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适才伸手去解周芷若的衣衫,倒不是想要做什么坏事。他一心认定李湛体内的毒药是周芷若下的,便想用脱衣服这件事来吓一吓周芷若,看她会不会出现迟疑,为难,慌乱等神情,借以判断解药是不是在她身上。哪想周芷若看着斯斯文文,柔弱纤细,居然直接扇了他一耳刮子,还扇得这样狠,她的指尖在轻轻颤抖,他的耳朵也在嗡嗡作响。
李淳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动过一根手指,这时捂着脸颊,心中又气又急,又愕然又震惊,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束手无策,突觉眼前一花,却是两名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上前执住周芷若的双臂,喝道:“大胆!你怎敢以下犯上?”
周芷若也知道自己这一掌扇下去,不仅嫁入皇室的指望尽化泡影,连自己能不能平安离开周府都未可知,虽不后悔去扇那一巴掌,但她心中如何不苦?她再也不想看李淳一眼,仰起头来,凝视屋顶,虽被两个侍卫抓着,仍然神色冷淡,不作回答。周知府和周夫人吓得浑身发抖,不自禁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李淳放下手来,恼道:“滚开!她打了我,不用你们帮我出气!”
那两名侍卫不由一怔,松开了手。
李淳瞪着周芷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然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冷静了下来,拍手笑道:“周姑娘啊周姑娘,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周夫人看向周知府,眼中流露出询问之意,显然是在问他,李淳这句话究竟是在称赞周芷若呢,还是在讽刺她?周知府摇了摇头,以示自己也不知道。
周芷若淡淡地道:“我虽是年轻弱女,却也不会任人欺负,既然打了你,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怎么看我,又与我何干?”
周知府和周夫人见她死到临头,兀自如此倔强,生怕李淳大怒之下,连带他们周家一起押去菜市场斩首示众,不由又急又慌。周夫人颤声道:“芷若,你……你这丫头!还不给人家道歉!”
周芷若摇了摇头,说道:“我又没做错事,为何要道歉?”
李淳本来准备了十几句话要对周芷若说,这时经周夫人这一打岔,他这些话又如何说的
下去?忍不住向周夫人瞪了一眼。周夫人立刻捂住了嘴,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便要飞了出去。
李淳见屋里一片安静,再没人打断他说话,不禁心满意足地向周芷若一笑,说道:“好一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难道你不怕死?”
周芷若却不理他。
李淳等了片刻,见周芷若不回答他,却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模样虽然柔弱,性格儿倒强,果真不怕死!”又看向周夫人问,笑道:“周夫人,你怕不怕死?”
周夫人忙道:“臣妇当然怕死!”
李淳又是一笑,然后问道:“周大人,你怕不怕死?”
周知府略一迟疑,苦笑道:“下官自然也怕死。”
李淳连着问了好几个人,人人都说怕死,他又看向周芷若,微笑道:“周姑娘,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为什么大家都怕死,只有你不怕死?”
周芷若凝望着屋顶,竟似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李淳自顾自地道:“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种人不怕死,就是将性命卖给主人的死士。”
周芷若听了此言,再也忍不下去,气得脸色发白,忿忿地看向他。
李淳见周芷若终于看向自己,心头说不出的得意,他的目光在周芷若脸上转了几圈,见她一双眸子晶亮如宝石,在屋中发出闪闪愤怒的光彩,这两道光彩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左脸颊愈发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向来喜欢完美无瑕,亘古不变的东西,所以他从不喜欢活人,只喜欢既不会变老,也不会受伤的死人,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感到生命的美丽,不由微微一动,寻思:“仔细一看,她的眼睛生得倒挺美的。”
跟着微微一笑,说道:“周姑娘,我原以为你只是看上了泼天的富贵,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嫁给我七哥,直到你刚刚打了我一巴掌,我才知道,原来我自始至终都小觑了你!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七哥,不是想要让他爱上你,而是想要找到机会给他下毒。现在你已经得手了,就无所谓我七哥怎么看你了,所以你才敢打我!是不是这样?”
周芷若淡淡地道:“我小小女子,虽不似陶潜那样不为不斗米折腰,却也不是愿吃嗟来之食的
乞丐。有人敬我一尺,我自敬他一丈,阁下意图侮辱我,我又岂能在你手下苟且求生?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怕死,但不是因为我把性命卖给了谁,不过是不屑向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求饶罢了。”她说这几句话时,神态斯斯文文,声音也甚是柔和,但言辞锋利,不留丝毫情面,与喊打喊杀相比,更令人心头震撼。
李淳还从没被人这样嫌弃过,不由一呆,怔怔地瞧着周芷若,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不见。
李湛本来对周芷若很有好感,但他先听到周芷若打了自己弟弟一巴掌,又听到周芷若骂自己弟弟“无耻小人”,哪怕这件事是李淳无礼在先,但他们是什么身份?周芷若又是什么身份?李淳对周芷若出言无礼,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李湛先前对周芷若有多少好感,此时这些好感都烟消云散了,他冷笑道:“周姑娘,你这话未免说的过分了吧!”
周芷若淡淡地道:“这不过是我的心里话,和令弟空口白牙地诬陷我给你下毒,是别人的死士相比,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过分。”
李湛也知道李淳刚刚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心下略觉尴尬,很快又道:“他年纪还小,见我中了毒,心慌意乱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刚刚那些话——”
话未说完,李淳便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七哥,你不必替我圆场,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心的!”然后看向周芷若,微微一笑,吩咐道:“周大人,你带上我这两个侍卫,去将周姑娘的房间搜查一遍。”他这句话虽是对周知府说的,但他说话之时,双目一直盯着周芷若的脸庞,没离开过一瞬。
周知府一怔,连忙答应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带人赶去周芷若所居的屋子。
李淳仍在看周芷若,微笑道:“周姑娘,咱们打个赌吧!倘若我七哥中毒这件事,当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那我立刻向你道歉,你打我的这一巴掌,我也不会跟你计较。不然么,我一定会好好跟你探讨一番,什么才叫无耻之徒。”他说话时神态亲亲热热,声音甜甜蜜蜜,若是有人没听见他这几句言语的内容,定会以为他是在和情人说话。
过得良久,忽听得屋
外有人说道:“斜大夫,就是这里了。”声音并不算近,但是四下除了风动树梢,沙沙作响,虫鸣草间,唧唧成趣,还有几个给李湛搭脉的大夫,偶尔说一两话以外,谁都不说话,因此这道声音格外的清晰。却是一直没有现身的第五个侍卫的声音。
李淳本来站在院中,院中生着一大丛绿竹,他一直用脚去压几根绿竹,似乎想把心中无尽的烦恼,尽数发泄在这几根绿竹之上。这时听到侍卫的话,不由大喜,登时放过那几根绿竹,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众人听到声音,也都循声看去,只见那侍卫走在前面,手里提着一个药箱,一个矮胖子走在后面,摇着极大的脑袋,双手背在身后,模样甚是滑稽。这人正是平一指,这“斜大夫”三字,自然是他在外面用的假名。
周府众人均想:“这大夫看着面生,倒不像是苏州人,却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夫?看他的模样,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大夫,可别把人治死了!”
正寻思间,就见李淳走到平一指面前,平一指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脸上满是惊讶,显然是想不通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扇了他一耳光。
但平一指没问,李淳也不会主动解释,热情道:“斜大夫,你总算过来了!快!快!我七哥就在屋里躺着!”
平一指“嗯”了一声,问道:“他还醒着吗?”
李淳点了点头,说道:“醒着,刚刚还说话了。”
平一指又“嗯”了一声,问道:“除了头晕眼花,手脚无力,他还有别的症状吗?”
李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走到屋外,平一指见屋里站着这么多人,不由皱起了眉。待听完一个大夫搭完李湛的脉象得出的结论以后,更觉荒诞可笑,喝道:“都给我滚出来!庸医再多,又有屁用!”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震,寻思:“竟然来了一个更狂的人!”
屋里的大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不服气,不禁瞪目而视,大有凭什么你赶我走,我就要走的架势。
平一指也不多说,他一言不发地走进屋中,左足一踢,便将一个大夫踢出屋去。
那大夫“哎呦”“啊哟”的一顿乱
叫,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站在旁边的仆役正要走过去,将他扶起来,突觉眼前一花,又有一个大夫被平一指踢了出来。余下的几个大夫不等他抬足,已经逃命似的逃出屋去,其中一个大夫,离开时太过匆忙,连药箱都忘了拿。
那几名侍卫见平一指连着几脚,将那些大夫踢了出去,心中颇为幸灾乐祸,哪想等那些大夫奔出屋去,平一指又右足一抬,“砰”的一声,将其中一个侍卫踢去院子,然后抬起左足,要去踢周芷若。
周芷若被点住了穴道,站在屋中,动弹不得,这时见平一指要将自己踢飞,想到自己摔在地上的模样,不禁花容失色。
李淳站在门口,来不及过去,忙叫道:“斜大夫,她踢不得!……嗯,七哥中的毒,可能是她下的。万一她有同伙在外面,你踢她出去,她的同伙不正好将她救走么。”
平一指这才收回了脚,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搭住李湛的左手脉搏。
李淳向周芷若瞄了一眼,见她也在看自己,心头登时漫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好像他第一次喝酒,喝得将醉未醉时的感觉。但他还没来得及陶醉于此,便发现周芷若眼中满是鄙夷之色,似乎是说,外面都是你的人,你还担心我会有同伙把我救走,可真是多谢你高看啦!
李淳发现这点以后,心中的醺然醉意,登时化为泡影,不由得又气恼,又委屈,却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最后走到周芷若面前,向她一笑,说道:“周姑娘,我跟你说,这位斜大夫的医术十分高明,他和刚刚那些庸医,可不是一回事!我劝你趁着他还没看出我七哥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药,先老实交代了吧,我可以算你自首,不治你的罪!”
周芷若索性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李淳心中更气,正要再说些话,忽听平一指道:“你还想不想他活?”
李淳侧头看他,就见他也看着自己,双眉皱起,显然是心中有一件麻烦事,不知该怎么解决,不由一怔,道:“我当然想!”
平一指道:“那你还在一旁说个不休,扰得我心烦意乱,怎么医他?”
李淳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不该,面上露出愧色,点了
点头,说道:“斜大夫,你专心医我哥哥吧,我不吵你了!”
平一指这才收回目光,又伸手搭住李湛的右手脉搏,然后举起李湛的双手,凑到鼻端嗅了几下,眉头越皱越深,喃喃道:“难道是它?”
本来李湛因为自己除了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以外,再没任何难受之处,便没把自己中毒一事放在心上。这时见平一指脸色难看,不由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问道:“什么它?”
平一指却不作答,他站起身来,在屋中缓缓地走了一圈。
李湛、李淳和周芷若三人都被他的举动搞的满头雾水,三双眼睛,齐齐落在他的身上,跟着他在屋子里转圈。
平一指转完一圈,又站回床前。李湛正要问他在做什么,就见人影一晃,平一指已然站到周芷若身前,然后抓住她的手腕,举到鼻端嗅了一下。
平一指这一下大出三人意料之外,加之出手极快,周芷若又被点住穴道,想要闪躲,却也不能,更没人拦住平一指,待众人回过神时,平一指已经放下她的手腕。
李淳心思转得极快,一愕之下,登时明白平一指为什么这样做,叫道:“斜大夫,我哥哥中的毒,确实和这位周姑娘有关,是不是?”
平一指点了点头,说道:“七公子体内的这种剧毒——”
李湛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剧毒?会死人那种的剧毒吗?”
平一指道:“不错!这种剧毒不仅极为罕见,并且下毒的手法也委实匪夷所思。这位周姑娘身上的淡淡香味,你们可闻到了?”
李湛心情激荡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李淳看向周芷若,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问道:“闻到了!但是怎么只有我七哥中了毒,我却没事?”
平一指道:“因为周姑娘身上的香味,是一种名为‘醉仙灵芙’的花的香味,这种花本是无毒的,所以单单闻到醉仙灵芙的香味,并不会中毒。七公子体内的这种剧毒,却是醉仙灵芙的香气和海底一种名为‘奇鲮香木’的木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后,变成的剧毒。
想是七公子先与周姑娘接触过,手上和衣袖上沾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之后又在哪里拿过奇鲮香木制成的东西。这两
种香气在七公子的手上合二为一,因此只有七公子一人闻到了这股香气,继而中了剧毒,其他人却安然无恙。”
平一指说这几句话时,李淳一直紧紧盯着周芷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心虚之意,但她眼中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除此以外,竟再没有第二种情绪。
李淳心念一转,目光落在桌上放着的那柄小剑上,叹道:“可惜斜大夫你也闻过醉仙灵芙的香味了,不然你现在就可以检查一下,这柄小剑,是否就是奇鲮香木制成的。”
李湛心中满是自己将要死去的恐惧,完全不在意这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抓住平一指的手腕,叫道:“斜大夫,这毒……这毒有救吗?”
平一指点头道:“有救。”
李湛没看出平一指脸色难看,他听了这话,只道自己不会死,不由乐得心花怒放,登时头晕眼花,浑身发软,松开平一指的手,重新躺回床上。
李淳鉴貌辨色,一颗心也沉了下去,问道:“怎么,很难救吗?”
李湛听了此言,一颗心又提了上来,看向平一指。
平一指叹了口气,说道:“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能够解这种剧毒,便是醉仙灵芙的根茎。但是醉仙灵芙本就是极为稀罕的花卉,整个苏州城,都未必能找到一株,而七公子中毒以后,须得立刻医治,不然一时三刻以后,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无术了。”
李湛还这样年轻,哪想过自己会死,不由眼前一黑,颤声道:“怎……怎么会!”随即心中生出一股怒意,一时之间,真想欺到周芷若身前,伸手捏住她的脖颈,将她生生掐死。只可惜他现在连坐起来都难,更不用说走下床了,他连走都走不到周芷若面前,又如何能掐死周芷若?
平一指又道:“七公子中毒多久了?”
李淳涩声道:“已经……已经大半个时辰了。”说着大步走到周芷若面前,解开她身上的穴道。他心慌意乱之下,也顾不得摆什么架子了,看着周芷若,面露恳求之色,颤声道:“周姑娘,求求你,把醉仙灵芙给我吧!”
周芷若又惊又慌,说道:“我没有啊!我从没听说过‘醉仙灵芙’这个名字!”
李湛喝道:“还在这里胡说
你这贱人从没听过‘醉仙灵芙’这个名字,那你身上怎么会有醉仙灵芙的香气?”
周芷若也顾不上计较他出口伤人,心慌意乱地道:“我……我……”突然间想起一事,说道:“是了!前几天我的那盒香粉被宝清打翻了,她求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婶婶,之后自己买了一盒香粉给我。我身上的香味,便是那盒香粉的香味。”
李淳听了此言,只觉一线阳光出现在乌云之中,连忙问道:“宝清?她是谁?”
周芷若道:“是婶婶给我的丫鬟,她和我一起来的,应该就在外面。”
李淳急奔出屋,喝道:“谁是宝清?”
宝清站在人群之中,只觉这里十分安全,这时听到李淳叫她名字,不由心头一跳,恐惧之下,忍不住哭道:“是……是我!”
周夫人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屋前。
李淳上下打量,问道:“近日来,你有没有打翻过周姑娘的香粉?”
宝清一怔,不明白李淳为什么要问她这件事,但她心中恐惧之极,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想着要和周芷若撇清关系,忙道:“没……没有!”
李淳脸色一沉,问道:“真的没有?”
宝清心想:“我既已撒谎,可不能临时变卦了!”于是坚定地回答道:“没有!”
周芷若万没料到宝清会撒谎,不由大吃一惊,问道:“宝清,你为什么要骗人?”
宝清也作出惊讶模样,问道:“姑娘,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周芷若怔怔地望着她,心想:“难道宝清其实是故意打翻我那盒香粉的?难道宝清和给李湛下毒的人一伙的?亦或是……她根本就是这件事的主谋?当日她求我不要向周夫人告发这件事,我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如今又去哪里找人帮我作证呢?……啊!有了!”
她忙道:“宝清将那盒香粉交给我之时,有跟我说过,眼下她和我一样没法离开周府,这盒香粉,是她托她哥哥买的。”
宝清心下慌乱,寻思:“不好!我把哥哥忘了!这可怎么办?完了,完了,一会儿定要露馅了!”
李淳向二女各瞧了一眼,周芷若脸上的震惊看上去是真的,宝清脸上的震惊看上去也是真的,一时之间
他倒真的分辨不出,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周夫人,宝清是你家的仆人,她的哥哥,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周夫人忙道:“臣妇这就让管家去找他!”
过不多时,两个汉子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其中一人衣着华贵,是周府的管家,另一人衣着普通,则是宝清的哥哥。
自从李淳吩咐周夫人去找宝清的哥哥以后,宝清一颗心便扑通扑通乱跳不停,这时见哥哥过来,她想要给哥哥使眼色,让哥哥知道她撒谎了,哪知哥哥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宝清瞧着哥哥的背影,不由心下一沉,追悔莫及,低下头去,暗道:“完蛋了!”
李淳向周芷若瞥了一眼,但见周芷若站在他的身后,双目凝视着宝清哥哥,目光中流露出期盼之意,不由寻思:“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宝清哥哥过来,反倒宝清低着头,一直不敢和我对视,或许她真的没有撒谎。”
李淳问道:“你便是宝清的哥哥?”
宝清哥哥虽不知道李淳是什么身份,但他见周夫人对李淳这般恭恭敬敬,心想:“他一定是位大人物!”忙道:“就是小人。小人见过大人。”
李淳微微一笑,说道:“大人?你知道我是谁?”
宝清哥哥听不出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讪笑道:“小人虽不知道您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小人一看您这容貌,这气度,便知道您一定是个大人物,所以就叫您‘大人’了。”
李淳嗤的一声笑,道:“原来是这样。”说着走到宝清哥哥面前,刷的一声,拔出剑来,抵在宝清哥哥的脖子上。
宝清哥哥惊惧交加,颤声道:“大……大人!您……您……这是……”
李淳冷冷地道:“老实点!我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若是敢说一句假话,小心你的脑袋!”
宝清哥哥忍不住咽下口水,心中惊惧之极,连声道:“是!是!”
李淳问道:“你妹妹这几天有没有让你去买香粉?”
宝清哥哥一怔,说道:“香粉?女人搽在身上的玩意儿?没有啊!她要买女人的玩意儿,怎么会找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帮她买?”
宝清一呆,寻思:“哥哥怎么会这么说?”随即狂喜,寻
思:“哥哥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怎么和我撒谎都撒到一块了!”当下抬起头来,抽噎道:“我……我就说嘛……什么香粉……我根本没有打翻过啊!姑娘,你为何要诬赖人!”
周芷若心中又惊又惧,怔怔地瞧着宝清兄妹,始终想不出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突觉白光一闪,李淳手中的长剑,已经递到她的颈边。
李淳冷冷地道:“周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周芷若怔怔地看着宝清兄妹,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宝清迎着她的目光,不由心下发虚,暗道:“姑娘,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唉,你嫁给七公子以后,享受到的荣华富贵,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那这个给七公子下毒的罪名,凭什么就要我陪你一起承担?再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撒谎,怎么活下来!真是对不住了!”
李淳放缓了语气,说道:“周姑娘,只要你交出醉仙灵芙来,我向你保证,你也好,周府也好,都会平安无事。”
周夫人大喜,叫道:“芷若,你快把那灵符交给七公子啊!”她不知道醉仙灵芙是一种花草,只道是从某个道观寺庙中求来的灵符。
周芷若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真的从没见过醉仙灵芙,也从没听过‘醉仙灵芙’这个名字。”
李淳见她死不承认,想到再过小半个时辰,李湛便会毒发身亡,心中又恨又惧,又急又气,双手不自禁地轻轻颤抖。他的手稍一颤抖,手中剑柄便是一抖,剑刃跟着一动,立时便在周芷若白玉似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淳大吃一惊,猛地将长剑甩开,只听“当”的一声,长剑落在地上,李淳却看也不看长剑一眼,只顾盯着周芷若脖子上的血痕发呆,见那只是一道很浅的伤痕,连血珠都没有涌出来,这才松了口气,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
周芷若初时感到脖颈一痛,只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哪料这柄剑还没有斩下去,便被李淳扔到了地上。
周芷若不由一怔,看向地上的长剑,但见长剑在地上弹了几下,剑刃如雪,白光闪动。随即看向李淳,李淳与她目光对视,心中蓦地里生出勃然怒意,冷哼一声,转过身,向屋中
走去。
李湛想到自己很快便要死了,心中恐惧,自然远远胜过李淳。他躺在床上,见平一指站在一旁,紧紧皱起眉头,显然是在苦思冥想解决之法,不由又期盼,又恐惧,还很愤怒。
过了片刻,李湛见平一指仍不说话,霎时之间,心中的恐惧便如海浪一般呼啸着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了,他抓住平一指的手腕,叫道:“平太医,你想出来没有!”
平一指道:“王爷,并不是微臣不愿尽力,实是你体内的剧毒,已经不是针灸药石所能奏效。一来,这种纯粹的草木之毒,和寻常的剧毒不同,若换成是蛇毒、蜘蛛毒、甚至是多种草木之毒,那微臣倒可以设法用丸药为王爷缓解体内的毒性。”
李湛咬牙道:“为什么现在不行?”
平一指道:“因为你体内的剧毒实在太简单了。这种剧毒是醉仙灵芙和奇鲮香木的香气混合而成,少一种不成剧毒,多一种也会影响毒性,稍不走运,这种剧毒就可能变为一种毒性更强,立时要命的剧毒。”
李湛“嘿”的一声,恨的几乎便要吐出血来。
平一指继续道:“二来,王爷你中毒太久,剧毒早就随着血液扩散到了全身。若是王爷你刚一中毒,便叫来微臣,那微臣还可以设法将王爷体内的剧毒逼到一处。到时只要截断一只胳膊,或者一条腿,便可以将剧毒尽数逼出体内,虽然模样惨了些,总算能保住性命。”
李湛听了此言,再也忍耐不住,不禁流下泪来,说道:“难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平一指叹了口气,道:“除非现在就有一棵醉仙灵芙出现在咱们面前,不然——”
李湛打断他的话,叫道:“平太医!平太医!你不一向自诩医术高明么!你怎么会治不好我中的毒!”突然发狠,抓住平一指的手腕,恶狠狠地道:“平太医,倘若你治不活我,那你也别想活了!”说到这里,突然瞥见一旁的侍卫。
李淳离开屋子以后,侍卫便回到屋来,就站在李湛身边。李湛瞥见他们,便好像屠夫看到了砍刀似的,喝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们听到没有!”
平一指素来以医术精湛闻名于京城,除了最初那几年,他一直在太医院中
混得风生水起,哪里受过这样的威胁,不由大怒,说道:“你一知死期将近,便放话威胁我,怎么中毒的时候,不知道尽快来找我?
倘若你早早就来找我,便是我抑制不了你体内的剧毒,也有充裕的时间去想解毒之法,哪有现在这些事!你不仅自己要死,还他妈的连累我解不了你的毒,以致声名扫地!嘿,还有最后一刻钟时间,你自己慢慢威胁人玩吧!”说完这话,甩开李湛的手,向屋外走去。
两名侍卫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将他留下。不料刚一抓住平一指的手腕,就觉一股浑厚雄劲的劲力自平一指的手腕处刺来,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劲力退了出去,身子平平飞出,“啪”的两声响,已然撞在墙壁上。
平一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李淳转身之时,正好与平一指迎面相逢,他见平一指走到院中,不由大吃一惊,问道:“斜大夫,你要去做什么?”
平一指正要回答,突然脚步声响,一个大夫闯进院来,正是先前离开的庸医中的一人。
这大夫怀中抱着一只铁箱,走到李淳面前,说道:“这位公子,有位公子托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们,他说或许这件东西能够派上用场。”
那两个被平一指推到墙上的侍卫站起身后,急急追了出来,正待招呼众人,将平一指拦下来。这时听到这大夫的话,连忙停下脚步,看向平一指,在心中打定主意,倘若平一指走出院子,他们再去追他。
平一指眉毛一扬,走上前去,伸手揭开箱盖,一瞥之下,不由“咦”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惊喜。
李淳探头看去,但见铁箱一共三层,以木头制成,每一层又分为十五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中都放着一样东西,格子上面都贴了一张签条,尽是“可解青陀罗花”“可解雪山彩蛛”“牛黄血竭丹”“小还丹”等等解毒疗伤的灵药。但是有七八个格子,上面虽然贴了签条,格子里却没有放东西。
平一指一层层地拉开,不过扫上一眼,便将这些格子上贴着的签条看完了,看到第三层时,忽然面露喜色,说道:“找到了!”说着从第三层的中间位置拿起一样东西。
李淳不由大喜,低头看去,就见那格子空空的,上面贴了一张签条,写的是“醉仙灵芙根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