,咱们现在,就得考虑好!”孟归羽沉声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十四妹妹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