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把送蒲洋回家的路线记得特别清楚。
与其说是家长送蒲洋回家,不如说是盛望送蒲洋回家。
盛望牵着季鸿的手,一直陪着蒲洋走到小区楼下。“明天见,蒲洋。”
蒲洋对着盛望挥挥手:“明天见,盛望。”
季鸿看着他们两个道别,等蒲洋走了以后,他低头问盛望:“你和蒲洋的关系很好啊。”
“蒲洋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他。”
季鸿摸了摸盛望的发顶,“那要好好和朋友相处。”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朋友。
他向来是独来独往的。
他牵着盛望,站在路边等红绿灯。
这时候身边突然间多出来一个人,无声无息的。
季鸿转过头,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秋源舒对他笑了一下:“好巧啊,季老先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他看了一下盛望。
盛望看着他,眼神不躲不闪。
季鸿笑了笑:“是挺巧,我来这儿接我孙子放学。你这是……?”
秋源舒说:“我来附近看我一个朋友,正要回去呢。”
红绿灯上的数字还在跳动,倒计时还要十几秒。
“季老先生,你在千城住了多久了?”秋源舒问。
倒计时十秒。
季鸿目视前方,“我在这儿长大,快六十年了。”
倒计时五秒。
“那,你听说过一个叫‘古字号’的地方吗?”
倒计时结束。
红灯跳动变成绿灯。
行人过路。
可是季鸿和秋源舒两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盛望拽了拽季鸿的袖子,有些着急:“爷爷,变绿灯了。”
季鸿面无表情,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秋源舒。
秋源舒展颜一笑。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古字号’?”季鸿问他。
秋源舒说:“是一家老店了,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那家店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你知道吗?”
看样子,应该是知道的。
季鸿抿着嘴唇,“不知道。”
盛望又拽了拽季鸿的手,“爷爷,该回家了。”
季鸿看向秋源舒:“我先带孩子回去了,有缘再见。”他牵着盛望走向马路对面。
他们刚走过去,绿灯就跳转成了红灯。
季鸿回头看了一眼马路的另一面,秋源舒还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笑。
季鸿的内心有所不安。
——
易旻站在一栋楼的天台上,这里可以俯视大半个城市。
风把他的头发吹乱。
他一向喜欢在高处,高高在上。
都说“高处不胜寒”,可是他觉得这样很好。
易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喂。”
“你在哪儿?”秋源舒问他。
易旻报了个地址。
秋源舒说:“等着我。”
随后挂断了电话。
易旻坐在天台边,微微垂着头。他顶着尹星池的脸,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大学生。
没多久,秋源舒推开门走上来。
易旻抬起头,和秋源舒的视线撞上,“什么事?”
秋源舒说:“我想,我可能就快要知道古字号的秘密了。”
易旻皱了下眉尖,又舒展开,“什么秘密?”
“有个叫季鸿的人,你应该不认识。他好像知道,我打算从他那里得到答案。”秋源舒笑起来。
易旻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秋源舒走近他一些,垂眸看着他,“你还可以做另一件事。”
“顶替尹星池。”
易旻站起身,脸色不好看:“你什么意思?”
秋源舒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说:“你不是想回去吗?靠近古朴,就能获得多一些的信息。你既然已经用了尹星池的脸,多用一下尹星池的身份也没什么吧?”
“还是说,你不想回去了?”秋源舒眯起眼睛。
“秋,你的目的是什么?”易旻没回答,反而是又问了秋源舒一个问题。“我不觉得你是想帮我回去。你想做什么?”
秋源舒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利用他。
易旻不是那种蠢人,反应迟钝到底,他早就知道秋源舒目的不纯。秋源舒和他在一条船上,要死一起死。一直以来,秋源舒都提出了大部分的意见,易旻觉得那都对,都正确。一直也这么按照秋源舒所说的去做。
现在他不由得怀疑,秋源舒是不是真的想离开这儿?
秋源舒抬起手,搭在易旻的肩上,“我当然是想帮你回去的。我们不属于这儿,还是要回去才行。”
易旻推开他,手上用了些力气。
秋源舒不由得倒退两步,他抬眸看着易旻,“你不信我?”
易旻说:“我一直都信你。”他步步紧逼着秋源舒,一手抓住秋源舒的领口,“可是耽搁太久了。我在千城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我想回去,尽快回去!”
他不喜欢这儿。
他本能对这个城市产生巨大的抵触。
秋源舒掰开易旻抓着他领口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易旻,我说了会让你回去就一定会让你回去,我不会失言。你也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让结果能够如你所愿的。何必对我心生不满呢?”
“安小狸死了,温知也没了。许睦月和白婕都受了伤,你让我如何?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易旻盯着他的眼睛。
秋源舒凑近他一些,贴近他的耳边:“当然不会了,我的首领大人。”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在这儿的。
别人称呼他为“首领”,易旻都能坦然接受。唯独“首领”这两个字从秋源舒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无限讽刺。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按照秋源舒说的话行事,可是名义上的首领是他自己。
易旻有时候也会有冲动,想要捏碎秋源舒的喉咙。
秋源舒脸上浮现一个浅笑:“别担心,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也会让你如愿尽快回去,在此之前,也请你稍安勿躁,不要随时随地动怒才好。”
易旻的手垂在身侧,已经握成了拳头。
秋源舒掸了掸易旻肩头的布料,劝慰道:“我说过,再给我一个月。一个月而已,你别那么按捺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