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一听就拒绝了,“不行,如果让你二弟知道是我下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上一次死士腰牌被人冒用,陷陆贞贞于险境之时,那副气势汹汹来找他质问的画面他还记得,那身上的气势,想将他这个父亲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这事一个弄不好,父子因为一个女人反目都有可能。
因为他发现,这个儿子其实早就不受他摆控了,而他的大业,不能少了琰儿。
司徒邺见父亲拒绝,并不着急,而是徐徐道:“父王,别人可以冒充您的身份,您一样可以冒充别人的。陆家这一次出事,柳将军好像有点过于沉寂了呢?”
锦王眼前一亮,不由得拍了拍长子过于瘦削的肩膀,“近来注意保养身体,锦州地处北地,偏远湿寒,你这副样子可承受不住,养好身子,没事多到父亲这走走。”
这一次,司徒邺终于感受到来自于父亲的关怀,而不是嫌恶的驱赶,他拱手做揖,那眼下孩儿就不打扰父亲,这就下去了。
陆贞贞对背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接到陆震生死于狱中的消息时,已经是深夜。
睡下后,她被陪夜的红绸摇醒,因为近来事情杂乱又多,醒来时眼中竟然蕴藏着不安,忽地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出什么大事了?”
红绸见她这般,心疼地上前握了握她的手,“三小姐别怕,府上什么事情都没有,是相爷没了,被人毒死在狱中了。”
陆贞贞惊疑不定,“可有说是谁害死的?皇上知道了吗?怎么处理?”
红绸拿过一盏温茶水递给她,让她先安抚一下情绪。
“要说相爷忽然死在狱中,不知多少人会受牵连,可是皇上竟然并未多加指责,只是罚俸了都察院一个看管不利,上下官员的俸禄。”
“就这样?”
红绸点头,接过陆贞贞用过的茶碗放下,安抚她躺下,掖了掖被角,“时辰还早,明日还要搬家早起,县主再睡一会吧。”
陆贞贞心中不安,哪还睡得着,辗转几次干脆起身,来到外间。
红绸见小姐起来了,忙将一旁拿了披风给她披上,“怎么不睡了了?”
“红绸,你有办法从宫中打探到消息吧?能不能问一下,陆震生死前,可有献过什么东西?”
红绸点头,走到后院,从笼子里抓出一只灰色信鸽,在腿上绑了字条,看着鸽子飞走了。
陆贞贞也无睡意,主仆二人干脆就坐在庭院中等着消息回来。
陆贞贞心中有事,打量四周,黑漆漆的陆府越发显得静谧空旷,这所宅院经历过太多的明争暗斗,送走了太多人的性命,她们搬走之后,不知会是哪位大人物带着家眷住进来。
红绸见她伤感,问:“县主可是不舍这里?”
陆贞贞摇头,“没有什么舍不舍的,这里的记忆也不过是短短几日,都说有娘的地方就是家,只是想到下落不明的母亲,心中伤感罢了。”
“县主放心,夫人吉人天象,定能平安无事的。狱督门人众多,只要一有夫人消息,定能第一时间告诉县主的。”
二人说着话,天空中一道灰色的影子落下,红绸忙道:“有了。”
摘下竹筒,倒出一纸寸宽尺长的字条,写得非常清楚,她看完忙回道。
“是喜顺公公,他见实情要牵扯过多,叫门中安插在督察院的人将相爷毒杀了。皇上如今怀疑是各路王爷对离京不满,对他的报复,并没有疑心太多,只以为相爷是被人顶了罪,杀人灭口了。”
陆贞贞闭上眼睛,心中越发感激司徒琰,如果不是他一力的要护着自己,这些事,她并非能应付得来。
有人护着的感觉,哪怕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也不觉得寒冷了。
想到司徒琰对她的用情,竟发现这人离京也有一段时日了,明明狱督门传递消息那么容易,这人竟然忍得不给她传半句只言片语。
想到这,她心中又开始微微气闷,更加没了睡意,“明日搬家,既然要代父亲尽孝,总要让祖母有些心理准备,我们去慈安堂一趟吧。”
慈安堂早不是从前的金碧辉煌,空了的多宝格、倒了的博古架,就连老太太那几件值钱的衣裳都被翻走了,这里还能落下的只有一室的腌臜味。
陆贞贞才走进门就开始蹙眉,她几日没来,在慈安堂伺候的人就懈怠成这样,显然老太太又弄脏了被褥,还没有人换。
“将伺候祖母的陈氏姐妹叫起来,将这里收拾干净了,如此懈怠,这个月的银子没有了。”
陆贞贞等候在门外,里面时不时传出老太太的叫嚷声,一想就是那两个伺候的嬷嬷被克扣了银子心下不快,不敢找她理论,在陆老太太身上做手脚了。
陆贞贞装做听不见,直到屋中只闻檀香味,她这才走进去。
老太太被折腾一通也没了困意,她本就整日整日躺在床上,虽然言语上可以说出完整话了,人的精气神却是越发不如从前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太太睁着越发浑浊着的眼睛,从前的丰腴已经不再,脸色枯黄消瘦。
这个样子,让人见了也不免心生不忍。陆贞贞也终于意识到,祖母是真的不中用了,不再是从前陆家一言九鼎,人人围着,对她又捧又哄的人了。
“祖母,半夜过来是想告诉你,五更天不亮我们就搬家了,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陆老太太身子瘫了半边,脑子还精明着,她努力让自己的舌头不打卷,问道:“皇上不是允许咱们住在这里吗?”
陆贞贞坐下,从前再不喜这个老人,如今她什么也不行了,只是一个等着人来伺候,需要子女照顾的老太太时,对她的怨恨也就没有那么多了。
“那是皇上的恩德,父亲不在了,我们住这么大的宅院只会引来非议和嫉妒,加上这一府的修缮开销,也是我们如今花销不起的。我在平安街买了一所小宅子,三进三出,虽然不大,我们祖孙二人住着,也够用了。”
老太太忽然就意识到不对了,“你二叔、三叔都跟着一同获罪了?”
陆贞贞沉默片刻,也不瞒她,也没什么可瞒的,“今日传来消息,父亲半下午在狱中去了,三叔的旨意也下来了,再过三日发配岭南充军。三婶和那些个弟妹都送回来了,如今也在这后院。二叔一家还好,二叔被贬了官职,今秋要到林县上任做县丞,俸禄微末还要供韬儿他们上学,所以祖母先和我过。”
老太太听了,忍不住悲切,她一生就得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出息做到位极人臣,拉把着下面的弟弟也都有了出息。
可他也随了自己的弱点,爱财如命。如今两个儿子全都因为贪墨银晌而获罪,一死一充军,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教育好。
她老眼浑浊,流下泪来,“你父亲会如此,也怪不得别人。只是到头来,祖母才看清楚一件事,竟是只有你才是可靠的。是祖母这么些年亏欠了你。”
一句话,解开了陆贞贞多年的心结。这世上,在她的亲人里,除了母亲,总算还有一个人知道了她的好,虽然明白的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