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夏林很敏感,刘大羽能感觉得到。
“七月一号的夜里,在魏家大院,在你父亲魏在寅的房间里面,发生了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案,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分析和判断,凶手就是魏家大院的人——准确地说,凶手就是你们魏家的人,可你却说七月一号的夜里,你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凶手就是我们魏家的人?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既然你们已经有了证据,那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们应该赶快抓人啊!我——明白了,你们莫不是认为我——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
“凶手是你们魏家人,是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至于凶手是谁,我们正在调查。相信我们一定会查出这个凶手,我们还相信,在你们魏家,知道魏在寅死因的人大有人在。”
“警察同志,你是想说,我们魏家有人知道我父亲遇害的真相,而且还不只一个人,他们明明知道我父亲死于谋杀,却帮助凶手隐瞒和掩盖真相。”
“你说的很对。”
“警察同志,你说的似乎很明白,可我一点都听不懂。”
“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魏家人这样做的真正原因,这个原因和你父亲魏在寅的死因是一致的。”
“和我父亲的死因是一致的?”魏夏林终于说出了和报案录音中相同的词:“死因”。
“其实,你也知道你父亲的死因。”
“刘队长,你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我怎么能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呢?”
在刘大羽的影响下,“死因”已经在魏夏林的舌头尖上出现了两次。
“我问你,你家本来是准备几点出殡的呢?”
“六点。”
“六点”也是报案录音中的一个词。
“后来为什么改成六点半呢?”
“蔡姑姑跟我母亲说,六点半是好时辰——是吉时,说是对子孙后代都有好处。”
谈话到这里,刘大羽已经能确定,魏夏林就是那个神秘的报案人。魏夏林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报案人,刘大羽是能理解的。他能打报案电话,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说明他还不是一个泯灭良知的人。
但谈话并没有结束,第一阶段是核实魏夏林的报案人身份。下一个阶段该谈案子的事情了——该试试魏夏林的口风了。至少可以看看魏夏林的反应。
“魏夏林,我们听说,你爱人的学校分了一套房子给你们,是不是这样?”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情。”魏夏林略加思索道。
“你和你爱人曾想从魏家大院搬到学校去住,是不是这样?”
“不错。”
“学校分房子给你们,肯定是你们写了申请,对不对?”
“不错。”
“所有单位都是僧多粥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房子的,你们在魏家大院住的好好的,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学校分什么样的房子给你们,肯定不如魏家大院的房子,你们在魏家大院住的好好的,为什么想搬出去住呢?”
“我们夫妻两都在港务局二公司工作,符合分房条件,没有人嫌房子多的,我家人口多,我四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一直跟二妈在一起住,我想把房子腾出来让四妹结婚住。”
“后来怎么不搬到学校去住了?”
“这——原因是多方面的:房子没有分下来的时候,我们确实想搬到学校去住,要不然,单位也不会分房子给我们,房子拿到手以后,搬不搬,别人就管不着了,关键是单位分的房子比较小,房型也比较差,跟家里的房子没法比,我爱人也有点不愿意——她不想把房子让给四妹住——女人吗,心眼小,想法总是会多一些。我们就买了一些简单的家具,放进学校的房子里面,每天中午,我们就在新分的房子里面休息,单位之所以把的房子分给我们,主要是考虑我们住的比较远,小邱又是班主任,我又经常在卫生所值夜班,所以才将房子分给我们的。”魏夏林伶牙俐齿,摆出了很多理由——这些理由也都能说得过去。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这些理由都不是你们打算搬到学校去住的主要原因。”刘大羽眯着眼睛,打量着魏夏林的眼神。
“我说的都是事实。”
“真正的事实是,你们想离开魏家大院,因为你们对这个环境非常厌恶、也非常恐惧。”
“警察同志,我听不懂你的话。”
“据我们所知,隔一段时间,夜里十二点钟左右,就会有一个女人钻进你父亲魏在寅的房间,而且还不是一个女人,钻进你父亲房间不可能是你的母亲和你的二妈,因为他们和魏在寅是夫妻——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进你父亲的房间,根本就用不着做贼似地深更半夜往魏在寅的房间跑;也不可能是四个外姓人家的女人,更不会是魏在寅的三个女儿,她们到底是谁,你心里面比我们更清楚。”
“警察同志,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这关系到我们魏家的名声和魏家所有人的脸面。”
这大概就是魏夏林有勇气报案,没有勇气面承认自己是报案人的真正原因。
“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依据的,在魏家,除了你的爱人邱小蓉没有在深夜十二点钟左右往魏在寅的房间里面钻,你的大嫂、二嫂和四弟妹经常在深夜十二点钟左右钻进老公公魏在寅的房间。”
“这——这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在魏家大院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不知道,俗话说的好,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堵不透风的墙,连你们的邻居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正因为你们知道,所以,你才向单位申请房子,你们觉得魏家大院很脏,很龌龊,你们想离开这样一个令人窒息,污浊不堪的环境,保不齐魏在寅也曾对你爱人邱小蓉心怀不轨。至于你们为什么不搬走,恐怕是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对,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硬要跑到学校去住,魏家人怕街坊邻居说说三道四,在背后戳脊梁骨。所以,你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住在魏家大院里面。”
“你们说的这些情况,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夫妻俩都有自己的工作,父亲的生意,我们从来都不过问,所以,我们没法知道那些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嫌钱多,你们之所以不过问魏在寅的生意,是因为你们不想在经济上受父亲魏在寅的控制,魏在寅之所以迟迟不把三个店铺的生意交给自己的儿子打理,就是想在经济上掌控他们,而三个经常往魏在寅房间跑的女人,之所以心甘情愿,任由魏在寅摆布,屈服在魏在寅的淫威之下,除了魏在寅抓住了她们的软肋和把柄之外,恐怕还和财产的继承有关联。”
“我们夫妻俩确实不知道,我们虽然生活在这个环境里面,但我们平时与人无争,过的是自满自足的日子。”
“你们魏家还有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魏老大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和你们兄弟三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你的心里难道不曾有过一丝半点的疑问吗?”
“你们既然提到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说几句,不错,我心里确实有过疑问,但父母对我们四个兄弟没有半点差别,从小到大,大哥对我们兄弟姐妹都很照顾,虽然他的皮肤和身高和我们不一样,但他的性格和我父亲一模一样,连街坊邻居都说我大哥最像我父亲,我们也就不再多想了。既然你们提到这件事情,看样子,这件事情是真的了。警察同志,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我父母生养了这么多的孩子,他们为什么要领养老大呢?”魏夏林显然是在装傻充愣。
“你父亲和你母亲结婚以后三年没有孩子,所以才领养了魏冬林,在领养魏冬林之前,你父亲还把你的姨娘温婉沁也娶进了门——魏家人本来以为是你母亲身体有问题,不能生养,所以才将温婉沁娶进门。第二年,你母亲和你二妈分别生下了一个男孩和女孩。男孩就是老二魏春林,女孩就是魏云霖。”
魏夏林一时无语,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警方就掌握了这么多的信息——而且是非常隐秘的信息。
“魏夏林,你的父亲对老大魏冬林是不是很好啊!”
“不错,不但我父亲对他很好,我们兄弟姐妹对他都很好,从小到大,大哥对我们兄妹几个非常照顾,生活中,他总是让着我们,护着我们。”
“这就对了,兄弟姐妹在面对财产的时候,排他性就表现出来了,魏在寅有可能让魏老大当家主事,这对其他兄弟就构成了威胁,再加上有大媳妇在老公公的耳边吹枕头风,所以,魏在寅是有可能将天平倾向于老大魏冬林的,老大魏冬林的老婆肯定是先进魏家大院的,当另外两个儿媳妇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他们也开始了争夺家产的计划,而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迎合魏在寅的喜好,魏在寅的喜好就是好色,玩女人。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四弟魏秋林的老婆满百合在嫁到魏家大院来之前,就和魏在寅在一起耍了好几年,是魏在寅把满百和介绍给魏秋林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是长期占有满百合。只有把满百合弄到魏家来做魏秋林的老婆,他才能达到这个目的。据我们所知,魏冬林和魏春林的老婆也是魏在寅介绍的。”
“这件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除了我父亲和满百合,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
“你的弟弟魏秋林应该知道,以前可能不知道,但迟早是会知道的。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魏秋林,包括魏冬林和魏春林,应该都知道,有人可能会选择忍耐,有人可能会选择走极端,即使是选择忍耐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忍耐的时间越长,爆发的力度就会越大——忍耐是暂时的,爆发是不可避免的。魏在寅种下的是邪恶的种子,最后,他所收获的肯定是毁灭的果实。”
魏夏林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同时频繁变换坐姿。
刘大羽接着道:“魏在寅不但毁灭了自己,他还把整个魏家——把魏家所有人都推进了万丈深渊,让魏家所有人走上一条毁灭的道路。”魏夏林情绪上的反应,完全是因为刘大羽刚才说的几句掷地有声的话,魏家人跌进万丈深渊,走上毁灭的道路,这肯定不是魏夏林所希望的,这大概就是魏夏林的软肋——或者命门,要想让魏夏林说出实情,就得捏住魏夏林的软肋和命门,“凶手就是你们魏家人,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杀人就得偿命,杀死自己的亲人,也要偿命,你心里最清楚,我们很快就会查到凶手,问题是一旦凶手归案,一旦案子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单就魏在寅和三个儿媳妇之间这点事情——这种事情传扬起来是很快的,这种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你们魏家人还怎么抬头挺胸做人——怎么在沈举人巷立足呢?”
“警察同志,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刘大羽的话终于起作用了。魏夏林把达方圆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听到心里面去了。
“有话请讲,我们请你来,不就是想听你说点什么的吗?”
“案子,你们只管破,我们也会积极主动协助你们侦破我爸爸的遇害案,至于我们魏家这些破事、脏事、烂事,你们能不能不抖落出去。我母亲这几十年,为了维护、保住魏家的颜面,忍辱负重,一旦这层窗户纸杯捅破,你让我母亲怎么活呀!”
“几十年?维护、保住魏家的颜面?忍辱负重?照这么说,对于家里面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