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贞贞红着脸,心中的惆怅一时说不清,道不明,想不清楚因何这般,只当是要见长公主紧张的。
因为事先有了准备,长公主来时,清冷飘香的小院当中,正中花庭石桌上,陆贞贞正手持药杵在捣磨着,一旁静坐的画音怀抱着琵琶轻轻拨弄着,正是一首忆江南。
铛!铛!铛!的药杵声伴着轻快的琵琶音很是奇异,说不上和谐,却让见者心情莫名轻松,加之满园的青翠掩映与垂吊的紫藤花惬意馨香,就像在人本在闹市,忽然误闯了世外桃源一般。
长公主一行人进来,就看到这副场景。她是常服出行,身边只跟了两个嬷嬷一个随侍丫鬟,当然,还跟着一个绝美,仙逸脱俗的少年郎。
“凤凰大街上何时多了一间这样世外桃源的铺子,看着惬意、静谧,就不知这一品天下,品的是什么,敢起品天下这样豪气的名字。”
陆贞贞装做才发现进来的一行人,对一旁伺候的侍婢嗔怪着,“都是怎么伺候的,有贵客上门也不知相迎。”她起身,亲自相迎到近前。
“这位夫人,可是要品茶?不知是想坐在内室雅间,还是随意坐坐?”
长公主四下看了一眼,紫藤花正好,轻笑一下挑了一处花藤下坐了,“这里就不错。”
陆贞贞知道她是来试探自己能力的,坐在外面见得更多,也不多言,又道:“不知夫人您是否有惯用的茶,小女可安排人替您烹煮。”陆贞贞款款下了珠台,独留画音琵琶声不落,依旧如玉珠落盘叮叮咚咚。
长公主身边的婆子就想喝斥陆贞贞没眼色,被司徒婉容用眼神给制止了,“本宫……本夫人惯喝湄潭翠芽,非极品无法下咽,你这店开的这般的大,想来应该拿得出吧??”
陆贞贞在店中从不戴面纱,她一笑,露出甜甜的圆润小酒窝,却是珠贝皓齿,明眸善睐给人很喜庆的美感,只是笑时,脸上那三道狰狞疤痕让她的明艳失了不少颜色。
长公主见了,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并未多说。
陆贞贞道,“湄潭翠芽今春恰好备了一些,夫人可选了喜欢之处坐了,稍等片刻。”
长公主在小院中转了一圈,随意挑了一处花藤正胜的地方坐了,她身边的仙逸少年立即在那矮榻上垫了一个厚厚的软垫,方便长公主靠着。
司徒婉容对画音那努嘴,“本夫人见你刚刚在捣磨药草,可是首乌,难怪姑娘要以首乌入茶?”
雀梅已经麻利的端着托盘与随行的小厮将一应茶台摆好,火炉支上,铜炉架火,慢慢退下。
陆贞贞立在一侧,“首乌为药可安神、养血、解毒等,但首乌味酸,入茶影响口感。我想给宫中的义姐调配一款养发膏。义姐有了身孕,皂角都碰不得了,可她爱惜头发,看到头发大把大把掉落,越发得担心睡不好好。我听了不忍她难过,急着做好送去,让夫人看到我在茶庄做这个,当真见笑了。”
长公主本就是来试探陆贞贞的,于是问她,“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不但懂茶,还识药理,不知你做养发膏和皂角有何区别,只是用首乌粉洗发吗?”
陆贞贞略一沉吟,想想要如何解释时,被长公主身边的婆子抢了话。
“我家夫人身份贵重,她问你是瞧得起你,又不是要你的方子,还要藏着掖着吗?”
婆子说话无比倨傲,一看就是调教人习惯了的,竟比她的主子还要更有气势一般,偏坐着的贵妇人由着这个婆子在那厉害,半点阻止之意也无。
陆贞贞也没有像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女子一样,被这般喝斥不高兴,只见她轻笑回应,“其实夫人好奇我也理解,毕竟现在的人洗头发都是用皂角,洗过之后我们还要用厚厚发油来润头发。而我这个方子,是我翻了诸多医书,从里面得到的结论,我调配好后,拿来试用过,不但发质越来越好了,不用那黏腻的发油,一样柔顺易打理,更是不爱断发脱发了,这才敢给义姐使用。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方子,就是加了一些中药,如首乌、丹参、当归、墨含莲数十种配成的药膏。”
长公主听了,将目光落在陆贞贞发上,见她长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垂顺异常,又松散飘顺,不由得想抹上一抹,她招手。
“你过来,我看看。”
陆贞贞今日可是有备而来的,为得就是讨好长公主,自然不会拒绝。她今日刻意散了平日惯疏的丸髻,只在发顶上简单的挽了仙骡髻,剩下的墨发全部披散在身后,她的头发乌黑顺直平滑,触手碰上去,如同缎子一般。
长公主手一搭上,就羡慕的不行。她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京都世家小姐当中也难挑出比她还要出其右的容貌来,如今年岁大了,头发越发掉的厉害不说,发髻靠后不说,这两年也见了华发。身边服侍的俊逸的少年多了,她越发的想留住青春。
乍一抚摸上陆贞贞乌黑强劲且顺滑的头发,不由得心生羡慕起来。
“三小姐的头发这般顺华飘逸,看上去清爽漂亮,还有淡淡的桂花香,这真的是你自己捣鼓出来的养发膏保养的?”
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陆贞贞明明看出长公主对她的养发膏产生了兴趣,偏错开话题,“夫人第一次来一品天下吃茶,这一盏小女亲自为夫人烹煮,如喜欢可常来坐坐。”
长公主见她人小,却是一个能压得住事的,没有因为自己对她称赞就得意,或者骄狂,不由得也收了收询问的心思,准备先品一品她的茶。
长公主出身皇家不说,又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吃得、用得全是极好的,陆贞贞的茶只一过水,她就感受到一品天下不愧起这个名字,茶香四溢,还没有品尝,香气就如此浓郁,都让她怀疑,她喝着的御贡之物可是这世间最好的?
陆贞贞对茶具一项讲究,雀舌的茶汤色美,清透中带着奶黄的绿色,故而泡湄潭翠芽时,她用的全是上好的琉璃茶盏,茶盏盈白透明,这样,茶汤泡出来透过琉璃色泽更加好看。
备水、烫杯、倾茶入壶,随即洗茶,将沸水入壶快速倒出。
这才做了凤凰三点头,如此向客人示敬后,再次注水,此次水倒高过壶面,用壶盖拂去茶末儿,也叫春风佛面。
盖好壶盖,再用沸水淋遍壶身,随后洁器分杯、倒入公道杯中,此时就已见茶水,再分壶、奉茶。
入杯只倒七分,留下三分是人情,奉茶时,陆贞贞双手举过头顶,态度十分恭敬。
而那早春雀舌的茶香如奶油、阵阵飘入众人鼻尖 。
陆贞贞的一套茶艺行云流水,姿态优美雅致,真如同欣赏技艺一般,再品茶汤,口齿流香,比宫中所贡之茶还要甜香好喝。
长公主抿了一口,原想挑些毛病出来,可那茶水香高、水甘甜,回味当中越加幽香、甘醇悠远,挑剔的话到唇边竟唤成了赞赏。
“荣华县主的茶庄不愧为品天下,此茶入喉竟是比宫中御贡之茶还要好喝,当真是一点错也挑不出了。”长公主掩唇轻笑,“本夫人喝下过后,本夫人都忍不住想多说一些话了。”
陆贞贞挑眉不解,“嗯?”
长公主:“呵气如兰,岂不是想多说说话。”
避尘听了,附和着跟着笑,就势拿起长公主用过的茶盏,就着她留下的唇印处将茶一饮而下。
“果如夫人所言,避尘如今也想多说说话了。”
长公主笑他,拿着帕子将他唇角沾着的茶渍擦掉,“就你嘴刁,好的一下子就品得出来。既然喜欢走时别忘记多带一些。”
避尘陪笑,“夫人喜欢的,避尘皆喜欢,怎么就成了我嘴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