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从一个孩子变成两个孩子,货车司机更加心急地使劲踩着刹车,因为惯性货车持续向前滑。
当下,他猛打方向盘,可惜还是没能躲过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腾飞而起。
好痛……
为什么飞起来的感觉,会这么痛……
“泡泡,我好痛!”
那微弱的声音,像一把一把尖刀刺痛了他的心脏。
不要,不要……
躺在床上的苏默风紧皱着眉头,满脸痛苦地紧握双拳,浑身的汗却不及眼角的泪显眼。
“不要!”
他大喊一声,猛然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
痛……
他喘着气,下意识按住心口,却按不住悲痛的情绪,失控地默声哭了起来。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过耳朵,跌落在枕头上。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梦里被这个儿时留下的黑暗记忆惊醒,每一次都叫他痛不欲生。
心脏的刺痛和紊乱的心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吃力地摸索着摆在床头的药瓶。
吃下一粒药丸,他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缓缓深呼吸着调整心律。
他总是在想,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但害死了心爱的人,也没能在那天见到对他百般疼爱的奶奶最后一面。
两个不该死去的人,都离开了,而他,还终日苟且地活在这痛苦的黑暗世界里。
亲朋好友常羡慕着他说,他现在所有用的一切是别人可能拼了一辈子的命都得不到的。
但对他来说,钱有什么用,既换不回他心爱女孩的命,也治不好奶奶的病,甚至是他的病。
他常常为了转移注意力沉浸在书海里,但考上了名校却又不能上。
这么说,好像成绩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
对于这里所有的一切,除了学习,他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窗外的那片海了。
待痛觉渐渐褪去,他才感觉到有海风从半开着的落地窗外间断地扑了进来,海浪声也随之传到他耳边。
他疲惫地站起身,蹒跚的步伐让他修长的身影有些飘忽。
坐在窗边摆着的躺椅上,苏默风缓缓躺了下来。
月光照耀着窗外的泳池,透过窗上的玻璃折射到天花板上,形成斑斑点点的晶莹色块。
似乎早已习惯了梦魇给他的那种窒息的感觉,即使再痛也麻木了。
他眼神涣散望着眼前天海合一的美景,就像是一塑玉石雕像一般,如失去灵魂的空壳,一动不动,眉宇间的忧郁和感伤也显得那么自然。
幽蓝的大海,海水像是被风牵引着,在海平面上卷起起层层浪花争相撞向礁石、扑向沙滩。
皎洁的月光衬托在海面之上,宛如冬季的冰晶飘浮坠落。
它安静着,它咆哮着,雄浑而苍茫,将城市的狭窄、拥挤、嘈杂全都灰望到九霄云外。
每每赏海,吹着湿冷的海风、听着海浪拍打的哗哗声时,都能让他感到舒心。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那首他最熟悉不过的曲子——song from a secret garden。
他缓缓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下棕色的眼瞳在月光的映射下,颜色渐浅。
缓缓起身,他走向阳台,双手扶在栏杆上,侧耳倾听。
优美婉转的曲调,使他渐渐陷入曲境,似乎忘了纱布包裹着脚上的伤所传来的疼痛。
一阵海风扑面袭来,虽凉得有些刺骨,他却享受地吸着气,似乎很喜欢海的味道。
曲声悠扬游荡在他耳边,回忆又开始充斥着他的脑袋……
她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他嘴角不觉上扬到了唯美的角度。
“默儿。”
苏妮拉走到他身边,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忍不住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又在这吹着冷风,穿得还那么少!”
他垂了垂眼帘,沉默不语。
她低头咬了咬唇,犹豫着该怎么向他开口转述他的病情和回国的事。
“姑姑。”
“嗯?”
“我想回家了。”
虽然他只是淡淡的一句,却让她一阵鼻酸,心也隐隐揪着。
原来,他都知道了,也猜到了他们的决定。
她克制着情绪,扯了扯嘴角说:“好。”
“姑姑……”
“嗯?”
“不要难过。”
她抬头看了看他,逆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好看得让人心疼。
不知道老天是公平还是不公平,偏偏是这么善良优秀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事情。
“也别自责。”
他望着远处时而泛着磷光的海面,语气轻缓又平淡,“我会努力去面对,忘记过去,好好活着。”
虽然忘记那些痛苦对他来说有多难,那些噩梦如魔鬼一般日日夜夜缠绕着他,一次又一次梦魇让他几近崩溃。
但为了让她安心,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她别过脸去,咬着唇,再也克制不住泪崩,紧紧地按着胸口。
十年来,她照顾了三个孩子。
她这个亲侄子,虽然身体最不好、最不爱说话,但也最懂事听话、最让人省心。
她怎么会不知道,要面对这些噩梦一般的事实对他来说又是多么的残忍。
她抓起他的手,揉搓着他的手心,多希望能够替他来承受这一切。
善良的人,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
大早,苏默风吃完早餐就进了一楼健身室,戴上拳套,打起了沙包。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出现了两个身穿睡衣的修长身影。
“这昨晚又是没睡好呢?”
一个顶着一头烟灰色锡纸烫的男生,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慵懒地打着哈欠。
他旁边那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男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黑丝边眼镜,点点头,“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