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平把魏东林单独留下来,是想了解一些重要的问题。魏东林是魏在寅的长子,他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魏东林,你父亲的茶杯到什么地方去了?”欧阳平并没有忘记魏在寅的茶杯——茶杯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单从床头柜里面摆放的几罐上等茶叶,就知道魏在寅平时特别喜欢喝茶,喜欢喝茶的人,是不能没有一个好茶杯的。
“我母亲来收拾过房间,茶杯可能被她拿走了,在这个床头柜上,有两样东西,一个茶杯,还有一个座钟,母亲听说我要搬到这间房子里面来住,就帮我收拾了一下。”
“我们想知道茶杯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这——你们要问我母亲。这两天,父亲的丧事一直都是我在张罗,事情太多,头绪也太多。家里面人多,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我过问的。”
“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
魏在寅的遇害极有可能和钱财有关,魏家家大业大,儿女众多,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应该比较复杂,再加上这些儿女又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女人,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复杂了。
“这——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知道。”
“你是魏家的长子,魏在寅已经是七十六高龄的老人,又有心脏病,他手上还有好几摊生意,难道就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欧阳平想初步了解一下魏家的经营状况和所有家庭成员——主要是几个子女在经营中的角色地位。
“交代过,但他只交代了两个铺子的事情,至于这个保险柜,他只字未提。”
“他是怎么跟你们交代两个铺子的事情的呢?”
“准确地说,他是跟我们兄弟三人交代铺子的事情的。”
“你们不是有四个兄弟吗?”
“老三夏林是一个老师,他对老爷子的生意不感兴趣,他是一个书呆子,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做不了。”
“魏在寅是怎么交代的呢?”
“他说的很模糊,他说他年纪大了,让我们多关心生意上的事情,生意,他迟早是要交给我们的。这样的话,父亲在几年前就说过。“魏东林道,“但他一直没有把生意交给我们。”
“你们兄弟几个是如何参与经营的呢?”
“我在明瓦廊家具店照应生意,三妹蔚霖也在家具店帮忙;老二春林和老四秋林在皮草行照应生意。三妹霞霖一直没有工作,也在皮草行照应生意。”
“珠江路的古董店的生意是谁照应的呢?”
“是我父亲亲自打理的。我们在家具店和皮草行照应生意,也只是照应生意,账目,父亲是不让我们过问的。”
“你的意思是说,家具店和皮草行的生意也是你父亲掌控的?”
“是的,父亲每个月发工资给我们,除了工资,他还给每个人一些钱。他不希望我们过多插手生意上的事情。”
魏在寅人老心不老,这么一把年纪,还紧紧抓住经济大权不放——可见,金钱对人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封建帝王到死都不肯把权柄交给儿子,最后落得个儿子逼宫,不能善终的可悲下场。
人老心不老,这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大权独揽,也无可非议,一个七十六岁高龄的老人,心脏又有问题,身边这么多的孩子,应该让他们分担一些了,魏东林已经年过半百,在生意上竟然还没有独当一面。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当然,也不能排除魏在寅时之所以这样做另有隐情。魏家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相较于普通家庭要复杂许多。
“魏在寅有四儿四女,哪些人住在家里呢?”
魏家房子有不少间,住的地方应该是比较宽余的。
“我们弟兄四个,二妹、三妹和四妹都住在家里。大妹云霖嫁到苏州,最小的妹妹霭林正准备结婚,我刚才说的小妹就是四妹,她目前和二妈住在一起。”
这么多人住在魏家大院,确实够复杂的。
“你把两位母亲和兄弟姐妹住的地方一一介绍一下。”
“我母亲住在第二进东边北厢房,我二妈和四妹霭霖住在第一进东边北厢房。我住在第二进东边南厢房,我二弟春林住在第二进西边北厢房,我三弟夏林住在第二进西边南厢房,我四弟秋林住在第一进东边南厢房,我二妹霞霖住在中院东边厢房里(二妹是我母亲生的),我三妹蔚霖住在中院西边厢房里(三妹是我二妈生的)。”
欧阳平一边记录,一边画了一张草图,并在草图上标注了魏家两母四儿三女房间的位置,欧阳平历来重视案子发生的环境和背景。环境和背景中隐含着一些隐秘的东西。有时候还会暗含着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单从布局上看,就能发现这样一些信息:第一,平时,魏在寅是一个人单独居住的。从温碗沁嫁到魏家大院以后,魏在寅就开始独居,只有在传宗接代——或者魏在寅想那事的时候,才到大老婆和小老婆的房间里面去。这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魏在寅是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的。魏在寅大权独揽,生意上所有进项全在他一人掌控之中,魏家的财产和收入的大部分应该在魏在寅卧室的保险柜里面,魏在寅平时的防范也是非常严密的,这从门后双门栓,双插销上就能看出来。第二,从家庭成员在魏家大院居住的位置上可看出魏家一直遵循尊卑有序的传统观念,虽然温碗贞和温碗沁是姐妹俩,但在魏家大院还是有尊卑之分的:姐姐温碗贞和她的生养的三个儿子住在第二进,妹妹温婉沁和她生养的儿子则居住在第一进,儿子住在正屋,女儿则住在中院两边的侧房里面。即使是院子两边的厢房,也是有区别的,我们都知道,东西两边的房子,以东为尊,大老婆生的女儿霞霖住在东边厢房里面,小老婆生的女儿蔚霖则住在西边的厢房里面。
“你把七月二号早晨的情况认真回忆一下。你不要着急,慢慢回忆,越详细约好。”
之前,段所长虽然已经提供了一些情况,但欧阳平还是要一一询问,第二天早晨,不同的家庭成员会有不同的表现,凶手也应该藏在这些家庭成员之中。欧阳平希望能从家庭成员提供的情况中寻觅到凶手的身影——至少寻觅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魏东林紧蹙眉头道:“情况是这样的,七月二号早晨,我正在吃早饭,母亲着急慌忙地来找我,说明瓦廊家具店的伙计来喊老爷子,叫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回应,我放下碗筷,和老婆一起去了后院,我走到老爷子房间门口的时候,二妈和四弟秋林已经提前赶到了,紧接着二妹霞霖和她男人也来了。老爷子的房间插着门栓,还上了插销,四弟找来一把用水果刀拨门栓,但没有拨开。最后,我和秋林撬开窗户上一块玻璃,爬进房间,然后打开房门。”
“窗户是怎么撬开的呢?撬开的是那扇窗户?”
“我四弟用水果刀和起子撬开了玻璃的一个角,窗户的插销是插着的,老爷子晚上睡觉的时候,窗户是不开的,平时,她房间的窗户都是插上的。”魏东林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外间的书桌跟前。
窗户一共有八扇四对,在最东边一扇窗户的下方的一块玻璃上少了一个角——少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
郭老用手指摸了摸玻璃残存的部分,然后敲了敲,玻璃原来是有机玻璃,八扇窗户上的玻璃全是有机玻璃。
郭老用手指摸了摸玻璃的厚度,玻璃的厚度竟然在零点六公分左右。我们都知道,有机玻璃比普通的玻璃要结实许多,在窗户上装有机玻璃,郭老和欧阳平还是第一次见识。魏在寅在窗户上装有机玻璃,一定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这么厚的有机玻璃,想撬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欧阳平、郭老和严建华走出厢房,来到窗户的外面。
在魏东林所指的被撬开的窗户外面的窗台上,确实有一些攀爬的痕迹;窗台上还有几块撬有机玻璃时落下的玻璃残片。
门栓插上,插销插着,窗户紧闭,种种迹象表明魏在寅是正常死亡,很显然,凶手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伪造了现场。欧阳平不得不承认,凶杀伪造现场非常成功,不但杀人现场伪造的很成功,凶手杀人的手段也非常高明,杀人于无形,这次,欧阳平和郭老算是领教了。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匿名电话,魏在寅之死将会成为永久的秘密。
三个人依次检查了所有的门窗,确实只有一块玻璃是被撬开的。窗台上也只有一个地方有攀爬的痕迹。
我们都知道,欧阳平、郭老和严建华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凶手是如何进入魏在寅的房间的呢?凶手也有可能是从门进入房间的,如果凶手是从门进入房间的,那么,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凶手又是如何走出房间的呢?
“魏东林,是魏秋林一个人撬的窗户,还是你和他一起撬窗户的呢?”
在欧阳平和郭老的印象中,魏家人都比较可疑,魏秋林尤其可疑。在同志们进入魏家大院以后,对同志们阻止魏家人出殡,检查魏在寅尸体,反应最激烈的人就是这个魏秋林。魏秋林是温婉沁的儿子,温婉沁在魏家的地位是最低的,这就决定了她的儿子魏秋林的地位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魏在寅的生意很大,但魏在寅大权独揽,任何人都不能染指他的生意。这更能说明温婉沁在魏在寅的心中是没有地位的,魏在寅不想让老婆分享他的金钱,儿子们就更别想分享他的金钱了,而金钱对任何人都是有诱惑力的,在这种情境之下,就很难保持内心的平静了。当然,以魏在寅的为人,可能还有其它原因。魏在寅是一个典型的守财奴,一般的守财奴是刻薄别人,也刻薄自己,魏在寅应该是只刻薄家人不刻薄自己;魏在寅生性多疑,即使对老婆和孩子,也像是防贼一样。还有,魏在寅坐拥这么多的钱,他积攒了那么多的钱,究竟想做什么的呢?难道是想把钱带到阴曹地府送给阎王爷吗?
“是我和秋林一起撬的。”
“你们在撬窗户的时候,这里聚集了魏家哪些人?”
”凡是住在院子里面的人都来了,另外四家邻居也在这里。”
魏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魏家人确实应该都在现场。
“你父亲魏在寅平时都有哪些嗜好?”
嗜好是要花钱的,有些嗜好特别烧钱,比如说赌博,再比如说玩女人。魏在寅娶了两个老婆,还生了一大堆儿女,这至少能说明魏在寅在那方面还是比较厉害的,年事已高的魏在寅还注意养生之道,除了迷恋钱财,想多活几年之外,是不是还想在那方面有所作为呢?吃饭穿衣是花不了几个钱的,最花钱的地方应该是玩女人。
“嗜好?我们父亲没有什么嗜好,如果硬要说嗜好的话,那就是抽烟喝茶。”
魏在寅卧室床头柜里面确实放了一些高档香烟和名贵茶叶。
“除了抽烟喝茶,还有没有其它嗜好呢?魏东林,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啊。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你可以不说。你不说,会有人说。从我们走进你们魏家大院,从我们一开始接触到现在,你始终在敷衍搪塞我们。人命关天,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更何况魏在寅是你的父亲。事实摆在面前,凶手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杀害了你的父亲,你竟然表现出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我们无法理解,难道你和这起谋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鼓可以随便乱敲,药不可随便乱吃。欧阳队长,您刚才也说了,人命关天,你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千万不能胡乱猜测。你们说说可以,但我却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