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开通双管静脉通道补液,这位同学的情况缓解了不少。”校医丢掉针管,扒开手里的橡胶手套。
“这位同学有什么过敏源吗?”校医打开药库查看。
方茧满头大汗一个劲挠头:“这个……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过敏,我不知道啊。”一米八大个子直跺脚。
苏玫瑰是上小学才跟他认识的,两人是铁,但他还真没见过玫瑰过敏休克。
今天过敏得也是奇怪。
“校医校医,这是不是得送大医院!”
校医清点了一下柜台里的药,摇摇头:“一来一回太远了,现在需要氯雷他定片。”
方茧点点头:“那快给她吃啊。”
“学校的储备药没了,同学你去后街的药房买一盒。”
校医这么说了,方茧抬起腿跑得飞快。
“好!”
去后街买药不难,还得先去找班主任签字就有点难,方茧这一找给找到了五楼。
黑皮大个子从一班教室飞奔而过。
一班这节课恰好是竞赛自习课,每个天赋异禀的学生都沉浸自己世界,只有刚结束一套刷题的物理课代表高松年伸个懒腰瞥见方茧的身影。
他怼了怼旁边同样完成刷题的小胖子:“喂,你看八班的方茧跑得急冲冲。”
小胖子在对答案缩缩脖子:“哎呀,这不正常嘛,八班的人都奇奇怪怪,这方茧就是个猛力大汉!干什么都情有可原。”
小胖子低头擦了擦错误答案,橡皮屑用手朝前规整了点。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胖子伸手虚晃一下,橡皮屑不小心给薅到前面梁髓之袖子上。
“我给你拍拍。”小胖的手还没伸到梁髓之袖子上。
前面一直安静少年突然起身。
“我去倒垃圾。”
教室门旁的垃圾桶基本属于傍晚自我消化全自动,剩下不可分化的垃圾才需要由当天的值日生倒掉。
小胖手楞住,只听见一旁高松年摸摸下巴:“我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问题……”
小胖乐呵呵拍了几张卷子给他。:“是不寻常,你英语卷子还没做完,下课前得交。”
高松年痛苦抱头再次投入题海战术。
少年提着垃圾袋经过办公室门口,他停下脚步。
“老师你章呢!快找啊!人命关天啊老师!!!”方茧喊这一嗓子让座位上的老师满头大汗翻墙倒柜。
老师一面问一面找:“她到底吃了什么,过敏成这样……”
方茧满头大汗:“谁知道呢,玫瑰总不能知道自己过敏还下口吧。”
梁髓之攥紧垃圾袋,眼神渐渐离散。
如果……
她知道自己花椒过敏,还吃下去。
那么意味着什么?
-
医务室校医用恒温温度枪测完:“嗯,缓解不少还好没发烧。”
收了温度枪对床上满脸通红的alpha少女道:“再忍忍吧,你同学马上就买药回来了,知道你痒,可别挠啊……”
校医扭头刚好见苏玫朝自己胳膊下魔爪。
“哎!留疤的!”
病床上的苏玫瑰下了手感叹一声:“呼~舒服~”
随后不在意朝校医笑笑:“我是alpha可不靠脸吃饭。”
校医无奈,吓唬少女:“现在omega也看重颜值了,你要长得不好看人家以后也瞧不上你。”校园里谈恋爱的小孩校医见多了,吓唬这小alpha,没想到苏玫瑰还真的停住了魔爪。
是啊。
忍。
万一人家看中的是她的皮囊呢,她垂头看看自己胳膊满是红点的过敏状态赶紧把自己一头扎入被子里。
捂着头,哼了两声。
“还痒吗?给你打针生理盐水补补,你睡一觉估计你那小同学也回来了。”
校医说着整理了档案和样品,听着窗外叽里咕噜叫喊声皱眉嘀咕。
“这疯子怎么又来了?”
苏玫瑰撑着手看了一眼窗外:“疯子?学校里还有疯子?”
校医无奈:“学校后街看门大爷的女儿,一个beta前几年的了病精神不太好,经常逃出来……”
“那是挺可怜的,那门卫怎么不看着她?”她远远看了几眼,那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扎了个小辫子站在花园玩水。
校医脱下白大褂:“疯子疯起来,谁都看不住。”说完就要朝外去抓那女人。
“你先休息,目前不会有什么问题,等药回来再治。”
一面走一面朝外喊:“别打她啊,她不伤人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都大,没过多久苏玫瑰竟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挺浅的,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就在旁边,她以为她睁眼了,却发现侧面躺了一个人……
少年纤瘦白皙的脸上都是泪,她想伸手去帮他抹掉。少年却像惊吓的兔子颤抖着睫毛,泪水滴一下落在指腹。
[为什么哭……]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仿佛眼前的一切是她造成的。
她的手机械地开始抚摸少年的脸,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害怕我,是我对你不好吗?]胸腔疼得厉害,是左边间接的心脏在一点点顽化。
少年缓缓睁眼,一双漂亮的丹狐眼,眼下赤痣蓄了一滴小小的泪花。苏玫瑰从没见过omega能这么温顺和安静,就连呼吸她都觉得动人。
他跟她对视,眼眸却扑闪着避开。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整个空间只剩omega轻轻的声音:[可是……你不喜欢我啊。]
[我有些难过。]少年的声音软软的,委屈兮兮。
无数呐喊的声音在耳边:不是。
比所有人都喜欢你。
所有。
只是脑中的声音再大,再喧嚣,她都没有开口说。
少年听不见,依偎着低头。
她只看见浅乌色头顶。
头顶有一个浅浅的漩,松软的碎发遮住眼睛,像一只受伤的小灰兔。
她很无力,像被困在剧本里的木偶,永远无法违背剧情的本性。
-
睁眼!
周围一片洁白,什么都没有。
苏玫瑰呆滞了两秒,
刚刚是梦。
“玫瑰!你醒了!”黑皮少年凑了过来,方茧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满是喜悦。
苏玫瑰再不醒,方茧都要哭了。
“差点以为你嗝屁了。”少年擦着头上的汗。
苏玫瑰缓解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你没人了?”
方茧耸耸肩:“不然呢,你以为你家的苏女士会来看你吗?”
苏珺肯定不会来的。
她问的当然也不是她,她问的是……
“我是说学校别的人有没有来医务室?”她手掩在床单下直直僵硬,苏玫瑰甚至觉得刚才不是梦,她觉得自己手心湿湿的像是眼泪……
可就究竟是谁的泪。
方茧切了一声:“你觉得呢,我哪知道你问的谁。”
苏玫瑰靠着枕头躺了下去:“谁也没问,我自作多情。”她手枕着头,晃着望向窗外。
有一搭没一搭问:“后街也没多远,跑这么半天才买到药,等死老子了。”
方茧靠着椅子喝一大口水:“你别说,后街还真的一盒药都买不到。”
“奇了怪了……”方茧嘀咕。
少女扭头,桃花眼拧得严肃:“药哪来的?”
方茧摇头:“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校医已经给你用药了,我还准备给你送医院去来着呢……”
方茧见少女表情复杂,挠挠头安慰。
“放心吧,这药总不会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你就放心吃吧……”
-
老黄狗喘着最后一点粗气,前爪艰难拨了拨面前的碗,碗里还剩下中午留下的羊奶,一下午过去早就被苍蝇蚊子围在一起,老黄狗眼睛老到褶皱已经艰难睁不开,它将脑袋趴在前爪。
想喝一口羊奶。
每移动一小步,黑色磨砂的鼻子都重重喷出粗气,在狭小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黄狗像听到什么,回光返照一样竖起耳朵。
用了点力气站起来。
它望着铁门口,尾巴轻轻扫过。
“咯吱。”门被打开,老黄狗张口“旺!”了一声。
艰难朝门口的少年跑去,它的尾巴加快了一点频率,顺势又无力“旺”了一声。
少年蹲下身,摸摸老黄狗的头。
浅浅的唇线抿成一条线。
少年白皙的指节从校服露出斑斑红点,手里拿了一封泛黄的信封,从封面看出经历了不少挫折才到少年受手上,为了找到那个死去老人埋下的信他确实花费了不少力气。
少年起身离开老黄狗,老黄狗安静回到自己窝,趴着喘粗气。老旧的钟表上转过七点,门外完成一天工作的人们来往。
屋子里离开门口老黄狗的粗喘声,却听见了少年细微加快的急促声,是压制着的一点点声音,因为安静所以能够听见。
梁髓之从书包拿出一板没有盒子的锡纸版【氯雷他定片】,打开,吞下,又浅浅喝了一口水。
顺势拿出书包几张空白的英语卷子开始刷题。
等到老旧钟表转过八点,放下笔。
呼吸渐渐平缓。
起身。
走近卧室,再出来时候只穿了件校服短袖。
开灯。
进厨房乘了一晚粥,拿着粥很慢、很慢的吃起来。
梁髓之的嘴很小,只能含下半个勺子,所以喝粥的时候一勺需要分作两勺才能吃完,如果仔细看能透过昏黄的等看见少年短袖露出的一节藕白色手臂上未退掉的密集红点。
花椒过敏是偶然发现的。
梁髓之出身时候养他的那个女人住在南方给他吃的都是带甜的食物,很少涉及辣的。后来回到帝都孤儿院住了一段时间,孤儿院的伙食只是用水煮熟能吃就行,也涉及不到辣的。
再后来他上了大学,大一第一次得了奖学金5000星币,存了大半到贷款里,分了一小部分买了一直舍不得买的螃蟹和虾。那天他做的手忙脚乱,跟着美食视频做了好久,一把香菜、一把花椒爆炒,结束后急急忙忙洗了个澡。
因为是周三,她每周三都回公寓,她不喜欢油烟味。一顿忙下来,坐在餐桌等,八点、九点、十点……到了十二点门终于被打开了。
她浑身醉醺醺,一看见他就抱了上去,语气格外又耐心。
她嘴里一直说:[娇哥说他难受……]
她抱了上来,声音哑哑的:[难受个屁……]
她摸摸他的脸:[你不听话,我才难受……]
他一躲开她的酒味,她就故意钳着他的腰不放,最后还是醉醺醺把爆炒的螃蟹和虾都吃了,硬要他在怀里剥了喂她。
他要是害羞,她就大笑,笑到他局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知道害羞剥虾。
奈何又抵不过,满满凉透的虾和螃蟹两人都吃了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早,他醒了却在医院,满身的红点子。
旁边病床也满是红点的苏玫瑰看着他:[花椒过敏]
[梁髓之你可真是要跟我殉情啊~]
[梁髓之,有这么喜欢我吗?]
他害羞的满脸通红……一面觉得“殉情”这两个字不吉利,一面又小心翼翼念了这两个字。
那次之后,两人再没碰过花椒,这事也就只有他们俩知道。
……
梁髓之舌尖卷过最后温热的粥,起身回到厨房清洗,数了数老旧钱包里最后的零钱,倒了一杯羊奶回院子喂给老黄狗。
它喘着气,十分享受将头伸到少年的手心蹭起来。
梁髓之摸着它粗糙的毛,指节安静为它理顺。
“她死了。”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的,没有谁回应他,他似乎也没有期待谁回应。
想起办公室里黑皮少年的话:“谁知道呢,玫瑰总不能知道自己过敏还下口吧。”
干锅店里苏玫瑰夹着肉大快朵颐……
“她”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她”如果重生总会知道自己花椒过敏,总会不愿意吃下那份干锅的。
少年的表情有些淡,淡到不知道他想什么。
他只是垂着头,忽然轻飘飘开口:“她帮我打架。”
这句话好像成为掩盖他最后把药给校医的借口,他在为自己下手的最后一刻后悔找借口,他不想自己瞧不起自己。
老黄狗舌头上的倒刺卷过碗里最后一滴羊奶,用头顶了顶少年。少年只是清晰又理智的重复着:“苏玫瑰不知道自己花椒过敏。”
“所以‘她’死了,活着的只有我一个。”
他做出了这个决断。
这是他最后一次试探她,本该觉得开心或者释然……
可“她”死了,似乎讽刺宣告他做的一切都是潜意识希望她活着,她在嘲笑他,看吧你还是犯贱、看吧你还是飞蛾扑火,还是一次一次用拙劣的方法试探,你究竟是讨厌我还是……不敢喜欢我。
少年轻轻仰头,长长吸了一口气,眼尾轻轻颤栗。
“她死了啊……”
老黄狗嘤了一声,抬头迷茫看着主人。老黄狗不知道主人怎么了,只是觉得他有点难过,用自己的力气朝他怀里轻轻蹭。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她”跟“苏玫瑰”是谁。
“她死了。”
少年轻轻重复了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
它以为主人因为自己陪伴心情好了点,过了一会靠近幽幽听见少年声音。
“我自由了吗。”
不是陈述,而且疑问,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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