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牵着贾珂,展开轻身功夫,急奔二三里路,穿过几个大街小巷,奔到一条大街上。
街上熙熙攘攘都是行人,王怜花猛地收步,贾珂事先没有料到,身子去势不减,手掌却被王怜花紧紧握着,整个人向前冲了一步,便被王怜花拽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撞到王怜花的怀里,两人都是一声低呼,撞得还真挺疼的。
贾珂既想不明白适才王怜花为何突然拉着他逃跑,也想不明白现下王怜花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当真满头雾水。他站直身子,正想问王怜花为何这么做,却见王怜花伸手抚摸鼻子,脸上颇有痛苦之色,显然刚刚被他撞得很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怜花初时瞧见贾珂向自己撞来,本来颇感后悔:“我不该突然停下来的!”他自知这件事全是自己的错,虽然鼻子被撞得很疼,却也没有责怪贾珂的意思。待得瞧见贾珂见他抚摸被撞得很痛的鼻子,不仅不过来安慰他,反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不由十分生气,当即伸出手,捏住贾珂的鼻子,微笑道:“贾兄,你在笑什么啊?”
贾珂微微一笑,既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阻拦他伸过来的手,伸手搂住他的腰,说道:“你干吗把我带到这里来啊?”
王怜花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立时便如风流云散,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向来时的方向瞧了一眼,见王云梦没有追来,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贾珂,放下了手,然后耸了耸肩,故作潇洒地道:“你也听到那红衣女人的话了吧。坐在那辆马车里的人,好像是我妈,我……我不想见她。”
贾珂听到这话,登时想起王怜花适才跟自己说过,在他十四岁那年,王云梦要他做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他不肯做,从家里逃了出来,从此以后,再没回去过。
这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马蹄溅起的沙尘扑到他们脸上,贾珂伸手遮住王怜花的眼睛,以免有沙尘飞进他的眼里,四下张望,见不远处有间茶馆,便与王怜花进去找了个座头,点了一壶清茶,两盘点心。
王怜花喝了口茶,微笑道:“咱们吃完饭多久,你就饿了?在这里喝茶聊天,还不如去外面走走。”
贾珂微微一笑,低声道:“你刚刚不还跟我说,我那些东西,还留在你那里吗?你走路的时候不难受吗?就算不难受,我也担心你走着走着,那些东西就流了下来,把你的裤子弄脏了。”
王怜花本来浑没想到这件事,这时听到贾珂的提醒,他越来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便如他的裤子已经脏了似的。适才他展开轻功,在路上跑得那么快,要是弄脏了裤子,倒也不足为奇。
王怜花想到自己可能穿着一条脏裤子招摇过市,自然潇洒不起来了,不由得脸上一红,低声道:“贾珂,你刚刚有没有看我?我的裤子脏不脏?”
贾珂心中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道:“你的裤子脏没脏呢?嘿嘿,脏没脏呢?”
他本想卖个关子,多欣赏一会王怜花这副又着急、又羞恼的模样,但王怜花一下就看穿他的意图,微微笑着,将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指甲在他的手心上用力掐了一把。
贾珂吃痛,终于良心发现,微笑道:“当然没有了。倘若你的裤子脏了,我怎会不提醒你?”
王怜花“哼”了一声,放下心来,正待移开右手,却听贾珂低声道:“不过你身上这件外衫很长,即使你的裤子已经脏了,我不掀开这件长衫,就什么也看不见。就怕你已经弄脏裤子了,只是有这件外衫挡着,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但是你坐着坐着,可能就……你走着走着,也可能就……”语声中大有忧心忡忡之意。
贾珂这句话虽然说的含糊不清,但王怜花哪会不明白他没说完的那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换作旁人,听到贾珂这话,早就火烧屁股似的站起身来,在自己洗澡之前,都不敢这般大喇喇地坐在外面了。
王怜花却只是脸上一红,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早已想到这些可能了,那你干吗带我来这里喝茶?咱们找间客店住下不好吗?要知道杭州城的人,只认识你,却不认识我,若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名声受损的人也是你,而不是我这个无名小卒。你既然先前不担心,现在又何必担心?来来来,咱们喝茶!”说着伸出左手,拿起茶杯,侧身看向贾珂,似要与贾珂碰杯。
贾珂本是想以裤子脏了为名,说服王怜花现在就跟他回家,谁知王怜花却不上他的套,还跟他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裤子脏了更不怕的架势,要在茶馆长待下去。
贾珂无奈,握住王怜花的左手手腕,向上一抬,将茶水一饮而尽。
王怜花笑道:“你这么口渴吗?我是要跟你干杯,你的茶杯明明在这里,干吗把我的茶一口喝了?”
贾珂故作惊奇,说道:“哦?你刚刚是要跟我干杯吗?我还以为你是要喂我喝茶呢!你这是第一次喂我喝茶,我心中高兴,当然要将你喂我的茶一口喝了,才不算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啊。”
王怜花眼中光芒闪动,微微一笑,说道:“我亲手喂你喝茶,会让你这么高兴吗?好啊,这两天你跟我去客店住,包管你想喝水的时候,我都亲手喂你,怎样?”
贾珂见王怜花为了避开王云梦,连这种条件都开出来了,不由又惊讶,又心疼,微笑道:“要是这两天我不跟你去客店住,而是你跟我回家住呢?”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那这两天,你想喝水,就自己去喝吧,我才不会管你,但是我想喝水的时候,你都得亲手喂我。即使是傻瓜,也会选择前者吧,贾珂,你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也会选择前者了,对不对?”
贾珂拿起茶杯,递到王怜花唇边,微笑道:“你也说了,傻瓜都会选择前者,我若是也选前者,那和傻瓜又有什么区别?即使只是为了不当傻瓜,我也要选后者啊。再说,你想喝水的时候,我都亲手喂你,这有什么不好的?别说两天了,就算一辈子都这么做,我也心甘情愿。”
王怜花听了这话,又欢喜,又气恼,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当然希望贾珂能选前者,跟他去客店住个两三天,王云梦见他们始终没有回来,或许会认为他们目前不在杭州,她在这里等他们也是白等,索性离开杭州,不再等他们了。至于王云梦已经知道他被贾珂标记了,以后会不会再来杭州找他,王怜花就懒得去想了。
可是贾珂说的这句话,王怜花实在无法反驳,难道他要跟贾珂说:“我喜欢亲手喂你喝茶,不喜欢你亲手喂我喝茶,你若是对我真心实意,就该顺着我的喜好选前者。傻瓜都知道顺着我的心意,你这个聪明人,反倒不知道”吗?这可万万不行!
王怜花顿了一顿,还是不知该说什么,索性吸一大口气,向贾珂手中的茶杯吹去,只把水面吹得皱了起来,以示他才不稀罕贾珂喂他喝水。
贾珂笑道:“是茶水太烫了吗?我跟你一起吹,等你喝完这杯茶,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王怜花听到这话,猛地向茶水吹了一大口气,茶水四溅,一滴滴落在桌上,转眼之间,杯里一滴茶水都没有了。然后他侧过头去,向贾珂一笑,得意道:“这杯茶洒在桌上,永远都喝不完了。看来咱们没法回家了。”
贾珂真没想到王怜花会使出这样无赖的手段,心想无赖之人,就得用无赖手段对付,于是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笑道:“一杯茶洒了,又有什么关系?那一杯茶洒了,这一杯茶喝完了,咱们照样回家。”
王怜花面带微笑,看着贾珂,心想:“哼,那杯茶我能弄洒,这杯茶我难道弄不洒吗?你尽管放手过来!”
贾珂举起茶杯,向王怜花递过去。
王怜花偷偷地吸了一大口气,闷在胸口,只等贾珂将茶杯凑到他嘴边,他就一口气吹过去。眼看茶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碰到他的嘴唇了,突然之间,贾珂收回了手,举着茶杯一饮而尽。他也不放下茶杯,就这样握着茶杯,搂住王怜花的头颈,深深吻住他的嘴唇,将茶水送了过去。
王怜花万没料到贾珂会这么做,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有一大口气闷在胸口,只觉温热的茶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身上暖洋洋的,就好像泡在一桶热水里。那究竟是茶水带来的温度,还是贾珂带来的温度,他也分不清了。
贾珂松开王怜花的嘴唇,笑道:“这杯茶你已经喝完了,咱们回家吧。”
王怜花从来不会愿赌服输,既然贾珂技高一筹,将这杯茶给他喂了进去,他理应跟贾珂回家,那他索性不承认此事,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就是了。
他呼出气来,转过头去,看向面前的茶杯,坚定道:“不回!”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你妈,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今她已经知道咱俩的事情了,难道你还能躲她一辈子不成?”
王怜花道:“我从前就是这么躲她的,只要你肯,咱俩躲她一辈子,又有什么难的?”说完这话,向贾珂斜睨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肯。”
贾珂伸手将王怜花抱住,笑道:“是啊,我不肯!我又没有做错事,干吗要躲她一辈子?”
王怜花怔怔地看向贾珂,心道:“你没有做错事,难道我就做错事了?我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她不还是这样对我?”一咬嘴唇,说道:“也不用一辈子,只要咱俩勤修武功,什么时候能打过她了,就不用躲她了。”
贾珂一怔之下,柔声道:“原来你费尽心思地避开她,是害怕她抓你回去啊?”
王怜花神色一僵,点了点头。
贾珂声音更加温柔,说道:“她为什么要抓你回去?她是要你帮她做什么事?唉,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体谅你的苦衷呢?”
王怜花垂下了头,说道:“我也不用你体谅我的苦衷,你只需知道,她见到我以后,可能会把我抓回去,这就足够了。”
贾珂道:“但是今天上午,你还跟我说,你要去找你妈,问她鬼隐婆在哪里呢。你那时候,就不担心她会对你不利吗?”
王怜花低垂着头,并不回答。
贾珂也不催他,将嘴唇凑过去,在他的耳垂上不住亲吻。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抬起头来,凝视贾珂的双目,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说道:“她若知道我被人标记了,回家找她,是为了找到鬼隐婆,除掉我身上的标记,那她当然不会急于抓我,而是会帮我找到鬼隐婆,等我的标记消失以后,再来对付我。
因为……因为我若被人标记了,就没法帮她做那件事了,她需要我是一个坤泽,还是一个没被标记过的坤泽,只有这样,她的计划才能实行。你现在明白了吗?
她知道我被你标记了以后,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我的标记。先前我自己也想除掉标记,和她目的一致,自然不怕她对我做什么,可是现在……现在我……我害怕她会把我抓回去,害怕我中了她的****,迷迷糊糊中,就被鬼隐婆除掉了标记。”
这一番话只把贾珂听得目瞪口呆,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一台老旧电脑,想要处理一下信息,都卡得不得了。
过了一会儿,贾珂才反应过来,王怜花这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平素最是能言善辩,这时却好像不会说话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记得双臂用力,将王怜花抱得更紧,不断亲吻王怜花的头发,隔了一会,说道:“现在你有我了,只要咱俩白天晚上,都不分离,你不愿意跟她走,她就没法将你带走。”
王怜花虽不相信贾珂的话,心中还是甜甜的,感到十分温馨,人也高兴起来,笑道:“好自大的小鬼!你莫不是忘了,我妈可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她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就没遇到过几个对手,何况是现在了?就凭咱俩,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这时他靠在贾珂怀里,被贾珂紧紧抱着,说完这话,便抬起头来,望着贾珂,对贾珂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贾珂的神照功还没有练到大成,武功虽然不错,但与王云梦这样的绝顶高手相比,差距自然不小。
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说些虚无缥缈的漂亮话来安慰别人,他敢对王怜花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根据,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按照常理,咱俩当然不是你妈的对手,但我有一门武功,足以让你在几天之内,成为绝顶高手。咱们先去客店,我把这门武功写给你,你先看看,你有没有兴趣。”
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一门厉害的武功,珍贵程度,远胜于百万两黄金,更不用说是一门可以让人在几天之内,成为绝顶高手的武功了。
诸如师父不舍得将厉害武功传给弟子,父母不舍得将厉害武功传给儿女,夫妻一方不舍得将厉害武功传给另一方等事,在江湖上向来屡见不鲜,像贾珂这样,将厉害武功说送就送的人,王怜花自小到大,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怔怔地瞧着贾珂,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一定是在说笑话哄我开心!”但见贾珂神色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顿了一顿,问道:“你要把这门武功教给我?”
贾珂见王怜花反应这么大,心中充满了成就感,笑道:“是啊。”
王怜花兀自无法相信,说道:“咱俩昨天才认识,今天上午,才说了第一句话,你就敢把这么厉害的武功教给我?难道你不担心,我学完这门武功以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吗?你不要看我现在和颜悦色地跟你说话,就以为我又温柔,又善良。
我向来杀人不眨眼,死在我手上的人,简直数都数不过来了,难道你不害怕,我学会这门武功以后,就除掉身上的标记,回来杀你吗?”
他激动之下,竟忘了问贾珂最重要的事情:既然这门武功如此厉害,那你现在怎么还不是绝顶高手?
贾珂笑了笑,说道:“我不怕你拍拍屁股走人,更不怕你回来杀我,因为我知道,你的心也好,屁股也好,都舍不得我。”
王怜花一怔之下,满脸通红,将贾珂的衣袖拽了过来,盖住自己的脸,他若不这么做,只怕下一瞬脸颊便要烧着了。随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不错,我现在确实舍不得你,但你怎么知道,我学会这门武功以后,还会舍不得你?万一到时候我不喜欢你了,你又不是我的对手,你就不怕——”
话未说完,便觉嘴唇一热,却是贾珂隔着衣服,吻住了他的嘴唇。
王怜花一颗心怦怦直跳,忽觉嘴唇一凉,却是贾珂移开了嘴唇,微笑道:“王公子,你干吗这样替我着想,我自己都不害怕,你却在这里替我害怕?
我先前跟你说,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在一起,难道你以为我是随便说说,哄你玩的吗?我既然决定要跟你在一起了,当然要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区区一门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你刚刚从你妈面前逃跑,害怕成那样,却还记得我,你待我这么好,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何想要我把你当成一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但我怎么可能顺着你的心意,真把你当成一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