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芫抱着洛芙哭哭,情绪比较激动。洛芙把他揽在怀里,能感觉到他气息湿热,呼吸都在抖。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这样失态过,当年就算是他为了救洛芙受伤确实不便,他们确定关系,这个人换药还是要把洛芙请走,不肯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苏茜走了,他心态炸开,痛苦的想死,绝大多数情绪还是独自忍耐默默咽下去。
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他把头埋在洛芙肩上哭的直抖。洛芙一下下摸着他的后背和头发,能感觉到紫芫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端着的最后的矜持和收敛也不复存在。他把自己最脆弱最本质的东西展现给了她。
和大神官大多数时候对外展现的部分不一样,紫芫心底最深处最脆弱的这部分并不清高矜持,而是和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有失态的不堪和崩溃的狼狈。这是他人性的底色,拨开那些高尚和强大的部分,他和其他凡人一样有对珍惜的渴望和对失去的恐惧。在紫芫因为突如其来的过去记忆心态崩掉的现在,就像他从前所说的那样,他把这最后一部分的自己展现给了她。
超凡心灵的本质仍然是凡人,从诸神往下都是如此。
洛芙抱着他,摸摸头,她爱紫芫,因此能对他的感受感同身受。紫芫哭的这么难过,她一方面心疼他早年渡过的孤独苦痛,另一方面却也感受到了他的感激和遗憾被弥补的感动。她知道紫芫不需要她开口安慰什么,所以只是抱着,一声不吭任由他哭。
过了挺长时间,紫芫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呼吸虽然不太对劲,但也大体平稳了。
他从洛芙肩膀上抬起头,面上除了有点水痕倒是看不出刚刚落泪的痕迹。洛芙拿出手绢给他抹抹脸,紫芫没有避开,他闭上眼睛让她擦,只是幅度轻微地蹭了蹭她的手。
紫芫有一会没说话。他情绪刚刚激烈波动过,这会看上去有点疲劳和懈怠,看上去不太爱搭理人,眼神也不太直视洛芙。
洛芙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失态不好意思了,紫芫不善于表达感情,也说不出太发自肺腑的感激话语。他不但害羞不好意思的时候不爱说话,还一点也不主动,等她来哄哄。
哄就哄。洛芙抬头凝望着他,经历了那么多时间,见到了小时候和青年时代的紫芫,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仍然觉得他可爱,连他害羞别扭的样子都可爱无害极了。她笑起来,伸手揉揉紫芫的脸,他疲惫地闭上眼,就着她的动作蹭蹭,那亲近的样子像是在撒娇。
“阿芫,我回来了。”
“嗯。”
“我好爱你。”洛芙捧着他的脸颊,这是她的阿芫了,是看她站在水池里,会走下来陪她一起站在水里的那个阿芫。她可以摸摸他,对他笑,说心里话,而不必担心唐突和失礼,“怎么办,我好像比从前更加爱你了。”
紫芫嗯了一声,由她捧着自己,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
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就他们两个人,额头相抵,两个人离得极近,气息和气味纠缠在一起,一时谁都没说话。
“你辛苦了。”最终,紫芫柔声先对她开了口,“欢迎回来。”
他放下手,退了开来。洛芙捧着他的脸颊,湛蓝色的眼眸充满爱意和欣赏地注视着他。她确定自己心满意足了,内心深处和胸口的部位都温暖饱胀,倾身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我回来了,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
紫芫顿了顿,随即再次把她揽进怀里,更加热切地回应她,但这个拥抱和之前的那个意味又很有不同。一吻终了,他把洛芙抱进怀里,眷恋地吸了口气。
洛芙让他抱了一会,拍了拍他,示意感情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她感觉到了,紫芫的气息不对劲。
他毕竟有伤在身,是前几天直接进了超凡icu的那种伤,好不容易养的黏一黏不会裂开暴毙了,又要送洛芙回来。就像白临走提醒的那样,在这个过程中他承受了很大负担,要不是多养了这几天这会可能又病危的那种程度的负担,为此他们还给紫芫搬了把椅子,这是连白都没有的待遇。
这会他的情况虽然没有剧烈恶化,但呼吸也变得小心了很多。洛芙听声音就知道他疼得很,魔力回路的事情可不敢大意,赶紧哄他出去看大夫:“阿芫,没事了,我回来了,不会走了。你的伤是不是复发了,乖啊,我们出去让医生看看好吗?以后的时间还长,机会还有很多。”
紫芫靠在她身上不想起来,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他反正人也丢尽了,不要脸了,黏黏洛芙不丢人:“……真的不走了?”
“真的。我还能去到哪里去呢?”洛芙笑着摸摸他,“我本来就属于这个时间的你呀。”
紫芫从她身上起来,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你不要去救项玉了吗?”
洛芙愣了一下。
她……不……
“我不会要求你留下的。”紫芫笑起来,这个时候,他终于又变回了理智冷静的传奇冕下。他伸手捋过洛芙鬓边的一缕头发,金色微卷的发丝在他手中松散地划过,最终发梢也离开了他的指尖,“这不应该是你的负担,如果你认为那是值得做的事情的话……忘了我说的这句话吧。”
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洛芙,眼中的神情沉重,眷恋不舍而克制,好像为了一件更应该做的大道理压抑了自己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感一样。他的眼神平和,但洛芙却突然从中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和难过,她想说什么,紫芫却倾身顶顶她的额头,踉跄着站起来,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的伤势果然恶化了,站起来这个动作差点摔了,站在那里看起来也虚弱的很。洛芙哪顾得上其他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未来是选择承诺也好糊弄也罢都被她扔到了天边。她赶紧起来扶住紫芫,把沙发收到自己储物空间里,想了想,把紫芫抱了起来,就像他曾经那么多次抱自己一样。
她是超凡,举起紫芫这个平均体重的成年男子不费劲,倒是紫芫的身高有点麻烦。紫芫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倒是没反抗,配合地靠在她身上。
洛芙抱着他,让他指路,总归赶紧往外跑。
跑着跑着,她对紫芫说:“阿芫,我不能说我现在能够立即决定放弃项玉,或者决定回去按照诸神的安排作那个选择。我这次回去,你也知道,项玉对我做了让我很受震动的事情,我没办法不假思索地把这些事抛下,因此没法给你答复,真的很抱歉。”
紫芫没说话。洛芙穿越时间的这个过程,在这个时间的现实几乎没有时间跨度。那些压力在他身上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现在后果才刚刚来得及展现。
他不舒服,魔力回路和内脏都很疼,嗓子里和肺里像是含着血,因此没有回答。
“但我不会把你放在不重要的地方的。”洛芙跑过拐角,感到前方的通道已经有了一些不那么神圣和不真实的观感,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有壁画悬挂,知道他们将要离开能量轴心中枢投影的区域,“我收到过你的死讯,还是一次半,记得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候我的感受,因此也像不希望我自己再经历一次一样不想让你遇到同样的事。我不能做决定是因为我不想欺骗你,但我会向你保证,未来无论我做怎么样的选择,都会比顾及我自己的感受要更加顾及你的。这绝不是对你感受的忽视,只有在一件事真的值得做的时候,我才会试图考虑去做它。”
紫芫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他就着靠在洛芙身上的姿势,伸手摸了摸她。
头发根部和皮肤相贴的地方,他的手指轻柔,带着安抚和信任的味道,洛芙知道他同意了。她抱着紫芫冲进了紫金宫诸神居住区域的走廊,四处去找大夫。
白做事比较妥当,这会塞尼丝已经在紫芫的卧室外面等着接人了。竹取匆匆忙忙从外面赶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洛芙把紫芫卸下来安顿在床上,把他交给医生们。诸神和竹取对紫芫的伤势和承受能力估计负责又准确,洛芙把他拉过来治疗的也算及时,紫芫的情况没有恶化很多,很快稳定下来。
她退出去,悄悄松了口气,很快又被塞尼丝叫回来:紫芫这家伙不肯吃药,让她来劝劝。
洛芙深深地明白他的那个药是什么只凭味道就能让人猝死的掉san神器,有人会因为那个味道难以下咽而拒绝配合她一点也不奇怪。但紫芫已经是大人了,不是不知轻重的小青年,在过去多恶心的味道也没有抗拒过,最多和洛菲亚斯抱怨几句。
她进去接过药坐到床边,紫芫看她拿着药来了,一声不吭地接过去一饮而尽,都没要她开口劝。洛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家伙闹脾气呢,想要人哄又不说,还不好意思真的叫她哄,也就只有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别扭别扭。
她心里都快笑死了,顾忌着紫芫的面子却不好真的笑出来。拿了蜂蜜水喂他喝了,哄孩子似的说了一堆好话,好容易把紫芫安抚住了,扶他乖乖躺下。
洛芙坐在床边看着他,觉得好玩,又很怜爱。她从来没见过紫芫要人哄闹脾气的时候,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觉得分外可爱。又想到他这么多年才终于面对她表现出了一点,心软的很,俯身亲亲他的额头。
紫芫的表情一点也没有什么热切的回应和表示,只是还拉着她的袖子不愿意放手。洛芙摸摸他的脸,一阵哄:“好阿芫,别拉着了,睡吧。我不走的,就在外面,你休息一下对身体好,我走了大夫也好仔细看看你。”
紫芫看了她一会,跟个小孩子似的,松手了。洛芙陪了他一会,哄他睡着,把他交给两个医生,自己摸出去,在外面的起居室靠着墙叹了口气,往下滑了一点,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一样。
……
白在大起居室等她。
如今局势越来越紧张,樱和辛塔不便离开驻地太久,已经回去了。不知道白对一君和奥古斯都说了什么,总之那两个人也不在这里,洛芙摸进来的时候,族长一个人在起居室喝茶。
洛芙破罐破摔地来到他身边坐下,自己倒茶喝,顺便帮白把杯子满上。
“接下来您对我有什么安排?”她眨巴着眼睛问族长,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客套。
白拿过杯子道谢,自己往茶里加柠檬和糖,闻言沉默一会,倒也不介意洛芙不客气的语气。
“你还想做这个继承人吗?”他问洛芙,冷不防的,洛芙愣了片刻。
“我真的可以不做吗?”洛芙笑着反问道,有样学样,也往茶里加柠檬汁,“我记得权柄是我活着死了都取不出来的吧?哦,死了有一定概率,但不值得赌。”
白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放弃继承人身份并不需要把权柄取出来。”他对洛芙说,灰色的眼眸直视着年轻的继承人,“你只要拒绝成为大家长就可以。权柄取不出来,但不会和你结合的更加深入。你已经是超凡,可以拿着权柄作为普通人一直活下去。当下一任继承人出现,比你更有资格的权柄的新主人准备好登临神位的时候,他可以把权柄从你身上吸出来。”
洛芙一愣:“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拿到的是上古神族艾瑞尔塔的那份权柄……”
“那么只要赛孚瑞亚愿意接替项玉成为新的艾瑞尔塔大家长,你就自由了。”
有一瞬间,洛芙不得不承认,她在幻想,如果自己拿的是另一半权柄,是不是交还给黑凤凰就算完事了。下一个瞬间她意识到,就黑凤凰那种自己去玩命都不在乎,却要求她发誓不主动侵蚀项玉的性子,就算她拿的是另一份权柄,黑凤凰也不会成为大家长的。
而如果那样的话……格莱西亚手上拿到的会是古兰德权柄,诸神没有对应的正统继承人,梦魇会更加肆无忌惮。他用权柄加固堕落之锁试图搞死紫芫的时候,黑凤凰也不会有能力进去救他。
……凡事没有如果啊。
她甩甩头。
“您会怎么期待呢?”她问白,也在问诸神这整个集体所代表的所有人。
“这是你应该做出选择的事情。”白认真地对她说,“权柄选择继承人,继承人也可以说不。原则上,我们是没有资格对其他姓氏大家长的传承做出指示的。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并且提供帮助,我们不能代替你们这一支权柄接受或否定。”
“能做这个选择的人,只有你自己,以及项玉。她才是你的大家长。既然真正的项玉认可了你,祝福了你,把选择权交给了你,你就要自己做决定。”他顿了顿,放柔了一点声音,“但无论你怎么选,我们想说的是,你会成为很好的大家长,也会成为很好的普通超凡。你首先应该相信自己。”
他是这样说的。
但这事实上让洛芙更加苦恼了起来。
“……我有点搞不明白。”她无奈地说道,带着点懊恼抱怨的意味,“如果您是这么想的,早说不就好了。辉耀那里我也不至于搞成那样。”
“布莱兹和塔尔维亚和你说过,你不要绝望,你不要去。”白叹息,“我们需要项玉的力量,需要她活过来,星空和年轻的继承人是不同的。我们会想,让你承受一点风险,让项玉复活,是一件值得赌的事情,结果是我们赌输了,我感到抱歉。”
洛芙没什么可抱怨的。
因为白和其他诸神并不是她的亲爹,她不能要求他们把自己的感受放到第一位,况且就连亲爹也会有宁愿白日做梦也不肯帮帮女儿的不靠谱事情发生。这不是说明她没有怨言,但事实就是,她抱怨也没用,再选一万次这帮人还是会这么做。不仅如此,他们还会自己也这么做,牺牲的是别人也一样这么做。
这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点,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骂一句诸神是傻逼王八蛋,但洛芙知道他们不是,所以这就更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还是中指好使,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肢体语言,谁用谁知道,项玉可真精辟准确。
“我以为这个时间的项玉已经认可了我,她好几次保护了我,是吗?”
“……是这样的,原则上,我们并不认为现在的项玉的判断是最终结果,最多只会认为那具有参考价值。”白顿了顿,抿了一口茶水,似乎还在思考怎么解释,“你要知道,你认识的项玉,是一个残响所拼接而成的影子。她的本质是残响拼接的碎片,她是碎的。”
洛芙望着他,她不很明白。
“碎片的意思是,她的意识并不能真正意义上的统一。我举个例子,人人都有生物本性,看到漂亮的异性会有亲近的冲动。别那么看着我,超凡的生理活动是被压制,不是被阉割了。但假使你是一个单身没有配偶的男性超凡,走在街上看到了令人心动的漂亮姑娘,你仍然并不能真的去随便亲近她,不能像动物一样打跑她身边的伴侣争夺和她亲近的权力,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很糟的后果,你将无法在人类社会立足,法律警察和浮空城会制裁你,所以你压制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不去做这件离谱的事情。”
“具有动物性的冲动的是你,具有社会性理性的也是你,你不能说以上的两个反应中有一个并不是你做出的。它们事实上矛盾,但你最终需要平衡并作出唯一的应对行动作为这种矛盾的结果。就像财务部门的工作人员看到公家的钱财都会贪婪,但只有很少人真的会贪污一样,人们内心中不同的自我相互争斗,最终得到了一个平衡的答案,这才是你的选择。比如你不会对异性做出失礼的举动,但对她说话的时候会稍微友好一些。大多数财务人员不会去拿公家的钱,但会光明正大地寻求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人是许多矛盾的思想综合平衡的产物,正是这些矛盾的思想造就了我们,你可以理解这部分吧?”
洛芙点头。
“项玉她的人格,碎了。”白说。
洛芙突然明白了,“您是说,她的不同想法……不同的侧面……不统一了?”
“是的。”白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了一个真相,“……就像她很喜欢你,希望你活下去一样。她自己也是非常想要活下去的。但她是残响,意志无法完美完全的统一,所以她会一边力所能及的对你好,拼尽全力保护你,另一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求生欲,代表生存的本能在吞噬你。”
洛芙睁大了眼睛。
“她不想变成缝合怪,但她的求生欲不能和这种理性思考的结果完全统一。所以她尽管再如何愿意救你,灵魂还是多少有些不受控制地侵蚀你的人格。这是残响碎片的特点,你能说这样的项玉是完整的项玉,她做出的判断符合真正项玉的理性判断吗?”
……不能。
所以残响想要保护她的判断是不算数的,必须是活着的项玉,必须是真正的项玉,才有做出真正的判断的资格。
……但是……原来在项玉爽朗自然的放手之下,她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啊。
想要做而做不到,灵魂的不同部分多多少少失去了控制。这对那样的女神来说,也是一种耻辱的状态吧……所以她从来都不想在自己身上活过来,也从来不肯做这个缝合怪。
……现在的项玉想活,过去的项玉也想活……是啊,谁能不想活呢。但她还是好端端的回到了这个时代,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人格独立完整,没有留下隐患。
洛芙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真正的项玉……她还是选了我。”
“是啊,所以我们不会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价。既然项玉骂我们是王八蛋,那就是吧,你们一系传承的事,以后我们不会再插手。”
白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身体后仰,舒展地靠在了沙发上,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想想,我们可能真的做错了。传承是给后人的,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强求。”
洛芙望着他。
对于白这样的身份和性格来说,他是不会说出出尔反尔的轻浮玩笑的。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绝不会不认,可以说是已经对过去在洛芙身上发生的事情定下来基调。
但他没有道歉,更没有请求洛芙的谅解。在这样的事情上,语言是苍白无力的,请求谅解更像是一种偷奸耍滑。洛芙沉默了片刻,想想自己在过去时间里见到的一切,又想到了他刚刚提过的,早在她离开大都的时候,塔尔维亚和布莱兹都警告过她的话。
“不,我想把一切都责怪于您也是不公正的。”她叹了口气,承认道,“我离开大都的时候,布莱兹和塔尔维亚两位尊陛下都劝阻过我。他们和我说不要绝望,劝我留在安全区,我没有听。”
“虽然现在想来,他们未必真的期待我留下,但毕竟是劝阻过,这里面我的不信任也有一点责任。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格莱西亚要的是这个,如果您能够多提点告诉我一些,如果您能够估计到我或许承受不住格莱西亚的攻心战术……”
她说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是在指责白,这个一怒之下可以毁灭世界的超级强者,而他并不是没有派人去挽回帮助过她。这对他并不算公正,话说出口也不是没有后悔的。但她想要把这些指责说出口,心中也有隐秘的期盼,如果白不动怒,不斥责她,那是不是说明在某些未来的时刻,她仍然可以去赌相信他们?
白并没有动怒。他注视着洛芙,眼神十分认真,点头承认了她的指责:“是,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也有责任预判到这一点,这次是我们做的很不好,对不起。”
“……项玉让我传达的那个手势,我觉得十分贴切。”
“嗯,她很多时候都是对的。”
他都认了下来,洛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起居室里一时安静,她看着眼前的族长,并不能确知他的状态,只知道他比过去时间的夜色要弱很多,非常多。
终末之战他伤的最重,战后生命垂危六百年,一度被人认为死定了,四百年前勉勉强强醒过来。对于这个等级的能力者来说,四百年的时间似乎并不够愈合他们一些根本的伤势。他仍然是强大的,可以以一个人毁灭整个世界,比其余的诸神也要更加的深不可测些,但比起全盛时期,还是差的远了。
终末之战的损失,对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而言,是全方面且非常深远的。远比她作为穿越者在外面看到的繁荣生产,各种能力者政府神殿和浮空城管理组织所营造的热闹景象所理解的要严重。塔尔维亚说他们成功地让格莱西亚认为他们战争创伤全都没有痊愈,这固然有假的成分,但要骗过梦魇,也必然有其真实的底色。
“……您真的,你们,不,我们真的很需要项玉活过来吗?一位晨星……”
“事已至此,我不希望给你太多压力。”白叹了口气,“但我也不应该隐瞒,我们和其他世界一直以来是有交流的,我是说,不像那虚空姑娘带入来求助的那样弱小将要消亡的世界,而是和群星中那些其他也很明亮很强大的世界有交流。我们是唯一击穿命运的,但秩序世界利益同一,早年我们帮助过他们,借此结成了某种针对灭世天灾的同盟,一直以来致力于抗击邪神,帮助那些更弱小,但仍然逐渐迎来命运闭合的世界。”
“我知道这件事……秩序世界守望相助,你们会干涉那些还没有迎来命运最大收束点的世界,以小的干涉把他们从本来的因果链上推开,避免时间的终结。也避免灭世天灾滚雪球一样壮大威胁到已经击穿命运的文明世界。”
“理论上是应该这样的。”白苦笑了一下,“但是这其实主要是我们的其他同盟在做这件事。因为权柄的问题,我们一直都处在比较收束力量的状态,我们的盟友承受了过大压力,对此有些意见。除此之外,星空是超越世界的存在,我和项玉的力量共同使用……可以做到一些,不仅仅限于自己世界的改变。”
洛芙消化了五秒钟时间。
“你们可以从根源上消除灭世天灾!???”
“……没有那么根源,你要知道,有很多世界的灭亡是自然而然的,比如他们说的什么热寂,核战争,灵气枯竭,凡人或是超凡之间的灭世争斗,都可以从内部自我毁灭。我们帮不了这样的世界,文明的发展本来就是脆弱的,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修改规则解决。”
“……但星空可以抑制混乱堕落邪神的诞生?!!”
白顿了一会。
“理论上是这样。”
“我以为您身体不好?”洛芙真的惊了,她从来不知道星空还有这种强大的功能。但想想这帮人把自己世界的邪神整个给规则化了,一劳永逸,命运线都击穿,这听上去也不是那么离谱……
……不是吗?
“我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恢复。”白叹了口气,低头撑了一下额头,显然也为这样的现实感到困扰,“但星空本身更加的……珍贵,这不是时间可以解决的问题。”
“群星之间,再也没有另一位晨星了。”
洛芙瞪着他。
她不知道该说他们之前应该告诉她这个,还是应该感激他们没有告诉她这个。但总归,总归,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她或许可以成为合格的大家长,但几乎不可能走到晨星的位置。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群星之间只有这么两位,还是被灭世大战死中求活逼出来的。那么多人都不行,她绝不会自我膨胀到觉得会有那么一个万一。
“星空的事情不急,就算不行,文明也不会全都寂灭。”白倒是对此不那么看重,看起来并不相信没有星空所有的星星都会完蛋,“星空是一条捷径,做不到就靠凡人和超凡去击穿命运。很多世界邪神诞生是因为底层规则有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凡人对此就没有责任。由凡人创造的天灾,也该由凡人自己去解决。”
“我们已经击穿了自己世界的命运,处理了自己世界的灭世天灾,还力所能及地帮助了别人。这不是他们自己不努力,把一切都推给强者的理由。”
他在洛芙的注视中旁若无人地拿起茶杯来喝,不得不说不愧是击穿了命运的猛男,说这些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像在品评茶点一样不动声色无所畏惧。
洛芙瞪着他,感到有什么地图的边界被撕开,又强行扩大了一圈。
“我们希望项玉活过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她可以一步到位地解决格莱西亚。”白把茶杯放在托盘里,强行转过了话题,“她是真正的主人,格莱西亚是采取不被认可的方式强行取得权柄的。如果权柄真正的主人召唤,他没有办法留住它。他的计划破产,东方地区的损失会减小。”
这部分洛芙知道,但这里有个问题:“我以为您说过我做那个选择需要在格莱西亚完成他的计划的时刻?但您还说过,您对于我失败的情况有后备的方案……那是不是说格莱西亚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的计划。您的后备计划不会毁掉辉耀和蒙托洛吧?”
“……不会,但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很难看。”白垂下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如果项玉不能复活,我们只能强行击杀格莱西亚。这个击杀的时间必须在他的计划完成以后,他的全部存在都浸入了东方地区的能量循环系统。换言之,他和那片土地融为一体。”
“这样的情况下,击杀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化身,会对本地生态系统造成极大破坏。自由领不够承载他的人格,他要带着辉耀和蒙托洛走,就必须把这部分地区分离开主世界。战场会在分离的边界上,而这片地区一旦被格莱西亚浸透,我们将很难再对它提供秩序屏障的保护。”
洛芙听懂了。
不能提供秩序屏障的保护,而诸神和半神格莱西亚在辉耀蒙托洛地界开片。
往好了说,大概可以期待一个寸草不生所有的地都被犁一遍。往坏了……那就上不封顶了。纯物质世界没有魔法保护的话,一个传奇都能灭世,更别说诸神击杀地区能量循环系统的化身了。
他们当然是不情愿的……谁会愿意呢?如果真的无所谓,也不会把爱丽丝都派过去保辉耀。
这样就不奇怪了,他们为什么想要把自己推出去,同时还十分不情不愿的样子。
很糟和极糟之间被迫选一个,谁都情愿不到哪去吧。
那么,她自己……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格莱西亚。”白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路,“别想这些了,你们先养伤好好休息吧。事情已经这样了,发愁也没用,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情了。”
洛芙愣了愣,眨眨眼。
“项玉认可了你,她是唯一有资格认可你的人。既然她同意了,我们也不会再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质疑和探讨。过段时间新年,我会把你成为被她认可的继承人的消息放出去。项玉的亲朋故旧很多,他们都会是你的庇护,不会有人再能够勉强你什么。”
“琼希望紫芫回森林,当他伤好些我会放他走,若你愿意也可以和他同去。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可以想想该如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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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春节放假快乐哦。
关于假期期间的更新……
不能保证更新。
因为是假期嘛,不能串门但也是假期呀,这个……家里很多人,也有些事情。我没有一滴存稿,写出来也不想大家等所以有了就发。因此现在还不能确定过年期间的更新情况,有可能超级加倍大量更新,也可能仍然两三天一更,总之可能不太规律(不会隔太久)。先提前说一声到时候就不算咕咕咕啦(!)
这个故事肉眼可见的接近尾声了,线索都尽量汇聚起来,在结局之前我要尽量收拢一下杂七杂八的方面。可能会花一些笔墨。完结以后可能有番外,但我认为依靠番外补完正篇的不是好故事,如果有什么线索没有收拢或是特别可以评论区提醒我一下,没有我就照着大纲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