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蔼没想过自己会溺水, 那片湖,有人在上面盖了草皮,他一脚就踩空掉了下去。
他是会游泳的, 脚踝却被缠上了水草,可能是水草, 也可能是其他的东西,他被往下拽。
肺里的空气很快用尽, 水灌进鼻腔。
熟悉的窒息感。
眼前画面一帧一帧地掠过。
原身在水箱里的挣扎, 原身一声接一声的“顾羿哥哥”,到最后失去生命迹象停止挣扎之后,他在水里变得自如起来。
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一直没能醒过去,至于苏蔼为什么知道自己没醒, 是因为他眼前的原身。
这或许是一个梦。
苏蔼像一开始那个声音一样问他愿不愿意回来, 身体毕竟是原身的, 他没资格一直霸占, 如果原身想回来,他应该让位。
“我一直在啊。”对方说。
“你不就是我吗?”
苏蔼:“......”
原身听话, 乖巧,小时候听父母的话, 长大后听顾羿的, 他太听话了, 他有自己的主见, 但那些人都不需要他有自己的主见。
他和苏蔼是两个极端。
苏蔼从小便什么都是自己做主, 他怎么可能和原身是一个人?
“你是我想要成为的人,你是另外一个我啊。”
原身一直想要拥有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人生,他也想要成为那种坚定选择不再因为他人而左右自己想法的人。
“只是如果一开始你就拥有我的记忆的话, 你肯定也还是会很听话的。”
“对不起,我的性格就是那样。”
苏蔼已经呆了,“没......没事。”
这场梦做的时间好像很长,原身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但那些他以为的属于原身的记忆组成了完整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从小时候被江琬牵着学走路,到后来被苏承敏举高高,之后在幼儿园抱着江琬的腿嗷嗷大哭,接着顾羿就占据了记忆中的主要角色了。
苏蔼的笑容越来越少,成绩越来越差,他只有在顾羿旁边才是高兴的,顾羿于他已经不仅仅是哥哥那么简单的,简直是他活下去的氧气。
再看一次,苏蔼也觉得顾羿很恐怖。
他从记忆中抽身出来,被耳边的说话声吵醒。
苏蔼缓缓抬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顾羿,下意识的,他看见对方后的第一反应是害怕,那是本来的他的生理反应。
想到这已经不是书里了,他也不完全是原身,他还是他自己,他已经成为了他自己。
“顾羿。”苏蔼开口,嗓子干得发疼。
顾羿眼底是深深的青色,衬衫也皱巴巴的,伏在床头像是几天没谁了,眼睛里遍布红血丝。
看见苏蔼睁开眼睛,他站起来,连着带倒了椅子,江琬也刚好进来,手里拎着的保温桶“啪嗒”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奔出去叫医生了。
“你睡了三个多月。”顾羿声音沙哑,他从旁边倒了杯水,苏蔼看见他的手都在抖。
“顾羿。”
“水漫出来了。”苏蔼提醒对方。
顾羿这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他现在看起来哪里还像是年轻有为的顾氏大老板,憔悴瘦削得像公司快破产了的样子。
他站在原地,手里端着那杯满满当当的水,一直未动。
苏蔼看着他,半晌后,他看见一颗晶莹的泪水从顾羿眼眶里落了下来,接着便像开了闸似的,泪水顺着他的脸侧划下来。
三个多月,顾羿度日如年,他和江琬将苏蔼接回过来,那水很脏,入了气管和肺,很久以前,顾羿想过,要是苏蔼不听话,他就把苏蔼关起来,让他失去呼吸,可真当看见苏蔼浑身赤|裸,胸膛上,手臂上,腿上,全是仪器和管子,开始的两周,几乎每天他和江琬都能收到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
江琬虽然没说,但她是后悔的,顾羿每次来医院换她的班,江琬都是红着眼睛走的。
她几次对顾羿欲言又止,顾羿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后来也说过,只不过没说早知道之类的话。
她说:“小羿,酥酥要是醒了,阿姨马上让你们订婚。”
顾羿不能接受这样毫无生气的苏蔼,不在一起没关系,他希望苏蔼醒过来。
那些见不得光的猜想,终归只是猜想。
人都有潜意识,潜意识或多或少都混杂着阴暗,但谁会真的凭借潜意识行事呢?
没办法进食,靠着静脉营养供给身体所需的能量,苏蔼很快瘦了下去,因为长期卧床和缺乏营养,并发症随之而来,本来就已经脆弱到不行的机体迎来了感染性肺炎。
顾羿快崩溃了。
他情愿和苏蔼换,这样受罪,各种大小的针扎进苏蔼的身体里,怕突发情况,晚上都休息的时候,苏蔼的手脚被束缚带绑了起来,他吸着氧,鼻梁那里破了皮,偶尔也会通过鼻饲给胃里灌食物,苏蔼有时候会吐,后来就停了鼻饲,只靠静脉营养。
只是溺水,也马上救起来了,为什么后来会休克,会感染,病危?
“顾羿哥哥,别哭。”苏蔼说完这句话,就觉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眼皮疲倦地又要垂了下去。
这时候,医生护士哗啦啦地涌了一大堆进来,各种仪器开始检测身体各项体征,医生将听诊器贴在他胸前良久,最后扭头对江琬说道:“心律好像正常了,不过具体的还是要让人拉个心电图出来看看。”
“另外,我等会去开个抽血的遗嘱,检查得都做一遍。”
“家属也不要太担心,醒过来就是好事,之后的康复我们会再制定方案的。”
“饮食的话,等会让护士打一份注意事项给您,他现在虚弱得厉害,忌口的东西非常多,家属千万千万不要随便给他吃东西,他现在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江琬连连点头。
等医生护士都走了,江琬在床边蹲下来,她小心翼翼握住苏蔼几乎没了肉的手,泪水涟涟的说道:“都怪妈妈,等你好起来,就让你和小羿订婚好不好?”
“订婚仪式你们想怎么办都可以。”
苏蔼回握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江女士,您没休息好,有黑眼圈了。”
她手指上的指甲油都剥落了,素面朝天的样子,哪还有之前温婉强势的姿态,之前江琬可是从头到脚都精致得要命。
江琬擦掉脸上的眼泪,“我去找医生再问问你的情况,让小羿陪你待会儿。”
顾羿在江琬身后红着眼睛。
苏蔼抬眸看着对方,弯起嘴角,有些僵硬笨拙地朝顾羿伸出手。
顾羿睫毛还是湿的,他有些无助的样子,蹲在了苏蔼床边,“你疼不疼?”
那么多针扎在苏蔼身上,不知道多疼。
苏蔼拥有了完整的记忆,他看着顾羿,过了好久,他缓缓说道:“顾羿,我爱你。”
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他是谁,他都爱他。
-
过了一周,苏蔼已经可以下地了。
只是不能剧烈活动,这点,苏蔼不满,顾羿也不满,不过苏蔼表现了出来,顾羿没有表现出来,顾羿不仅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还十分克制和理智的样子,让苏蔼看着就来气。
他们在医院的康复理疗中心,楼下是新建的花园,上午的时候,很多家属会和患者一起在楼底下做做操,晒晒太阳。
苏蔼坐在长椅上,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巴尖尖的,脸上肉被养回来了一点儿,但看着还是一副大病初愈后的模样,憔悴苍白。
顾羿端着一杯茶在旁边喝。
苏蔼翻了个白眼。
他总算知道了严长戟他们几个说的顾羿的爱好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是什么意思了。
前边有一天突然下暴雨,顾羿二话不说就要回去一趟,苏蔼问他回去做什么,他说他的花在晒太阳,不能淋这种暴雨。
“......”
“什么时候叫上严长戟他们,我们一起吃饭吧。”苏蔼戳了顾羿两下。
苏蔼溺水的时候他们都还不知道,几乎没人知道。
顾羿翻着膝盖上的书,眉眼淡淡的,“你想吃火锅。”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他知道苏蔼馋坏了,他现在连粥都是打碎了喝下去的,顿顿皆如此。
苏蔼泄气一般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缓缓移动的阳光,“好没意思。”
听见他的抱怨,顾羿合上书。
他扭头抬手温柔地揉了揉苏蔼的头发,“等好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苏蔼打掉他的手。
“我昨天听见江女士和医生谈话,医生说身体康复要打长久战,要做好以年为单位的准备,”苏蔼眼前发黑,“我才21,我竟然就沦落至此。”
顾羿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模样,心里某块被戳得发酸。
“下个月,下个月我带你去,”顾羿败下阵来,“医生没说要天天清淡饮食,但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苏蔼心不在焉,“哦,这样吗?”
他的手顺着顾羿的衣摆探了进去,捏了捏对方的腰,“你腹肌呢?”
顾羿呼吸乱了几秒钟,他垂眼看着苏蔼,握住苏蔼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衣服你轻轻拿了出来,“没了。”
这几个月,苏蔼消瘦下去,顾羿也跟着瘦了一大圈,没肉哪来的腹肌。
但苏蔼这么明目张胆的......两人都憋了快两年,一碰就能着火,但苏蔼现在身体扛不住,顾羿不会碰他。
可惜苏蔼没有自知之明。
他看见顾羿眼神微微变了,便得寸进尺。
“你不想?”
顾羿重新翻开书,冷淡至极,“不想。”
“哦,”苏蔼嘴里说着,手里却趁顾羿不注意,伸手就盖住了顾羿的裆,他装作讶然的表情,“顾羿哥哥?你怎么这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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