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一间外表低调酒楼的二楼包厢。
光禄大夫正小心谨慎地亲自给陆良玉倒了杯热茶。“请用茶。”
随即立马又倒了一杯茶,抬头恭敬地对着站着的秦希泽道:“侯爷您请坐。”
“不必,让他站会。”
陆良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光禄大夫,一撮细长的山羊须,脸颊偏瘦,一双眼锐利且有神,不见威胁,眼下更显和善。
是个聪明人,陆良玉心底暗暗赞叹道。也是,能坐稳光禄大夫这个职位的,又有几个手段是简单的。
她最怕的,此人并非真心求娶自己的母亲,不过是瞧上了镇南侯府的声威,想要攀个裙带关系。
“阁下贵姓?”陆良玉举起茶杯,摆出一副盘问的架势。
“免贵姓楚。”光禄大夫忙回复道,他早知这个镇南侯府的夫人不简单,岂料,竟会给人如此压迫之感。
李柳琴性子淳朴,谁能料到她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人物,母女二人性子相异,实在是让人惊诧。
“那就是楚大人了。”陆良玉悠悠地开口道。
“不敢担,不敢担。”光禄大夫抬头瞥了瞥站着的秦希泽,当下额头上连汗都沁出来了。
“楚大人祖籍哪里?”陆良玉接着盘问道,倒有几分审问的架势。
“福建,在下福建晋江人氏。”光禄大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不知楚大人家中有哪些人?”
其实此事陆良玉早让下人打听得一清二楚,但眼下她让光禄大夫自己说,自然有她的深意。
“府中只两个小女儿,父母均已亡故,有一个舍妹,早已远嫁吴地,只逢年过节联系。”光禄大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偷偷拿衣袖擦额头上的汗。
陆良玉了然,接着低垂下眼眸,拿起茶杯,又给自己续了点茶,才接着道:
“楚大人莫要怪我说话直接,实在是我娘的性子你也了解,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是怕她吃了亏。”
“这是自然。”光禄大夫顺口道。
“大人府上可有妾室?”陆良玉毫不羞怯地开问道。
那光禄大夫一愣,谁能想到做女儿的,还能问到这些。
“我娘性子单纯,昔日在陆府,就被手下的姨娘欺负,要不然也不会离了府。说实话,这门婚事,我心底里是不愿意的,只恐我娘受了委屈。”
陆良玉也不隐瞒,开门见山道:
“而且我娘的脾气你也知道,没有半点心机,凡事还需要人哄着。楚大人可得想清楚了,大人若要真娶我娘,府中的姨娘不能留。”
说到此处,她将茶杯搁在了桌上,瓷杯碰上桌面,一阵闷声传来,场上一时安静了。
她娘性子粗陋,她却不能不在意这些,陆家的悲剧,不能重演。
她早就让人问清楚了,楚大人的亡妻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也算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后面虽则多年未续弦,但府中还是有两个姨娘。
一个是新婚不久便抬进府的,年纪颇大,似乎生了重病,不甚露面。
还有一个年纪轻些,是楚大人的前妻去世,从府中抬了一个乡下来的、年纪轻些的丫鬟,只没有读过书,多年未生育。光禄大夫内宅,现在就是由此人操持。
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可以,但她娘本可以不必吃这争风吃醋的苦。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光禄大夫连连应道,“我回去便好好安顿了府上人,定不会让你娘受半点委屈……”
陆良玉满意地点点头,五皇子政变那次,此人能收留了她娘而并未供出,就说明人品还不错。
“最后一个问题,楚大人多年未续弦,怎么会突然动了心思,想要娶我娘?”
陆良玉薄唇轻启,随即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不愿错过那人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
那楚大人又不自觉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地道:
“你娘......性子单纯,我在官场多年,饱尝尔虞我诈,总想寻个简单的。”
说到此处,自觉理由不够充分,只恐陆良玉不信服,忙补充道:“你娘饱读诗书,我府中虽有姨娘,平日里却无人能说几句。”
陆良玉心下不由得感慨,也许这就是传说的各花入各眼,当下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冰释。
当下微微歉意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楚大人海涵。”
“夫人客气了。”楚大人忙拱手行礼道。
二人又就着婚事的一些具体流程随意聊了一会,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二人这头正聊着,那头的镇南侯府,却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镇南侯府底下的庄子送来了几十盆名贵的花,那妇人便自作主张地指挥下人往自己房中送了些过去。
她正兴致冲冲地挑选着花束,便见大门口闯进来了几个男子,衣着破烂,头发紊乱,脸颊黝黑。
“啊……”那妇人吓得大叫一声,忙退后几步,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这位夫人莫怕。”
其中一男子行礼道,听声音带了几分稚气,明显是个半大的少年。
一侧的玉尚认出了眼前的人,忙开口解释道:“夫人,这位是少夫人娘家的弟弟,一直寄居在府上。”
来人正是李修穆,他随人前去西北军中寻自己的父亲,千里迢迢,一路上是吃尽了苦头,终于回了京中。
说着,忙对灰头土脸的李修穆介绍道:“这位是侯爷的母亲。”
李修穆忙冲着那妇人郑重地行礼。
那妇人嫌弃地捂住了鼻子,随即眼珠子一转,怒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竟敢擅闯镇南侯府,来人,给我轰出去。”
说着,府中的侍卫已经到了跟前,自然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少夫人的弟弟,府中的少爷,当下也不敢动手。
那妇人见状,一把拔过身侧侍卫手中的剑,对着几人比划道:“还不快滚,镇南侯府也是你们能进来的?”
说着便往外赶那几人。
玉尚在一侧忙不迭地解释:“这是府中人,是府中的少爷,老太君也知道的。”
那妇人只充耳不闻,将几人往外赶去。
李修穆心知此人是秦希泽的母亲,眼下不愿跟此人起冲突,不得不被赶出了镇南侯府。
那妇人满意地将铁门关住,还不忘叮嘱门口的侍卫道:“记住了,可别什么讨饭的都往府中带。”
一侧的玉尚见劝不得,只得暗暗使眼色,让府中的丫鬟赶忙去给少夫人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