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玉哄好了孩子出来,秦希泽已经端坐在书桌旁写信了。
陆良玉经过时,他笔下微微一顿,继续动笔。
陆良玉斜眼一瞧,秦希泽的字体不复之前的蕴藉,锋芒毕露。
她隐隐,只看到了“动手”之类的字眼。心下叹了口气,看来秦希泽还是被刺激到了。
直到他将信封好,唤人送了出去,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陆良玉借机,捧了杯热茶奉上。
“喝口茶。”
秦希泽接过茶杯,却是搁在了桌上,反而转手将陆良玉揽入他的怀中。
陆良玉顺从地瘫软在他怀中,抬眼,秦希泽一双清冷的眸子,倒影得全是自己的模样。
她能看出,他的不安。
“决定了吗?”她问。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嗯。”秦希泽抿了抿嘴,面色冷峻。
陆良玉将头倚在他的胸膛,知晓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必然比自己更痛心。
新皇,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从懵懂孩童到今日众人之上的年轻帝王。
秦希泽在新皇身上,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良玉,我会不会,有一日,成为孤家寡人。”秦希泽缓慢地抚摸着陆良玉的发髻,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本就是个性子冷淡的,这些年,身侧没有几个真心在意的人。
父母决裂,六亲不和,跟了自己多年的手下被杀,唯一的表妹也一尸两命,祖母重病。如今,就连一手培养长大的新皇也留不住。
高处不胜寒,高处真的,寒到彻骨。
“不会。有我在,就不会。”
陆良玉一双眼极尽温柔,极力安抚道。
有她在,她便永远不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等到一切都解决了,和光大一些,我就带你出去,看遍这大好河山。”
秦希泽承诺道。
陆良玉便知,方才的话,秦希泽听到了心里头。
当下摇了摇头。
秦希泽脸上的表情一滞。
难道,她不喜欢自己陪同?
陆良玉理了理秦希泽的衣襟,笑道:“我生性最是懒散,不爱动弹。”
这一方土地,一个小小的京城,足够了。
“那方才的话?”
“骗他的。”陆良玉直接道。
“你不爱听甜言蜜语?”
“好听的话,谁不爱。”陆良玉狡黠道。
秦希泽眼中果然慢慢亮了起来,一双黑羽般的睫毛忽闪忽闪,嘴角微微一勾。
陆良玉便知,他心情不错。秦希泽,还是很好哄的。
“那句现世安好是真的。”
她紧盯着他。
这是她自幼的想法,一个温暖的家,几个欢快的稚童,恩爱夫妻,衣食无忧,现世安好。
幼时,万家灯火亮起之际,那个孤零零不是在挨饿就是在受冻的自己,也会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
“好。”
秦希泽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郑重承诺道。
他少时便立下凌云志,有匡扶天下的决心,这些年走南闯北多年,一人拖着病体,不知何时便会客死他乡,魂归地府。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他像是个人间的看客,始终冷眼旁观。那些父母疼爱稚子,那些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那些人世间的婚丧嫁娶…….
再多的戏码,都同他,没有关系。
他始终,只是个台下的看客。
只看久了,不免生出了几分百无聊赖。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也有这样一个人,会等着自己。
他不信什么真情,但他信陆良玉。
陆良玉垂眸,脸朝下卧在秦希泽怀中,不知为何,想起了方才那个少年的话。
也许,换个时间,亦或者,秦希泽是真的厌倦了自己,休掉了自己。
她未必不会接受新皇。
她看到了少年人那份赤诚之心,只可惜,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这世间,从来不缺山盟海誓,也从来不缺薄情郎。
她同秦希泽这样,就挺好。
相敬如宾,又如胶似漆,再好不过如此。
至于错过的,不必在意。
…….
新皇这一走,便是许多日。
陆良玉被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缠住脱不了身。
秦希泽似乎恢复了昔日的忙碌,早出晚归,不见踪迹。
这日,府上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父亲?”
陆良玉望着眼前发须白了一半、初显老态的陆世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年多的时间没见,陆世仁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升官了,正是春风得意吗?
这可是个稀客。
陆世仁见到陆良玉怀中的孩子,上前一步,想要看看孩子。
陆良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是个防御的姿势。
陆世仁脸一沉,眼中满是不悦,但随即便调整了过来。
他还需要陆良玉。
“良玉啊,你从镇南侯府出来,一个人过得清苦吧。”
陆世仁边说着,边来回扫视。好像,环境还不错。
陆良玉心知,自己这个父亲,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下冷哼一声道:“父亲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陆世仁面露尴尬,当下转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我来看看自己女儿,看看自己的外孙女还有问题?”
陆良玉面色平淡,她早已能够平静地面对旁人的无谓指责。
陆世仁肯定有事情。
果然,陆世仁见陆良玉不接茬,独角戏也唱不下去,当下开口道:
“良玉啊~”
口气软化了下来,陆良玉心头便知,正事来了。
“你知道,良荷她出事了。”
“哦?我不知道。”陆良玉依旧是面色淡淡。
陆世仁只能接着道:“良荷她被陛下打入冷宫,住在了很偏僻的地方。”
陆良玉快速地打断他道:“父亲,你也看出来了,我都被镇南侯府赶出来了,现在是半点能力都没有,恕我爱莫能助。”
“你这孩子,着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陆世仁急切道。
“良荷的事情,还是小事,左右死不了。”
陆良玉狐疑地望着陆世仁,笃定他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果然,陆世仁面色讪讪道:“我这边,被人陷害,丢了官职,怕是要下狱了。”
陆良玉眼中全是不信,什么被人陷害,大概率是陆世仁仗着陆良荷的名声,为非作歹。
外头的人一听陆良荷倒台,立马参了他一本。
这只能怪他自做坏事。
陆良玉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当下忙道:
“父亲年纪也不小了,既然解甲,后面便归田去吧,享个清闲。”
陆世仁语气继续好转道:
“良玉,我来,是新皇的意思。他说了,只需你答应入宫,中宫之主的位置就是你的,至于你父亲我,也可以官复原职。”
陆良玉像看白痴一样盯着陆世仁。直把陆世仁看得有些愤怒了。
才听到陆良玉道:“来人,给我将人赶出去。”
外头几个护院早就在原地候着,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陆世仁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