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喳喳呱呱咕咕……”
初夏的夜,鸟叫虫鸣响个不停。
此时陕西巩昌府某座深山之中,刚刚还月光高挂万里无云的夜空,眨眼间便布满了黑云,惊雷阵阵唤醒狂啸的山风,掀过这片幽深茂密的山林,将压抑已久的闷热连同不绝于耳的鸟叫虫鸣之声统统一扫而光。
“轰隆!”
电光闪过,一片片折返的乌云慌忙散去,依稀可见参天古树下一黑衣人抱剑而立,身形高大,黑布蒙着面看不清模样,正四处张望,似在等候什么,果然不多时便见三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从左右前三个方向飞奔而至,似约定好的一般往古树下聚拢。
“可找到什么线索?”古树下那抱剑而立的黑衣人扯下面罩,出声问道。
闻言,三人下意识摇了摇头,一阵电光闪过,其中一人快声说道:“大哥,这荒山野岭的,咱弟兄已经在这山上追寻了一日功夫,别说人了连鬼影也没见着一个,怕是早已死在哪个旮旯里了,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要不咱先……”
“混账!时间紧迫,哪敢安歇片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这般咱如何交差?”为首的黑衣人闻言眉头紧皱怒目而视,一把将那汉子扯过,“老四,我看你是被他吓破了胆罢!”
大汉怒气一爪,身形直如鬼魅,那汉子刚反应过来已被一只大手扯住,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声音阴柔的黑衣人见状忙上前劝道:“大哥,凭咱这几个人想要在这大山中找人,只怕难如登天,虽说他中了毒,按理撑不过半日,但那日咱五人合力都擒他不住,反被他害了五弟性命,此人武艺之高实属罕见,现今又敌暗我明,分开寻找各自为战只怕更斗他不过,白送了大伙儿性命不说,可若误了公子大事,只怕师父他老人家……”
“老二!别忘了自出师门以来,我从未有过失手,这次也绝不会例外!”虽然嘴上怒斥,但为首的汉子还是松开了手。
一直在旁观望默不出声的矮胖汉子,忽然回过身来沉声道:“大哥,我看这雨小不了,不如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天亮再做计较罢,如今咱们出来已有些时日,只怕公子也该到了,再说五弟的事也该让师父知道。”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轻哼一声,语气有所缓和:“也罢,老二老三你们即刻动身前往漳县,把这里的情况回禀公子!”
“是!”声音阴柔的黑衣人抱拳应了声便要拔腿离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老大,到时候咱们如何联络?”
闻言,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即语气有些烦闷的说道:“到时候我会在这林中的树干上留下梅花印,如果公子派了人手,便把标记告诉他们来寻,总之一切听公子的吩咐。”
眼见两人应声离去,那剩下的汉子急道:“大哥,那我呢?”
狂风呼啸吹得眼睛都睁不开,雨也淅淅索索的下了起来,一梭梭砸落在身上,为首的黑衣人心有不甘,恨声道:“你跟我留下,先找个地方避了这雨再做计较!”
为首的黑衣人说罢头也不回径直离去,速度奇快,另一人紧随其后,随着狂风呼啸,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这肃杀的雨夜之中……
“轰隆!”
雨下的越发大了,湮没了这片幽邃山林,也包括参天巨树上那渺小的身影……
天还未亮骤雨初歇,空气中泛着股淡淡的土腥味,一切都静悄悄的,雨夜好入眠,此刻王家庄的村民们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只有坐落在正西方向背靠山坡的一处小院上空泛起一股炊烟。
这是一处简单质朴的小院,几间房屋和院墙都是用黏土堆砌而成,屋顶上的茅草还在不停的往下滴着雨水,一颗颗一串串,透过开向山坡的窗子透出的昏黄的火光,将一抹灵巧的绿色倒映在长着一团一团青苔的光滑石壁上,屋内一个身着绿色袄裙的少女,将一头乌黑长发简单的盘起挽于脑后,更是衬得身材颀长,她也顾不得烟熏火燎,正蹲坐在土灶旁七手八脚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又到了熬药浴的时辰,连着几日早早起来赶在卯时前将药浴熬好,方才还提了满满一大锅的水,这使得少女有些疲惫,她挽起袖子露出洁白如藕的手臂,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看着新添的柴火把灶膛烧得很旺,以及锅里不断往外冒出的热气,她禁不住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轻轻走到门边,看了眼旁边那间透出昏黄灯光的小屋,雨后微风拂过,时节虽已入夏却还是有些凉意,瞧着天色离卯时还有段时间,少女在门边找了张矮凳,回到灶台旁抱腿坐下,下巴搭在双膝上,一对明亮好看的眼睛扑棱棱望着火苗发呆。
那汉子也不知受的什么伤,昏了两天,还不见醒,听阿爹说过附近的才青山上有一伙流寇出没,许是从东边跑来的流寇,几个月前,村里的瞎婆婆的儿子带着新娶的媳妇,听说也是去山上采药给生了病的母亲治病,可两人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渐渐地在几个村之间山匪杀人越货的传闻越传越凶,附近的乡亲们再也不敢去才青山附近采药,看样子他是个外乡人,也是不知情才遭了山匪的毒手罢,看着模样年纪也就比自己大上几岁,也不知是过路的行脚商人还是走亲靠友的灾民。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开水沸腾的声音惊醒了少女,她忙起身来到旁边那间小屋外,揉着惺忪的睡眼正要敲门,便瞧见门忽然被人从里边打开,一中年汉子随之堵在了门口,嘴里还轻声喊道:“翠翠!”
“啊!“少女吓了一跳,身子随之往后退了两步,待抬眼看到那张熟悉的长着络腮胡的脸后,她陡然耸起的肩膀这才松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长长的舒了口气,”阿爹,水烧好了。”
中年汉子看着被惊得有些失神的少女,眼里满是自责,忙柔声说道:“累了吧,离天亮还早着,你再去睡会儿,剩下的交给我吧。”
少女轻嗯一声转身走了,中年汉子看着少女的背影,目光很是温柔。直到她回了房将门掩上,中年汉子这才收回目光,望着从檐下滴落的雨珠,眼神倏的一下变得有些空洞。过了好一会,他忽然摇了摇头,深深地叹出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也一下子多了一股说不出的疲倦之意。
他抬眼透过身前的雨珠,望着又高又远的夜空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法子么?”
中年汉子静静的站着,待到少女熄灯歇下,屋子里没了声息,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目光复杂,有伤感、自责以及痛苦,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好一会儿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牌子放在炕边的桌上,然后把屋里的油灯吹灭,转身把门掩上。
想了想,中年汉子终是不放心,又找来门锁把门锁上,然后又静悄悄的在廊下站了会,确认歇下的少女没有被自己惊动,这才扛起草棚下的锄头蹑手蹑脚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