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只要群居,就一定会有接触。
“没有,静平不跟任何人说话。她只和观音菩萨、慧觉师太说话。”宁和的话有些艰涩。
寺院可能例外,佛门中人看破了红尘,既然四大皆空,无欲无念,就不会像世俗之人那样经营人际关系,更无情感上的牵绊。
“此话怎么讲?”
“静平每天除了跪在观音菩萨跟前祈祷以外,就是到静幽院去聆听慧觉师太的教诲。”
“每一个受戒的僧尼都要聆听慧觉师太的教诲吗?”
“不是。”
“这是为何?”
“不知道。”
“你看见静平写过什么东西吗?”
“这……我见过,她天天晚上都要坐在这张桌子上写东西。”
应该是在写日记。
“炼洛丹是不是有一支钢笔?”
“不错,她就是用钢笔写东西的。”
这说明炼洛丹上山的时候,是带了东西的。如果炼洛丹带日记本和钢笔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把上山以后的情况写在日记上,炼洛丹选择出家,最后又失踪于鸣晨寺,日记里面一定会有所交代。
“宁和师傅,炼洛丹在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呢?”宁和的禅房和炼洛丹的禅房靠在一起,如果有异常的话,宁和应该是知道的。
“静平在离开鸣晨寺之前,生了几天病,最后连进斎堂都不去了。”
“生病期间,谁在照顾她?”
在来的路上,欧阳平和陈杰已经交流过了,既然已经正式立案,那就意味着承担一份天大的责任,要想侦破此案,鸣晨寺是重点,寺院不同于社会,僧尼不同于普通群众,炼洛丹融入新环境的时间不长,孤僻的性格,特殊的生活境遇,加上寺院特殊的环境,炼洛丹的接触面一定非常窄,所以,调查既要深度,又要有广度。
“生病期间,静平住在静幽院。先在这里躺了一两天,后来被念慈师太接到静幽堂去了。慧觉住持精通医术。”
慧觉师太作为鸣晨寺的住持,她对炼洛丹似乎很关心啊!
“寺中的僧尼生病,慧觉住持都这么关心吗?”
“是的,慧觉住持对所有人都很好。”
“慧觉住持是不是对静平特别好呢?”
“慧觉师太对静平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话怎么讲?”
“静平剃度以后,先在大雄宝殿里面打理,后被安排在静幽院照抚慧觉住持的饮食起居。静平刚进寺院,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遁入空门,说是尘缘已了,万念俱灰,四大皆空,说说容易,真正能做到的人,几乎没有。那静平虽然遁入佛门,但心里面好像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
“何以见得?”
“她整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欢。我刚上山的时候,也和静平一样……我们不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谁都是父母所养的血肉之身,可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静平在失踪之前也是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吗?”
“自从静平进寺以来,她的眉头从来没有展开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公安同志,贫尼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请讲。”
“静平上山以后,她的母亲经常到山上来,依我看,静平是想彻底断了念想才离开鸣晨寺的。”
“静平离开鸣晨寺,你就这么确信吗?”
“这种情况,在鸣晨寺,以前也曾发生过。”
“鸣晨寺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欧阳平望着宁和道。
“对啊!”
“请你好好跟你我们说说,在你进寺以后,都有哪些人像静平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欧阳平觉得这个情况非常重要。
“在静平进寺之前,有一个叫修竹的僧尼突然离开了鸣晨寺,四年前,有一个叫莫忧的僧尼离开了鸣晨寺,我进寺的第二年,住在隔壁禅房里面的清水不告而别。我知道的只有这三个人,在我进寺之前,也曾有人离开鸣晨寺。”
“她们既然选择与青灯古佛相伴,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清水不告而别,是因为她父母经常到山上来看她,她不堪其扰,选择了离开;至于修竹和莫忧为什么离开,宁和不得而知。”
“离开之前,清水跟你说过想要离开吗?”
“那倒没有。”
“这三个人离开的时候多大年龄呢?”
“清水比我大三岁,她离开鸣晨寺的时候,二十五岁左右;莫忧比我小五岁,她离开的时候是二十六岁;修竹比我小三岁,他离开的时候,是二十八岁。”
四个人的年龄都差不多,从生理学上讲,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已经完全成熟。
“你亲眼看见她们离开鸣晨寺的吗?”
“我亲眼看见清水下山的。”
“你亲自送清水下山的吗?”
“那倒不是,清水走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跟我说。”
“你没有亲眼看见她下山,又没有送她下山,这该怎么理解呢?”
“那天早上,我在井沿上提水,看见清水穿过水井对面的长廊,然后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朝庵门走去。因为我们隔的比较远,刚想喊她,她已经走出庵门了。”
“你看清楚她的脸了吗?”
除非宁和看清楚了清水的脸,否则,她不可能确认自己亲眼看见清水下山去了。
“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
“那你是根据什么说亲眼看见她走出庵门的呢?”
“清水的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在鸣晨寺,只有清水有黑皮包。虽然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但她的身高,走路的样子,我还是很熟悉的。回到禅房以后,我跟和清水住在一间禅房里面的思空提到了看到清水走出庵门的事情,思空这才发现清水不在禅房里面,再找清水的黑皮包……黑皮包是清水唯一的物件……她上山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黑皮包。”
“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之所以说自己亲眼看见清水走出鸣晨寺,是因为你看见了清水带上山的唯一物件……黑皮包。是不是这样?”
“只有清水有黑皮包,不是她,还能是谁呢?我和思空在禅房里面没有找到清水的黑皮包,这还不能说明我看到的人就是清水吗?”
陈杰从皮包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档案袋里面装着区公安分局两位同志们调查走访的材料。
陈杰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一份谈话记录,这份谈话记录就是区公安分局的两位同志和鸣晨寺唯一一个亲眼看到静平走出鸣晨寺的僧尼冷月的谈话内容。陈杰已经明白欧阳平的意思了。这份材料,陈杰看了两遍。
冷月看到静平走出鸣晨寺的地方也在井沿上,时间也是在早晨……僧尼们起床之前。
这该不会是一种巧合吧!
欧阳平立即派韩玲玲到进斎堂去请念慈师傅。
禅房里面,欧阳平与宁和的谈话仍在继续。
“清水、莫忧和修竹到什么地方去,你知道吗?”
“不知道。”
“寺中有谁知道。”
“寺中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为什么?”
“我们都是一些既没有过去,又没有未来的人,要走就要走的干净,如果留下行踪,还怎么走的干净呢?”
“清水离开以后,她的父母有没有到山上来找慧觉住持呢?”
“来找过,是慧觉住持接待的。”
“慧觉住持是怎么说的呢?”
“不知道,他们是在静幽院说话的。”
“你在鸣晨寺呆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察觉鸣晨寺有什么蹊跷之处呢?”
“没有。俗话说得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尼姑何尝不是这样呢?”
“当……当……当……”
像是要特意为宁和师傅的话做注解似的,禅房外传来低沉的钟声,钟声悠扬,既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陈杰环顾禅房四周,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床铺上。
“宁和师傅,这个床铺下面是空的吗?”陈杰道。
“是空的。”
刘大羽明白陈杰的意思,他站起身,用拳头在席子上敲了敲,声音很虚,草席下面应该是铺板。
陈杰掀起草席。
席子下面果然是铺板。陈杰撬开一块铺板,铺板下面果然是空的。
左向东从包里面拿出一把手电筒,递给刘大羽。
刘大羽打开手电筒,伸到床铺的下面。
“那是什么?”左向东大声道。
陈杰和刘大羽也看见了。欧阳平和宁和也走到床铺跟前。
左向东所看到的东西呈长方形,其位置在靠北墙的地方,准确地说是在枕头的下方。
左向东爬上床,脸朝下趴在床上,然后将手伸到下面。
左向东的右手拿下来的时候,大家都看清楚了,左向东的手上拿着一个蓝颜色封面的日记。
欧阳平接过笔记本,笔记本长约二十公分,宽约十五公分,厚约一点五公分,笔记本的封面非常精美,蓝色锦缎上面绣着一株红梅。
欧阳平刚准备打开笔记本,突然听到左向东又大喊一声:“队长,下面好像还有一只钢笔。”
刘大羽也看见了:“确实是一支钢笔。”
在距离笔记本几公分处的角落里,躺着一支钢笔。左向东伸手去够,但够不着。
于是,刘大羽又掀起两块床板。
左向东终于够到了钢笔。
刘大羽拧开钢笔套,看了看笔尖,然后,递到陈杰的手上。
大家应该还记得,炼乐雅和兰思梦曾经提到过一支英雄牌钢笔,炼洛丹离开家的时候,只带走了笔记本和这支钢笔。
“这应该就是炼洛丹从家里带走的那支钢笔。”陈杰道。
“欧阳,快打开看看日记里写些什么。”
宁和愣愣地站在一边。
欧阳平走到禅房的门口,将日记本打开到最后一页。
日记本上的内容展示如下:1980年5月3号,天气,阴雨连绵。
下面是正文:今天的天气虽然很糟糕,但我的心情却很好,数学测验的卷子下来了,我考了99分,虽然是班级第一,但我并不十分高兴,要不是犯了粗心大意的毛病,应该是一百分。老师表扬了我,但同时也批评了我,她说这一分是不该丢的。不过老师最后安慰我说,以后改掉粗心的毛病就好了。我把老师的话记在了心里。今天,还有一件让我开心的事情,语文老师在班上展示了我写的作文,他说我写的字很工整,很漂亮,他一看就知道我练过字帖,他还让同学们向我学习。下课以后,好几个同学问我练的什么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