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返回旅社呢?”
“旅社的后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夜里面,值班的服务员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旅社里面巡夜,后门是他们肯定要去的地方,所以,我必须返回,从里面将门锁上,然后从前门走出旅社。”
“你从前门离开旅社,难道就不怕别人看见吗?”
“深更半夜,服务台里面的服务员一般会打盹,就是服务员看见也不打紧,没有哪家旅社规定客人在夜里面是不能走出旅社的。事实是,那天夜里,我路过服务台的时候,两个服务员已经趴在服务台上睡着了。”
降央嘎亚从旅社的东围墙绕到后面的树林,扛起麻袋,沿着一条小河沟朝秦淮河的河堤走去,他将宁雁南的尸体藏在小河沟西岸的草丛里面,然后去了酱菜厂的码头。
降央嘎亚打开铁链上的铁锁,将船划到藏尸体的地方,然后将麻袋扛到船上。
船划到马婆婆庵后门的时候,时间是十一点一刻,这时候,马婆婆庵里面巡夜的师傅已经睡觉去了。
“马婆婆庵的后门,也是从里面上锁的,你是怎么进去的呢?”
“翻墙,还是从酱菜厂围墙外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爬上去的,马婆婆庵的围墙和酱菜厂的围墙一般高,而且是连在一起的。”
降央嘎亚沿着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爬上围墙,小心翼翼地走到马婆婆庵的围墙上,围墙上有一个比墙体宽许多的小庑顶,只要脚步稍微轻一点、慢一点,不把顶上的小瓦踩坏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降央嘎亚落地之后,慢慢走到后门跟前,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将麻袋搬进后门,然后锁上后门。
降央嘎亚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在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声响之后,便扛起麻袋朝观音大殿走去。
降央嘎亚走进大殿,将麻袋放在香案上,爬上香案,解下系在观音菩萨脖子上的披风,将观音菩萨的脑袋搬下来放在香案上。
降央嘎亚解开麻袋口上的绳子,双手抓住麻袋的底部两角,将宁雁南的尸体慢慢挪出麻袋,然后将尸体头朝前、脚朝后地扛在肩膀上,降央嘎亚已经目测过很多次了,他站在香案上,肩膀的高度和观音菩萨脖子的高度基本一致,降央嘎亚踮起脚尖,将宁雁南的脑袋放进观音菩萨脖子的入口,用双手托起宁雁南的腹部,慢慢将宁雁南的尸体塞到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去了。
之后,降央嘎亚将堆放在墙角处的泥胎扔进入口,然后用铁锹将最上面的泥胎捣碎,将泥胎捣碎的目的是让工匠看到泥胎以后放弃将碎泥清理出来的念头。
“铁锹是你带到马婆婆庵的吗?”
“铁锹是从马婆婆庵的杂物间拿来的。”
寺院的杂物间在院门西侧,紧挨着菜地的围墙边。在杂物间里面摆放着一些劳动工具,有刨地的镐头,锄草的锄头,挖地的铁锹,还有抬粪的粪桶和扁担。
最后,降央嘎亚用手电筒照了照尸体上的泥胎,确认泥胎基本被捣碎之后,才将观音菩萨的脑袋安放在脖子上,然后系上披风,清理掉落在香案和地上的碎土,将香案上的东西按照原来的样子摆好,最后翻墙离开了马婆婆庵。
第二天下午,降央嘎亚经过一番乔装之后走进了马婆婆庵,大家都知道降央嘎亚进马婆婆庵的目的是什么,他想看看修复观音菩萨的工作有没有如期进行。
降央嘎亚之所以选择下午进马婆婆庵,是因为下午进寺院观光的游客相对比较多一些,一般情况下,上午,马婆婆庵是没有什么游客光顾的。
降央嘎亚戴着一定遮阳帽,一副墨镜,混在一群游客中走进马婆婆庵。
在观音大殿的大门前,拉着一根绳子,绳圈内竖着一个木牌子,木牌子上写着“殿中正在修缮,游客见谅”的告示。
降央嘎亚看到,观音菩萨身上的披风已经不在了,在观音菩萨的周围有一个用毛竹搭起来的架子,一个工匠正站在架子上给观音菩萨身上上色。观音菩萨的脑袋安安稳稳地摞在脖子上,胸部以上的彩绘已经完成。
降央嘎亚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会平师傅站在一旁做监工,一个师傅正在大殿门口的高台上和泥,他一边和,一边将一些头发和剪碎的麻纤维撒在泥中;还有一个工匠正在修补莲花座。
观音菩萨的修复工作在有序地进行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观音菩萨的肚子里面藏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当天下午,降央嘎亚上了开往山城的列车。
至此,“9。27”无头案顺利终结。
甘雨蒙将舅舅王洪宝的遗体就地火化,欧阳平派严建华和柳文彬驱车送甘雨蒙,连同王洪宝的骨灰回成都。
至于宁雁南的遗体,就地掩埋在了十三营东边的小树林里,没有坟茔。
不久,在冯局长的敦促下,修复马婆婆庵的经费和方案同时下来了。根据专家小组的意见,观音菩萨的坐像将进行原型重塑,原来的观音坐像破损的比较厉害,再加上发生了这档子事情,本着对菩萨虔诚的精神,原来的观音菩萨确实不能再用了。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档子事情,原来那尊观音菩萨恐怕要永享人间香火。
即使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菩萨也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在一九九五年的年底,降央嘎亚被执行死刑。
在判决结果宣判以后,刘大羽和降央卓布通了一个电话,降央卓布毕竟是降央嘎亚的养父,这件事情是一定要告诉老人家的。
降央卓布派两个儿子赶到荆南给降央嘎亚收尸,然后就地火化。降央扎西和降央呼勒兄弟俩将哥哥的骨灰抱回了康定,降央扎西说,他们的阿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该如何应对阿妈,一家人将面临一个很大的难题。
面对这个难题的还有甘雨蒙和他的父母以及王洪宝的妻子樊家珍。
唯一让人感到宽慰的是:樊家珍已经领养了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孩,这个男孩也许能让这个家庭的创伤慢慢愈合。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六日,东山镇派出所接到一起报案,下面是报案记录:
报案人,刘家禄和章子峰。刘家禄,五十一岁;章子峰,四十七岁。工作单位,东山镇西流湾采石场。
报案时间,1995年,12月6日。
案由:十二月六日早晨,两个人在三号采石场爆破,第一轮打了五个炮眼,两个小时以后,装上炸药,疏散所有人员之后,开始点炮。
“咚——咚——咚——咚——咚”,五声巨响之后,两个人开始打第二次炮眼,按照惯例,每天必须进行两次爆破,才能满足一天的采石量。半个小时以后,两个人在打三号炮眼的时候,章子峰突然大叫一声,章子峰被吓着了,刘家禄也被吓着了,两个人干的是打炮眼、点炮的工作,本身就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中,一有风吹草动,整个心就被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