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稍等片刻,我让彩蝶去寻身府中丫鬟的衣裳,你换身衣服再下车。”
马车驶入了镇南侯府,陆良玉望着车内已经扮成女装的柳一鸣,沉声道。
其实,这只是个托辞,她拖住柳一鸣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去同秦希泽商量,如何处置此人的问题。
也许,直接是一个马车运了出去,随他死活了。
彩蝶毕竟年纪小些,没听出眼下二人话中的机锋,当下欢快地应了一声。
柳一鸣自是听出了陆良玉话中的弦外之音,当下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勉力道:“多谢……夫人。”
陆良玉那颗早已沉寂的心,又被这个少年异样的懂事给刺了一下,当下柔声对着柳一鸣道:
“你还未吃饭吧?”
“彩蝶,你去小厨房再拿些饭菜,就说我想吃。”
毕竟,昨日事情就开始发酵,只恐柳家人皆是人心惶惶。只怕从昨日到今日,这个少年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陆良玉说罢,下了马车,并未再回头看一眼,只恐如果回头,再看一眼那少年异常懂事的眼神,自己便不忍心送他出去了。
推门进去,秦希泽正执笔在写字,见陆良玉入内,也不停顿,只继续挥毫。
“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陆良玉母亲的事情。
陆良玉深吸一口气,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直截了当道:“我将柳一鸣带了回来。”
“柳一鸣?”秦希泽在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待到反应过来,手中的墨早已跌落在了纸上。
雪白的宣纸上,一团深黑的墨迹尤其明显。
秦希泽将墨笔搁在了砚台上,回过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陆良玉。
陆良玉不自觉地心虚了一些,当下找补道:“人还在车里,若是不行,直接运走便是了。”
秦希泽摇摇头,拉陆良玉坐在了他怀中,蹭了蹭她柔软的鼻尖,淡笑道:“不是,良玉,我很高兴。”
他今日之所以回府后,提笔开始练字,就是因为心绪不佳。之所以如此,全然是因为,左拾遗柳工要被砍头了。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柳工一向说话直言不讳,从不给皇帝留半点情面。
皇帝年纪大了些,被人戳了痛楚,恼羞成怒,听不见去任何的意见。光一个忤逆之罪,就够柳家喝一壶。
而他,除了上一份上奏求情的折子,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然知道,满大街都是禁卫军抓捕柳家的兵马,只需镇南侯府的人出手,救下一个柳家的子嗣,绰绰有余。
但他什么都没法做,皇帝待他不薄,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暗夜的朝堂,他身居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目睹的多了,他偶尔也恐,自己浑身的血液,慢慢变得冰冷,直至成了血液凝固,成了真正的冷血动物。
“既然决定了,那就有你的道理,只管去做便是了。”昨日陆良玉的话,还在耳边,他又还给了她。
他紧紧地抱着陆良玉,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在这样的世道中,汲取到一丝温暖,坚定着自己该走的路。
陆良玉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还带了几分奇怪。侯爷,有那么高兴吗?怎么她看不出来?
二人依偎了许久,陆良玉不得不提醒他道:“柳一鸣还在外面。”
秦希泽终于记起了外面的柳一鸣,松开了陆良玉,问道:“你打算怎么安排?”
陆良玉微微一思量,道:“扮作府中的丫鬟,先避一避风头。”
“好。”秦希泽接着补充道:“过个几日,京中无人在意之际,送他去刘毅军中历练。”
陆良玉想起了那个少年,白净的脸,瘦弱的身子骨,军中寒苦,刘毅为人又凶悍,那单薄的肩膀,如何能撑得住?
秦希泽却好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副身子骨,终究要挑起一切。”
陆良玉默然,是了,秦希泽的安排,对柳一鸣而言,是最好的。
“我去看看。”陆良玉挣扎着想要出去,秦希泽紧紧地捆着她,凑近她耳边,带了几分拨撩,轻声细语道:“我腿伤好些了。”
陆良玉募地耳根一红,好似染上了胭脂一般。
这些时日,二人顾忌着秦希泽的腿伤,并未敢再行事。眼下,秦希泽的这番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屋内的气氛,陡然变色。
“砰砰砰”,几声敲击,打破了二人的亲昵。陆良玉募地睁眼,慌乱地收拢好衣服,哑声问道:“谁?”
“小姐,是少爷。”屋外,彩蝶的声音传来。
陆良玉赶忙起身,七手八脚中,还按到了秦希泽的胸膛,按得他一声闷哼。
青天白日,她也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半晌,陆良玉才推开了门,见外头正站着彩蝶,身侧是低着头的李修穆。
“进来吧。”陆良玉轻声道。
回头只见秦希泽已经端坐在座位上,一副清冷出众的模样。
“见过姐姐、姐夫。”李修穆低声行礼道。
“何事?”
陆良玉观他情绪低沉,心知自那日自己同他谈过话后,便一直颇为失落。
她也不去安慰他,有些事,必须自己一个人挺过去。旁人帮不上忙的。
更何况,他也是一个十二岁的人,早晚有一日,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这几日,想了一些,不打算再读书,想要去学医。”李修穆沉声道。
不知是他故意压着声音,还是情绪低落,亦或者是男孩子开始变声,他的声音低了许多。
大抵是怕陆良玉不同意,他忙补充道:
“我以前就学过一段时间的医。读书的话,毕竟落下的太多,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陆良玉同秦希泽对视一眼,便知秦希泽让她自己来拿主意,当下点头道:
“你能为自己的将来谋划,是件好事。”
说到此处,话锋一转,接着道:
“不过读书的事情,也不要拉下,毕竟终身受用的。我这几日就给你寻个路子,到时候,每日学医之余,也得上门课。”
李修穆应了下来,这才行礼告退。
彩蝶却留在门口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