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空空荡荡, 冷色调的装饰和家具,越发让房间显得压抑冷清。
在回家的路上,夏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预备着回家后母亲的大发雷霆。
她换了鞋, 站在玄关处, 没敢进去。
覃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未发一言。
但这种压抑的气氛, 让夏桑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深海。
难以承受的压强、从四面八方挤着她,让她感觉到窒息,却又难以挣脱。
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是在和我作对吗?”覃槿平静地问她。
“不是,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
“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才多大, 你才吃几颗米饭?”覃槿连珠炮似的说道:“十三中都是些什么劣根和渣滓,你还敢一而再地和他们来往!”
“十三中也有好的…”
“天真!”覃槿决绝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当了这么多年主任,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即便现在他们没犯什么大错, 但是混在十三中那种环境里,已经注定了他们的水平和上限。”
夏桑咬牙道:“你这是偏见。”
覃槿冷笑了一下, 摇着头,说道:“环境对人的影响有多大不用我说了,从小到大, 我对你的诸多要求, 都是希望你能走在同龄人的最前列, 生活在最优渥的环境中, 接触高质量的人群。”
“宋清语是高质量人群吗?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说谎毁掉别人的前途,这就是你说的高质量人群?”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要你拼命冲到最前面, 接触高雅艺术,跨入更好的阶层。”覃槿眼底透出一丝嘲讽:“像宋清语这样的蠢女孩,你要是像她一样犯蠢,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夏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不能说覃槿是错的,因为这就是覃槿对她一如既往的教育,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们家是中产家庭,虽然不似祁逍那样的豪门,但也不算底层。
覃槿要夏桑进入的那个阶层,绝对不仅仅指的是金钱方面,而是所谓的精英知识阶层,是社会各领域最顶尖的那群人。
夏桑有这个实力。
她知道,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想到周擒,想到他的优秀和努力,夏桑心里一阵绞痛。
便在这时,覃槿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变,甚至还来不及叮嘱她几句,便拿了包匆匆离开了家。
不知道学校又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了。
母亲一走,夏桑紧绷的心松懈了下来。
覃槿就像是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一块石头,她已经无法再把她当成母亲了。
她对于她而言,就是不可言状、难以承受的负重。
夏桑回到房间,拿出了高考辅导题集,刚翻开,闺蜜群便炸了锅——
段时音:“靠靠靠!劲爆消息,宋清语刚刚爬到天台上要自杀!”
贾蓁蓁:“???”
段时音甩来一张照片,放大了看,能看到天台上那个穿卡其色呢子外套的女孩,就是宋清语。
“放学她就没回家,直接上了天台,一个人坐在天台上也不知道在干嘛,把同学们都吓坏了。”
夏桑的心猛地一沉,问道:“她有事吗?”
段时音:“害,没事,在上面呆了半个小时就下来了。学校老师也是吓坏了,连消防队都叫来了,在楼下铺了气垫。”
贾蓁蓁:“现在是已经下来了?”
段时音:“对啊,消防队一来,她估摸着也是觉得闹大了,自己害怕,就下来了。”
贾蓁蓁:“有病啊!”
段时音:“我觉得她脑子…真的有点不正常了,下来的时候还哭哭啼啼,骂着夏桑呢。”
夏桑点进微博,学校的话题下面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件事——
“宋清语的瓜都熟烂了吧,这一天天的,怎么还没个消停了。”
“你们说这种风凉话有意思吗,清语是受害者,你们还成天叽叽歪歪。”
“她是受害者没错,但她要是不作的话,别人也不会成天说她啊。”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清白的,清语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都是你们的错。”
“这锅我可不背= =”
“夏桑才是罪归祸首吧,如果清语真的出了事,夏桑绝对要负全责。”
“可是宋清语本来就不对啊,谁让她诬陷别人。”
“但是夏桑胳膊肘往外拐,帮十三中的人对付本校的同学,这行为本来就很emmm。”
“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外校男生,以前她可没这么助人为乐,让她借作业抄都不肯。”
“她不会对周擒有意思吧。”
“你别说,隔壁十三中那位’少女杀手’,还真不是吹的,竟然能从祁逍手里抢人…”
再往下看,话题就越来越离谱了。
夏桑放下了手机。
她管不住別人的嘴,更不可能去和这帮人计较什么。
只是觉得好笑,覃槿要求她努力学习,远离底层泥沼。
然而即便是全国知名的国重南溪一中…环境也没见得有多高质量。
夏桑放下手机,静心坐了会儿题,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丝毫没有好转,她去洗手间用湿毛巾冰敷了一会儿。
脸上的手指红痕依旧清晰,她可不想明天顶着巴掌印去学校,于是穿了外套,背着小包走出门去。
麓景台小区正对面有一个专门为小区业主修建的高级商业社区,社区里有超市、食店和药店,还有一些清吧和书咖,社区文化气息很浓厚,也吸引了不少周边年轻人过来溜达闲逛。
夏桑穿过人行道,径直走向步行街角口的药店。
这个时间,步行街行人不多,酒吧的花园里却坐了不少年轻人,有歌手弹奏着爵士小调,气氛颓靡。
夏桑隐约间看到倚在酒吧花园篱笆墙的少年,身影有点熟悉,但又不太确定。
他穿着灰色毛衣,黑裤勾勒着颀长的双腿,鸭舌帽檐压着,看不清眼睛。
酒吧花园暗淡的光影勾勒着他锋利的侧脸轮廓,下颌微抬,线条流畅。
帅得当不了路人甲的男人,除了周擒…还能是谁。
夏桑和他锐利的视线撞上了,停住脚步,寒暄道:“周擒,好巧,你也住附近吗?”
周擒摘下了鸭舌帽:“不巧,我住火车站。”
“是哦。”
夏桑心里隐隐猜到一些什么,没有再追问,指了指转角处的药店:“那我先走咯。”
周擒没有回应,深挚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背影。
夏桑在货架边挑选了一盒清凉药膏,正要结账的时候,身后有双修长漂亮的手,递来了二维码。
与此同时,夏桑也感觉到身后少年贴上来的强大气场。
收银员看了眼周擒,又望了望面前模样乖巧明艳的女孩,下意识地便将他们当成了一对,用收银机“滴”了周擒递来的二维码。
走出药店,夏桑走在前面,周擒便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手揣兜里。
寂静的街头飘起了微雨。
在一家名叫“秋崎”的日料店门口,周擒忽然叫住了她:“桑桑,饿吗?”
夏桑回头,看到日料店颇有意境的樱花装饰的外墙,摇了摇头:“不饿。”
“我有点饿。”
周擒说完,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夏桑知道这家日料店是出了名的精致而奢侈,每样菜品的价格都贵得离谱。
周擒推门而入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扯住了,他回头,却见小姑娘诚挚地看着他:“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肯德基,忽然很想吃全家桶,一起吗?”
周擒嘴角提了提,扬声道:“行啊。”
夏桑走在前面,周擒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追随者她,一刻也没有离开。
小姑娘穿着学院风的百褶短裙,双腿笔直,没入黑靴中,外套同样也是规整的英伦学院风,宛如贵族小淑女。
夏桑回头,和他滚烫的视线碰了碰。
她指着前面的肯德基招牌说:“就是那里哦。”
“看到了。”
这一带富人区,街道周围全是花园式建筑,柏油路也是一尘不染,仿佛比周擒的鞋底还干净些。
肯德基人也很少,丝毫不像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门店那样,全是小孩和提着行李不吃东西、只休憩的旅客。
这家肯德基干净得仿佛昨天才刚刚装修好。
夏桑选择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周擒坐在了她的对面,笑道:“同样是肯德基,地方不同,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夏桑将斜跨小包放在了身边位置上。
“很不一样。”周擒拿手机扫码点了餐:“你来火车站体验一下,就知道了。”
“有机会咯。”
周擒点了一份全家桶,因为餐厅没什么人,所以不过五分钟,便叫号了。
周擒取了餐,将满满一桶肯德基推到了俩人中间,然后又将点好的橙汁插上吸管,推到她面前:“快吃。”
“有筷子吗?”
周擒看了她一眼,缓慢取出了塑料手套递过去:“你第一次吃肯德基?”
夏桑闷闷道:“我妈不让我吃这个。”
“但我看你也不像听话的小孩。”
“……”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乖乖女。”夏桑给自己戴上了手套,然后拿起了酥脆的鸡腿:“只有你这样说。”
周擒笑了,招人的桃花眼轻佻地睨着她:“意思是…知己?”
“才不是咧,你什么都不懂,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生…”夏桑小口嚼着鸡腿,囫囵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我不会再跟我妈作对了。”
“别立fg。”周擒拆开了药袋,喃了声:“小屁孩。”
“谁小屁孩啊!”夏桑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才是!”
“再踢一下试试。”周擒不动声色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威胁的味道:“我脾气不好,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
话音未落,夏桑又踢了他一脚,嚣张地说:“你还威胁起救命恩人了!”
下一秒,周擒双脚夹住了她的脚,眸底透着戏谑的笑意:“成了救命恩人,就不怕我了?”
夏桑挣了一下,没想到这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钳住的小鸟,根本动弹不得。
这姿势…过于不对劲,夏桑心跳有些不受控制,急道:“放开我呀!”
周擒视线宛如羽毛般,扫了眼她微粉的耳垂:“还惹我?”
“不了。”
周擒松了腿,夏桑迅速回踢了他一脚,然后站起身退到过道边,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傻了吧!”女孩脸上露出了耀武扬威的笑意,仿佛夺取山头的土匪。
看着她傻了吧唧的样子,周擒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谁傻啊,你看你那无聊样儿!快坐下来。”
夏桑手里还抓着半根没啃完的鸡翅,站在过道边,不愿意过去了:“那你别偷袭我。”
周擒打开了药袋里的清凉膏,冷嗤道:“谁偷袭你,小学生吗!”
夏桑半信半疑地挪到了桌边,便在这时,周擒猛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夏桑几乎是整个人跌在了他怀里:“喂!”
下一秒,周擒覆身过来,指尖缀着清凉的药膏,点在了夏桑嘴边脸颊的红痕处……
“别动。”
他嗓音低醇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