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良玉推开厢房的门,见到的是秦希泽依旧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上。
她拿走床头的书坐了下来,翻开书本帮他念了起来。往日,她娘亲逼自己读书的时候,陆良玉一看见书就头疼。
谁也没料到,她竟然嫁了个嗜书如命的夫君,如今还要帮着读书,想让他早点醒来。
这本书是陆良玉托彩蝶从秦希泽的书房里找见的,看着书籍倒是挺旧。
陆良玉随手翻开一页开始读了起来:“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读着读着,陆良玉结巴住了,“虑什么蔽则思虚心……”
这个古怪的字,她从未见过,当下结结巴巴却又不知该读什么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吧。
陆良玉憋得脸通红,正打算跳过这一段,接着往下读去,便听到床榻上的人小声嗫嚅道:
“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
陆良玉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欣喜若狂,忙搁下书来,想着病榻上的人看去。
秦希泽已经睁开了眼。一双丹凤眼正满含笑意地望着自己。
不是她的错觉,秦希泽真的醒来了。
陆良玉眼眶中噙满了泪,她不是个爱哭的性子,甚至是很少掉眼泪的。当眼下,心底一股庆幸涌上心头,带了几分委屈同兴奋,化作眼泪,充满了眼眶。
“喝点水。”
陆良玉趁机转过头去,将眼泪擦干。她不是什么爱叽叽歪歪的性子。这才端了杯热茶过来,小心喂秦希泽喝下。
秦希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方欲说话,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陆良玉忙给他顺了顺气,解释道:
“你伤到了心肺,暂时不要开口说话。”
其实,那日秦希泽刺的极深,若全部都刺到了心上,只怕眼下已经过头七了。
他那日还是刺得歪了一些,一部分剑刺到了肺上,心脏只是擦伤,这才侥幸捡回了条命。
秦希泽缓慢地点点头,攥紧陆良玉的手掌。他还能看到她,真好。
劫后余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陆良玉给秦希泽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这几日的见闻,甚至讲了罗云光出家相救的事例。
讲到自己都口干舌燥,吞了好几口茶水,两人才开始大眼瞪小眼。
秦希泽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向了方才的那本书。那就是示意陆良玉再接着给他读书了。
陆良玉硬着头皮拿起方才那本书,磕磕绊绊地读了下去。每次读到自己摸不准的字音,她就硬着头皮读,正所谓,秀才认字,半个就是。
只需她脸皮足够厚,便什么都不怕。她就不信,自己读错了音,秦希泽一个听书的,还能每个字都听出来。
只偶尔几次,她偷偷看秦希泽,只见他嘴角都噙着笑意,看着听得入神,并不像发现了陆良玉读错的样子。
陆良玉心底才放松了许多。
秦希泽身子骨一日日好了起来,陆良玉读的内容也由秦希泽的书,开始转向了各种闲话本子。其实这是她喜欢看的。
秦希泽那本讲圣人之道的书籍,云里雾里,都是些无聊的大道理。陆良玉读了两日便有些厌烦了。不耐烦,便不读了。
秦希泽也没有说什么,当然也许是他暂时还说不出来话。
陆良玉见他也没有反对,就权当他默认了。这样过了几日,陆良玉才意识到,秦希泽虽然不能说话,但可以写字呀。
他胳膊又没断,当下忙给他找来了笔墨纸砚,示意秦希泽将想法写出来。
秦希泽拿过笔来,因为怕牵动心脏,用笔缓慢了许多,字也歪歪扭扭,但还是写下了一行字。
陆良玉上前瞧了一眼,脸都黑了。上头只有一行字,“你前几日读的那本书,我七岁就会倒着背了。好多读错音的。”
陆良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回头看去,秦希泽已经在努力憋住在笑了。
她狠狠地白了秦希泽一眼,这么一个好的沟通机会,他竟然用来嘲讽自己的读音?
秦希泽彻底绷不住,笑了出来。这件事的恶果就是,本已经长好的伤口崩坏了,他在大相国寺,多住了几日。
陆良玉表示,自作自受。
回了侯府,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府中的老少都哭成一团了。
尤其是和光,许久不见陆良玉,一见面便扒着她,说什么也不送来。陆良玉见了只觉心疼。
回到镇南侯府,自然是有许多丫鬟小厮帮忙,秦希泽的病症也很快康复起来。
陆良玉却一日日消瘦下去,每日犯困得厉害。众人只当她是前段时间照顾秦希泽累到了。
秦老太君为此还特意发话,让人不许打扰陆良玉,力保陆良玉晚间同午间都能睡得安稳。
连备受秦和光都不允许去打搅母亲的睡眠。
陆良玉越睡却越觉得身子沉重,秦老太君见状,还特意找来了天山雪莲,给陆良玉熬了用来补身子。
陆良玉却觉察到了几分不妙,当下叫人找来了王大夫。
王大夫把脉了许久,才不确定地道:“夫人可能是怀孕了。”
“可能?”陆良玉皱紧眉头,疑惑地问道。
王大夫这才解释道:“夫人的脉象有些微弱,要不就是胎儿长得太慢了,要不,就是夫人之前太累了,有滑胎的风险……”
说到此处,王大夫犹豫了。
“还请大夫直言。”陆良玉开口道。
“还有,就是这个胎儿落的不在合适的位置,如果是那样,只怕对夫人性命有碍,孩子必不能留。不过,还得再等等看。”
王大夫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
陆良玉叹了口气,当下示意他先下去。她的想法是,不如,再等等看。
陆良玉睡了许久,觉察到隐隐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睁开眼来,正是秦希泽,坐在自己床榻旁。
她满怀笑意地伸出手臂,揽住秦希泽的脖颈,暧昧地将他往被窝里带。
秦希泽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已经开始批折子了。
当下拿鼻头碰了碰陆良玉的鼻头,极尽温柔。许久,陆良玉才听到秦希泽低声道:“良玉,我们已经有和光了,这个孩子,还是不留了。”
陆良玉表情一滞,秦希泽知道了此事她并不意外,她也不是盲目要留下这个孩子。
她想再等等看,如果那时确定是情况不好,这个孩子,她不会留。
“再等等看,好不好。”陆良玉开口道。
“良玉,你知道,你对我是最重要的。”秦希泽抱紧她呢喃道。
“我知道,再等等吧。”陆良玉果断道。
秦希泽摸了摸她的发髻,没有说话。一双眼眸却变得暗了下去,他不能再失去陆良玉了,一次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