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希泽的腿伤未愈,陆良玉的母亲却一日日好了起来。
这日,陆良玉前去探病之际,在门口碰到了愁容满脸的绿枝姑姑。
“良玉,小姐的样子看着似乎不太好。”绿枝姑姑看了眼屋内,低声道。
“是病根未除?”
陆良玉皱眉问道。难不成,赵姨娘骗了自己?
绿枝摇摇头,示意陆良玉自己去看看。
陆良玉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一踏入门,便懂了绿枝姑姑的担忧何在。
李柳琴,正瘫坐在床榻之上,望着窗外发呆。
这个举动,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再自然不过了。但李柳琴不是一般人,她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人
自陆良玉有记忆起,母亲便手不释卷,抓紧每一寸光阴在读书。这般愣着发呆的情况,可谓破天荒头一回,也难怪绿枝姑姑要担心了。
年幼时候,陆良玉也曾疑惑过,抱怨过,何以母亲不似旁的母亲,对她多加关爱,反倒日日捧着本书,对自己也爱答不理,不甚关心。
长大些,她试着去理解母亲。
李柳琴骨子里,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书,是她认识这个世界的方式,也是家破人亡后,她唯一的依仗。
陆良玉对旁人都多加宽容,自然也能容得下一个不成熟的母亲。
但眼下,她从母亲的眼神中,望出了几分茫然。
“娘,是屋子暗了吗?怎么不看会书?”陆良玉顺其自然地将书案上的一本书拿了过来,是本名唤《西京杂记》的小说,母亲一向最爱看这些杂七杂八的野史轶事。
李柳琴抬头望了她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陆良玉只得将书搁在她身侧,给她倒了杯茶,这样的母亲,她有些几分陌生。
李柳琴接过茶,抿了一口,哑着嗓子问道:“听说,你父亲续弦了?”
陆良玉心下一跳,随即便明白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母亲大抵听到了些风声。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母亲,此事正是她的手笔,当下故作轻松道:“不是续弦,抬了个偏房。”
李柳琴点了点头,面上也没有什么反应,让陆良玉一时摸不透她的反应。
想要再说些什么,李柳琴也只淡淡地应几句,很明显心不在焉。
陆良玉坐了一会,索然无味,便出了门,暗自猜测,母亲这是怎么了?
再回陆家必然不可能了,难不成,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是对陆世仁旧情未了?
但陆世仁可是个标准的负心汉,赵姨娘也好,新抬进门的那女子也好,也不见他有几分真心在自己母亲身上。
她倒不信母亲蠢到这个份上。
“良玉,日后有空,还请多多来看小姐。”绿枝姑姑关切地道。
陆良玉点点头,带着彩蝶一并出了大门。“小姐,回府中去?”彩蝶问道。
陆良玉望了望侯府高大的马车,摇了摇头,“去市集走走看。”
她心绪不佳的时候,最喜在街上走走,往人群中走一走,看看这世间的烟火气,似乎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镇南侯府在京中赫赫有名,镇南侯府的当家主母,知晓的人也不少。但没人能将眼前这个满脸柔和的女子,同那个传说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陆良玉随意地在街上走着,待经过一家飘香的酒楼时,陆良玉停住了脚步,“去,打包两份荷叶汤,一份给母亲送去,一份随我带回侯府。”
这家酒楼的荷叶汤,是出了名的爽口,夏日也好喝来消暑,开人胃口。
再多的风花雪月,吃饭对她而言,也是要紧事。
彩蝶得了命令,匆匆忙地往里走去。
陆良玉在一旁随意地逛着,看着四处来来往往的商贩,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当今圣上虽称不上什么圣贤之人,但好歹国家治理的还算安稳。
她只走马观花般地看着,眼神募地落在了一张小小的牙行张贴在外的纸张上去,待到要定眼看去。
却见眼前闪过一片墨绿的衣角,陆良玉怪异地抬头看去,只扫了一眼,便装作没看到一般,继续探头看向那纸张上的字。
“良玉。”那人沉痛地唤了她一句。
陆良玉冷哼一声,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走进店家门前,仔细地盯着白纸上的黑字。
“良玉,我要成婚了。”那人又接着一脸悲痛道。
陆良玉眉头一挑,“那就祝罗大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陆良玉祝福的话,张口就来。
罗云光自然看出了她的讽刺与敷衍,当下痛心地道:“良玉,是我对不住你,只是这次,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了。”陆良玉已经一目十行将那段文字看了下来,当下打断他道。
“罗大公子总是有苦衷的,退婚也好,勾搭我的亲妹妹也好,成婚也好。你的苦衷你就好好吞肚子里,我不感兴趣。”
说罢,转身入了那家牙行。
至于留在原地的罗云光是怎么想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什么苦守,什么痴情,罗云光的出现,大抵是为了玷污这些词语的。
一入门,屋子狭小,昏暗。
“这位夫人,您老这是?”
牙行内,是个上了几分年纪的妇人,粗短身子,一双眼睛精明极了,手中还拿着一杆烟枪,当下收起烟枪,恭敬地问道。
毕竟,有句古话,叫“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些人,历来都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为人所看不起,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各家的下人小厮。
这妇人一眼便看出了陆良玉穿着打扮并非常人,出现在这里,便让人不免有些奇怪。
“门口张贴的,是有贵人家要招女先生?”陆良玉开口问道。
提起门口的纸张,妇人来了兴致,上下打量了陆良玉一下,客气地道:
“是有这回事,不过历来做这女先生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而且,这个主家可不是一般人家,挑剔得很,我之前推荐了好几个,主家都不满意,夫人未免,年纪小了些。”
陆良玉笑了笑道:“不是我,是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识文断字,你看看可不可以?”
妇人犹豫片刻,也想做成这桩生意,当下咬咬牙道:“好,我同主家去说,明日你领人过来,我带着去主家看看。”
陆良玉点点头,二人约好明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