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次日，莫厥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就走了。
信中只说了“勿念”，却没说他要去哪里，何时回来。
看着他留下的书信，宁季维和简海溪只能对视叹息。
他们早知道莫厥要走，之前用各种法子留了他那么久，如今终于还是走了。
“季维，你说哦……莫厥他会去哪里呢？”简海溪问道。
宁季维摇了摇头道：“第一站我倒是猜得出来，他肯定会去马场看望塔利琳娜，只是之后就不知道了。”
“咳……”简海溪为自己将要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你说……我们现在派人去马场，是不是能截住他？”
宁季维失笑，低头宠溺地看了眼简海溪，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道：“还是别了，就算截得住，他也未必肯跟咱们回来啊。”
“也是。”简海溪耸了耸肩道：“看来我们只能等了，等他哪一日在外面浪迹够了就回来了。”
“放心吧。”宁季维知道简海溪在担心什么，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的法子应该是奏效了，如今的莫厥……不至于再那么轻生了。”
“但愿吧……”
两人没有派人去马场，但是有一人却是没忍住私自跑了出去。
……
正如所有人料想的那样，莫厥的第一站确实就在塔利琳娜墓前，他天不亮就到这里了，在这里歇了半日，沾了露水，也看了朝阳。
“喂，咱们这样，是不是也勉强算是一起看过朝阳了？”莫厥背靠在墓碑上，扯了下唇角笑着道：“我今天就走啦，至于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想到处走走看看，这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
没有人回应他。
莫厥也不介意，只当耳边吹过的风，飘过的尘，都是塔利琳娜的回答。
“本来我是想随你而去的，可是现在，我好像又有点舍不得了。”莫厥自嘲一笑，脑袋轻轻往后磕了下问道：“你会怪我吗？”
顿了顿，他又一笑道：“我想你肯定不会的，你这性子，大概早就轮回投胎去了，才不会等我呢是吧。”
“我想带着你的心愿，走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看看那些我们都没有看过的风景，看看这世上的其他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对了，你的人被我们收编了。你别有意见啊，你该知道，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你放心吧，没人会为难他们的，他们不归我们管，归翊翊和纱织管，你想想以后这么多人全是那些小子的，就觉得十年以后的江湖肯定是热闹非凡，哎呀我还真想等到那时候看一看啊。”
“你呀，别念着这里了，找个好人家转世做人，依你的聪明才智，只要没有上一代坑爹的父母，不管在哪个时空，你都肯定活得风生水起的，这我一点都不怀疑。”
“就是……”
这一次，莫厥停顿了许久，才伸手盖住了眼皮，哑声苦笑道：“就是你要是遇见了哪个喜欢你的臭小子，记得这一次可一定得擦亮眼睛，别被他给骗了。”
“有些像我这种的，长得皮囊好看还有几分本事的，其实都靠不住，你别轻易就相信他们，别再被人给伤害了……”
说到最后，那字句像是卡在了喉咙一样，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莫厥靠着墓碑，闭眼良久，才叹道：“琳娜，要是你没死，要是我们可以相融，该多好……”
是啊，若是可以相融，该是多美满的幸福？
又过了许久，莫厥喉咙里扯出一抹干涩的笑容道：“不过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咱们终于不必再斗下去了，终于可以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说话了。”
“以后我可能不会常来看你，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儿，可能出去个一年半载的，也可能半路发生点什么事就回不来了。”
“你自己好好保重，好好照顾自己，别……别再想着我了，我不值得。”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向头顶移动，天色大亮，路人也都开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莫厥深吸口气，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他最后看了眼塔利琳娜的墓碑，眉头轻皱了下，像是心底的疼在那一刹那没有忍住，溢了出来一样。
莫厥走出马场，正准备叫个去机场，还没叫呢就突然见一辆车在自己跟前停了下来。
然后，巧巧从车上冲了下来。
“巧巧？”
见巧巧跑过来，莫厥笑着摇头道：“你怎么来了？”
“莫大哥，你要去哪里？”巧巧两眼通红，分明是来的路上就哭过了。
听着她的问题，莫厥愣了下，有些不忍地避开了视线道：“我留了书信，你应该看到了……”
“你要去哪里？”巧巧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哽咽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也没有资格可以拦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去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至少知道该如哪里找你。”
莫厥心下一叹，伸手揉了揉巧巧的头发道：“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呢？”巧巧撅着唇，委屈道：“我喜欢你，可你喜欢大姐，大姐在的时候，我不敢让自己的心思打扰你们。大家走了，你也想跟着她走……”
“我还是不能阻拦你，我想让你活，可如果你觉得跟随大姐离开才是你想要的，那我有什么资格劝你呢？”说着说着，巧巧就小声哭了起来，“你想离开这个地方，想离开我们所有人，我还是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我也没想做什么，我就……就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里，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到了时间你没有回来，我至少知道该怎么去找你。”
巧巧跟塔利琳娜从来就不一样，甚至她们就好像是两个极端。
塔利琳娜美丽得张扬，骄傲如公主。而巧巧却乖顺妥协，像一朵小雏菊一样，悄悄地无声地开着自己的花，如果有人想要采摘，她也只会说一句“请轻一点”。
就是这样对生活一再妥协，只守着自己的小心愿的巧巧，却喜欢了莫厥。
莫厥低头看着抓着他袖子哭出声的姑娘，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哄道：“好了，别哭了。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反正就到处走走看看吧。”
“那……”巧巧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莫厥看着她哭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知道自己若是不告诉她的话，这丫头今天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
于是苦笑着道：“最早也要明年吧，总不可能我就出去玩儿两三个月吧？都不够路上花的时间呢。”
“明年……”巧巧飞快地计算了下，巴巴地看着莫厥道：“那我们约定，明天的今天，我在这里……”
她看了眼周围，似乎觉得自己等在这里不太好，于是指了指距离马场几百米的路边公交站牌道：“我在那里等你。”
莫厥点了点头道：“好，约定。”
得了莫厥的首肯，巧巧终于松了口气，她红着脸退出莫厥的怀抱，小声道：“那莫大哥，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莫厥低头看着巧巧脸上全然信任和期待的光芒，唇角微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走了，你保重。”
叫的车到了，莫厥坐进车里，正准备叫司机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巧巧的声音。
“莫大哥！”巧巧一张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光明且无忧，“莫大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明天的今天，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哦！”
莫厥回头，透过车窗看着她，就是在这个瞬间，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动了一下。
明天的今天么？
原本是一场没有目的没有归途的旅行，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有期待的约定。
好像……也并不令人排斥。
莫厥笑着点了点头，乘车离开了湘城。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是种子已经种下，会不会开花结果，端看各自的命运了。
巧巧目送着莫厥的车子走远，才转身走进了马场。
她走到塔利琳娜坟前，小心仔细的将周围打扫了干净，然后才端坐下来。
墓碑上没有照片，就好像塔利琳娜这个人一样，不能见光，只能留在黑夜才能绽放。
但即使没有照片，她在众人心里，都始终留有一个不可磨灭的身影，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大姐，莫大哥走了。”巧巧轻声道：“大姐，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拥有莫大哥的心。莫大哥很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你千万不要怪他，他是存了心想要跟你离开的，是我们这些人拼命才将他留了下来，你要怪的话，就怪我吧。”巧巧微咬住唇，直视着墓碑道：“大姐，对不起，我喜欢莫大哥，不想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