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大爷的!”
年轻人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餐桌,酒菜洒落地面的声音吸引了酒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
而另一个年轻人却仍旧靠墙坐着,大口咀嚼着自己手里的烤肉排,左手端着一碟沾了灰的酱肉,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大吼大叫。
一只靴子用力踩在年轻人耳边的墙壁上,鞋底的钉刺将木板踹出好大一个洞。对方一巴掌扇掉年轻人刚想凑到嘴边的烤肉,又顺手砸碎了乘有酱肉的瓦碟。
在他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年轻人始终未看他一眼。
“他妈的!!”
一双有力的胳膊拽住年轻人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直接提了起来,老板娘刚想要劝阻,男人恶狠狠的目光却让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艾露厨师咿咿呀呀的收拾好还算完整的餐具从两人身边逃开了,周围的酒客没有一人站出来说句话,全都等着看好戏,那男人愤怒的目光就像是要将眼前的家伙生吞活剥,然而年轻人冷峻甚至略带乏味的眼神,却好像在嘲弄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般。
而整件事的起源仅仅是因为对方占了自己的座位,仅此而已。
“干!”
男人将对方一把撂倒在地板上,他隆起的肌肉与暴起的青筋,让他的胳膊就像雕塑一般牢牢固定在自己与年轻人的喉咙之间。
“够了!!!”
“要打就出去打!我们不做生意了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男人身后响起,着一身白裙的女孩慢慢的挤出人群,拳头攥得都快捏出一把汗,那样子都不像是个女人。
男人并未松手,只是轻轻扭过头去看着那孩子,紧皱的眉头竟有些舒缓。
“美奈……”
老板娘赶忙冲过去抱住小女孩,她的眼睛不敢看向这里,唯独她臂弯里的那双清澈透亮的瞳孔,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的脸。
男人刚要说些什么,一阵隐痛突然从自己的小臂处传来,回过头时,年轻人已经只手捏住了自己的胳膊,紫黑色的淤青正在自己的皮肤下蔓延。
“我们出去谈吧……”
男人咧嘴一笑,又恢复了开始愤怒而狰狞的模样。
“你他妈终于肯说话了……”
从东港打到西港,从酒馆打到街头,两个年轻人就像是不知疲倦的野兽,就连士兵都开始买注究竟谁能抗到最后。
男人的话很多,相比另一边一言不发,只顾着闪躲与挥拳的家伙而言,他要耗费的体力更多。
他们就那样一直斗到酒馆散场,酒客离去,商街的牌坊都灭了灯,士兵都褪去武装回家享受滚热的浓汤。斗到天空再也挤不下更多的星星,码头的船只只剩下漆黑的阴影,再不闻除对方以外的任何人影或吵闹,两人终于累得瘫倒在西码头冰凉的地板上。
“你……他娘的……真、真他妈能打……”
“呼呼……呼……”
“喂……”
男人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拨向脑后,随即从地上蹭起半截身子,留着热汗一喘一喘的问到:“你是从哪儿来的?”
“海上……”
年轻人指了指海绵,也蹭起身子坐了起来,他的眼睛总算盯着男人看了。
“为什么来梅城?”
“我来参加明天的猎人考核。”
“哦!”
男人听着居然笑了起来。
“那真是太不凑巧了!居然和我同一期!看来明天我们还得比一场!”
年轻人不说话,呆呆的坐着流汗。
“呐……”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问起年轻人。
“阿喀斯……”
年轻人注视着他。
“我叫阿喀斯。”
“你可以叫我托比欧……”
男人突然紧锁住眉头,一把拉过阿喀斯的胳膊,将他的额头碰在自己的额头上。
“记住这个名字,我早晚是要成为英雄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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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愿望实现了,托比欧。]
当一个男人愿意用一生去付诸行动,支撑着他的远远不止[梦想]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有人都知道星星会有黯淡的那一天,但直到它完全消失的那一秒都还存怀揣着希望。
由蜘蛛的火山不再壮烈了,它的温度会随着时间慢慢陷入冰冷,直到沉睡之后再沉睡,世界只剩下黑暗,它也不会再醒过来。
当山岳睁开双眼,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会孤身一人,面前崩坏的熔岩层,与脚下的岩浆汇作无尽的黑洞,拽着老山岳沉重的身体往下沉。
他仿佛置身于岩浆之中,他看到自己的皮肤被烈焰烧灼溃烂,血肉华为灰烬,疼痛敲骨吸髓,完整的躯壳在无声中化为泡影。
在这样恍惚而压抑的折磨中,老山岳度过了最漫长的三十天。他的瞳孔充满血丝,身体消瘦得很快,已经不见昔日的风采,如果猎人记忆里宛如山岳一般雄伟的身姿没有消失,他也不会变成如今颓唐无力的颓靡老人。
从那一刻开始,岁月的刻刀才下手将它的灵魂割得伤痕累累。
……
“履行诺言吧……这是我和老山岳的约定,白金现在归我们了……”
“这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雷昂纳多挡在第三小队与奥鑫等人之间,面容憔悴而沧桑,他朦胧的眼神在老山岳与奥鑫之间飘忽不定,皱纹如弯刀刻进他的眼角,即便浑身凌然,却仍然抵不过一副老态龙钟。
“我不可能把我的兄弟交给你这种叛徒!”
白山挡在白金面前,稳健的手臂牢牢抓住背后的猎弓。
“我们也不会同意。”
莫桑与罗兰随声附和,这让雷昂纳多更加坚决。
“我本以为这次战役会让你们有所改观……必须要有挺身面对即将到来的威胁……”
“你在胡言乱语……”
“雷昂纳多……在我跟随老山岳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普通的公会猎人,你是最后的一颗金星,也是唯一的一颗……”
“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奥鑫说着戴上了兜帽,将一丛乱蓬蓬的长发藏进帽子里。
“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白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与最初在古代森林相遇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但不知为什么,白金竟油然而生一种诡异的使命感。
他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
“白金!”
白山抓住白金的手腕,却被他温柔的推开了。
“我失去了你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白山望着白金的眼睛,那里有一团迷雾尚未消散。
“我知道……兄弟,但这是我的选择。”
“我的必经之路……”
“白金……”
雷昂纳多眯着眼睛,慢慢的向后退出一步。
“你会知道,你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
“希望如此。”
突然,一只手臂抓住了泽塔的肩膀,待他扭过头,汉森正用锐利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尽管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泽塔……”
汉森的脸色沉了下去,但手指却慢慢放松了力气,逐渐离开了泽塔的身体。
“我想我们还会再见的……泽塔……”
泽塔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有意的避开汉森的眼神,又干脆背过身去。
“会有那一天的,汉森先生。”
“那他怎么办……”
海岸边,众人的目光纷纷回到了老人的身上,他跪在沙土里,呻吟着……
“托比欧的死,撕碎了他的灵魂,恐怕连同老山岳的意志,也一并被摧毁了……”
“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就和我们一样,我们终有一天会步入他的后尘,但愿那天不会来得太早。”
……
“托比欧……”
老人抬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天空,他浑浊的瞳孔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澈,灰蒙蒙的云彩,逐渐在他的脑海里绘作一幅美妙的画卷,就先像他曾经梦到过的,却怎么也得不到的那样。
冰凉的大剑贴着老人同样冰凉的的皮肤,守望一生的朋友也深深知晓,这双干枯的手臂再无挥动自己的力量,留下的也只剩下自己金属构筑的身躯和老人空荡而孤寂的内心世界。
它选择陪他在海边走完希望的尽头。那是他出生的地方,也应当为他带来终结。
从这一天起,梅杰波尔坦夜空最闪耀的三颗明星,一颗黯淡无光,一颗悄声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