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安德小心肝发颤。
安德寻声望去。
不远处,皇贵妃主仆三人, 正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对上他的视线,曾知潼再度大声呵斥, “不许碰她。”
如此, 安德便起身, 收回了欲把柳玉搀扶起来的双手。
待皇贵妃走到跟前, 安德面色如常地弯腰行礼,“娘娘安康。”
瞥了眼柳玉几乎被鲜血染红的衣裳,曾知潼冷笑几声,“安康?本宫可安康不了。”
“安德。”曾知潼頫视着安德,语气冷如寒冰,“本宫乃陛下亲封的皇贵妃, 在这后宫, 谁人给你的胆子?让你来处置我的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 你可曾把本宫这个皇贵妃放在眼里?”
安德低着头, “奴才不敢。”
曾知潼勾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不敢?本宫瞧着你敢的很。”
安德腰弯的更低, “娘娘恕罪,方才奴才大意, 伤到了柳玉姑姑, 奴才等下自去领罚。”
一天时间, 曾知潼手里两大心腹,差点都折在了安德手里。
安德不是故意的,曾知潼可不信。
曾知潼厌极了安德。
此刻,她恨不得让人把安德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奴才千刀万剐。
但瞧着安德那一脸奴性的奴才模样, 曾知潼想,跟安德这狗奴才计较,没意思的很。
再者说到底,无论是翠萍也好,柳玉也罢。今日安德所作所为,皆是因着帝王的默许。
安德见风使舵的性子,她清楚的很。没有帝王的允许,便是给安德一百个胆子,安德也不敢招惹她的人。
想要解决翠萍的事,关键在于帝王,也就是帝王一句话的事。
经历过许多男人,在这点上曾知潼很清楚,往往男人的心能决定一切。
帝王的心是完全在她这的,这点曾知潼有信心。
但再爱她,帝王也个男人。男人的占有欲都强,那三个男人的事,帝王当时看着不在意,但现在再看,帝王还是很介意的。
不然帝王不会如此待她。
如今要紧的,是先把帝王给哄回来,其他的只能往后再说。
暂把心头的火气压下,曾知潼让莲知带柳玉下去包扎,转身对安德不耐地摆手,“行了,起来吧。”
“陛下呢?可休息了?”
曾知潼随口问着,绕过安德,朝着帝王的寝宫走去。
她也就是这么一问,帝王此刻休息与否,她并不在意。
以前帝王忙碌时,她也不是没有回鸣凰宫自己睡过。
但只要她想,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帝王在干什么,她都可以自由出入正和宫。
正和宫说是帝王的寝宫,其实更像她的寝宫。比起帝王,她在正和宫待的更久。
正和宫说是她的后花园也不为过。
意识到皇贵妃要做什么,安德赶紧两三步越过皇贵妃,拦住了皇贵妃的脚步。
曾知潼蹙眉,“本宫要见陛下。”
安德往后退了两步,“娘娘,陛下此刻已经歇下了。”
安德这话,让曾知潼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度涌上心头。
曾知潼深吸一口气,“陛下休息了又如何?本宫是第一次打扰陛下休息吗?”
“安德,该你管的你管,不该你管的,最好手别伸那么长。”
说真的,安德有点烦了。
大半夜的,没有这档子事,他早就可以休息了。
懒得跟皇贵妃解释那么多,安德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娘娘请回吧。”
说着,安德冲不远处的侍卫招手,“安排几个人护送皇贵妃娘娘回宫。”
曾知潼不敢相信,“安德,你竟敢命令本宫!”
*
外头的声音隐约传来,许慕礼刚睡下,又被吵醒。
他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出了内殿。
往外走,那声音逐渐清晰。
是曾知潼的声音。
曾知潼来来回回嘴里只有两个字,“让开。”
尔后是安德平静的声线,“娘娘请回。”
径直经过殿门,许慕礼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木窗推开的“吱呀”声,让不远处的人下意识朝着窗边看来。
看到是帝王,安德赶忙行礼,“陛下。”
离得有些远,安德辨别不了此刻帝王是何种情绪。
安德隐隐后悔。
白日里帝王说了,往后皇贵妃的事皆由他负责。他不该左右顾忌,应当手段强硬些让侍卫将皇贵妃强行带走。
如今可好,他瞻前顾后,吵到了已经歇下的帝王。
和安德相反,曾知潼眼睛一亮。
推开安德,曾知潼朝着帝王走去。
再次被安德拦住。
曾知潼真是要被安德这狗奴才气晕了。
许慕礼看向安德,“让她过来。”
待曾知潼走近,他淡淡道:“何事让你半夜来此喧哗。”
曾知潼脚步微顿,诧异的视线落在帝王脸上。
帝王第一次用这种声调与她讲话。
许是光线太暗,此刻瞧着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年的男人,曾知潼竟觉得有些陌生。
很奇怪的感觉。
可仔细看,帝王还是那个帝王。
暗嘲自己多想,曾知潼再看帝王,心里浮起一丝委屈。
她哼了哼,“我想来就来,要你管。”
在帝王跟前,她一向以我自称,这也是帝王独独给她的特权。
甚至她可以直呼帝王的名讳。
曾知潼知道,她有些被帝王给宠坏了。
做任务后,她经历过四个男人。帝王身份最为尊贵,却也是对她最好的。
另外三人都曾为了白月光伤过她的心,只有帝王未曾伤过她。
和帝王相处久了,慢慢的,她也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性格。
刚来这个世界时,为了接近帝王,为了像白月光李姝,她压抑着自己的本性。
后来发觉到帝王对她的感情,她慢慢释放本性,帝王也接受良好。
原本她与帝王的日子是幸福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只要她,白月光李姝也被帝王赶去了冷宫,再也不能威胁她的地位。
舒心的日子过的久了,她甚至偶尔会忘记任务这回事。
之前那三个男人,她也刻意地不想不念。
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和帝王过一辈子,不回现代不当影后也没有关系。
当影后哪有当皇后舒心。
可那三个男人的到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曾知潼心里是有他们的。
做任务之前她曾想,她绝对不会对所谓的男主角动心,她定会守住自己的心。
她经历过娱乐圈那么多优秀男人,她对自己信心十足。
可人的心又不是机器,哪有那么容易控制。
而且她在娱乐圈多年,经历过的那些男人们,一个都比不了她经历过的四个男人。
四个世界,她哪个都没有做到,都动了情。前三个世界,最后还是系统强行带她离开。
这个世界任务完成之后,系统一直没动静,她便也不提。
曾知潼微微叹了口气。
看帝王那清冷模样,她有些生气又觉得好笑。
这个男人醋劲儿实在是大。
算了,这次她就退上一步。
为了翠萍,也为了关在牢里的那三个男人。
除此之外,她爱这个别扭的男人,她不舍得男人伤心。
往前再走一步,曾知潼身体贴上窗沿,伸手要摸帝王的脸,“阿礼。”
许慕礼侧头避开。
曾知潼双手顿在空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小脸白了白。
咬着下唇,曾知潼苦笑,“阿礼,我知道你生气,但那些都是遇到你之前我经历的事。”
“人都有过去,我有,你也有,你不也在我之前爱过李姝,也有那么多后妃。”
“我都没计较你的过去,你也不要计较我的过去好不好?”
“阿礼,你知道的,我心里是有你的。”
听着听着,许慕礼笑了。
视线落在曾知潼清澈明亮的眼睛上,他笑了声,“有何不可。”
曾知潼喜不自胜。
又听帝王接着说:“你既说那是过去,那便代表你已放下了。”
“放下的东西,往后在朕耳边便不要再提了,也无需再关注他们,他们的生死你也勿要插手。”
笑意僵在了曾知潼脸上。
许慕礼挑眉,“怎么,做不到?”
曾知潼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阿礼,他们并没有犯下必死的滔天大罪,你不能要他们的命。”
“有何不可?”许慕礼释放出一身的气势,“朕乃帝王。”
曾知潼当真以为帝王反悔,要杀掉那三人,慌了。
“阿礼,你不要如此,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
许慕礼听得好笑。
“你认识的朕?皇贵妃,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朕。”
男人这冷言冷语让曾知潼越发觉得委屈,忍不住红了眼。
再开口,曾知潼声音带了哭腔,“阿礼,你不要如此,我和他们如今没有任何关系,你何必赶尽杀绝。”
“那可是三条无辜的生命。”
“还有翠萍,你知她对我的重要性,我们的事你不要迁怒她,放了她好不好?”
“阿礼,求你了。”
确定他完全感觉不到曾知潼身上系统的存在,许慕礼也不想再和曾知潼浪费时间。
抬手示意曾知潼停下,许慕礼想,曾知潼那清澈明亮的眼睛长在她身上,真是暴遣天物。
“皇贵妃曾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便遣散后宫所有后妃,允了。”
“皇贵妃道,贵妃再尊贵也只是妾,朕便许你后位。”
“皇贵妃对朕如此多的要求,那么皇贵妃如今朝三暮四,又当如何?”
曾知潼听得眼眶愈发地红,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刻她甚至早已忘了来正和宫前,决心要好好和帝王算账的想法。
她该解释的,解释自己不是帝王嘴里朝三暮四的女人。
可偏偏她是。
她也恨自己,为何如此的多情,心里装了四人。
她也不想如此,可她的心,不由她控制。
她没法解释。解释了,便代表她不能再为那三个男人求情,以后也不能再和那三个男人有任何牵扯。
哪怕只是单纯的当个朋友都不行。
以前,那三人离她太远。隔着整个世界的距离,她没有任何办法,便只能努力不想。
可如今同在一个世界,让她一生都不见他们一面,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更不要说任由帝王要了他们的命。
终于,曾知潼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从眼角划落。
许慕礼看着那滴泪,语速不紧不慢,“看来皇贵妃心里未曾放下,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一次。”
“朕给了他们五年时间,只要他们能做到对朕许诺之事,朕便放你出宫与他们永远在一起。”
“皇贵妃这心太大,朕要不起,便让要的起的人要吧。”
许慕礼微微提高音量,“安德。”
安德小跑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许慕礼加重了语气,“两月后,皇贵妃因生产薨于鸣凰宫,从此这世间再无皇贵妃曾知潼,届时安排妥当些,可明白?”
安德也提高了音量,“奴才明白。”
许慕礼颔首,“行了,安排人送皇贵妃回去,如今皇贵妃身子重不方便行动,生产之前便不要再出鸣凰宫到处走动了。”
安德憋住笑意,“奴才明白,定会安排好人守着鸣凰宫,不让皇贵妃娘娘在生产之前出任何意外。”
说是守着,安德清楚,这皇贵妃的鸣凰宫,往后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果然啊,帝王的感情,是最不可靠的。
待帝王打着哈欠关上窗,安德挺直腰背,笑眯眯的伸手做请势,“皇贵妃娘娘,请回吧。”
“陛下有言,皇贵妃娘娘身子重,往后便安心呆在鸣凰宫养胎吧,希望娘娘以后不要叫奴才这个阉人为难。”
“当然,娘娘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奴才也会尽量满足娘娘。”
曾知潼猛地侧身。
安德那耀武扬威的笑,刺痛了她的眼。
她尚有些懵。方才帝王说的那些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她突然理解不了那些意思。
什么叫皇贵妃因生产薨于鸣凰宫,从此这世间再无皇贵妃曾知潼。
帝王是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曾知潼心乱如麻。
突然,她用力推开木窗。看着帝王强大的背影,忍不住哭了出来,“阿礼,你不要我了吗?”
她想帝王只是在吓唬她,逼她做出一个选择,一个只选帝王的唯一选择。
帝王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舍得放手!让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帝王醋劲儿那么大,那么强势,这么轻易就放手,那不是帝王会做出来的事。
那不是她认识的帝王。
她认识的帝王不会这么逼迫她,不会叫她如此伤心,不会她哭声这么大,都不回头。
但帝王直至进了寝室,都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他好像没听到她的伤心,她的哭声。
安德适时出声,打断沉溺于自己思绪里的皇贵妃。
“娘娘请吧。”
这种情况,曾知潼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她提步就朝着门那边走去,显然是打算进入帝王的寝室。
亲眼见证了帝王对皇贵妃的毫不留情,安德这次可不敢再大意。
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安德尖声道:“来人,把皇贵妃娘娘送回鸣凰宫。”
最后,曾知潼和碧荞是被侍卫捂了嘴,强行带离正和宫的。
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娘娘,在奴才侍卫面前丢尽了脸面,再无尊严可言。
这后宫的天,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