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彻来华周,并不单单是为了庆祝端阳太后的寿辰。难道,他是怀疑他母亲的死......
想来韩彻这小半辈子,都是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当初作为质子留在南宣,什么脏水污水他都承受过了,还曾经被庆炎帝一次又一次地放弃。被人放弃,被自己至亲至敬之人放弃,心里该有多难过啊。可是回到了大梁,他连自己的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还是要充满感恩地面对自己的父亲。因为他面对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生身父亲,更是大梁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的人。
“你们放心吧,我会去找他的。”
宁玉带着两个酒囊找到了韩彻,他果然在崖边。
“还好吗?”宁玉看到韩彻一个人立着,单薄地仿佛风一吹就要跌落下去了。跟平日里的宥王不同,没有丝毫的威严,更像是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嗯。”韩彻回过头来,冲宁玉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跟新楚太子的不同,就是即便你站在这样的地方,也不会生出想要了结自己的心思。”宁玉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觉得,这位北梁的皇子若是能顺利离开南宣,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天冷了,你还一个人出来,也不怕冻着。”
我出来那不是找你吗?宁玉撇了撇嘴,眼见着韩彻正要脱衣服给她披上,连忙先阻止了他,“你倒是看看现在我跟你,谁更冷一些。”
“我没事。那我们回去吧。”韩彻听宁玉这么说,还真有些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误了。
“无事,无妨,这些词说多了,自己都容易信了。”宁玉看着韩彻,这么逞强的样子,也许他不喜欢被人揭穿。可是宁玉知道,治病就得根除,不能停留在表面。于是将其中的一个酒囊递给了韩彻,“好不容易上来了,喝酒吗?”
韩彻想着宴席上宁玉就没能喝到酒,现在就让她且饱一口福吧!于是接过了酒囊,饮了一大口酒。果然,寒冬与温酒最相配不过了。
“希望殿下能履行那日的约定,不要做让我为难之事。”宁玉似乎有些犹犹豫豫地才开了口。
“让你为难?何事?”韩彻不解,他何时做了让宁玉为难之事了?
“我最怕人掉眼泪了。”宁玉喝了一口酒,这酒比她留在坐忘谷的桃花酒,味道差的多了。
“若我说,刚才是风太大了,你信吗?”韩彻眨了眨眼睛,眼中的忧伤一扫而尽,却不知是暂时隐藏了,还是真的释然了。
“我也,不敢不信啊!”宁玉做出一个亏心的表情,从前是直言直语惯了,现在知道必要的时候还是得低头啊。
韩彻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如果是你,是想要真相,还是安然度日?”
“就算真相是残酷的,那也比糊涂地活着要好得多了。”宁玉平心而论,她是愿意知道真相的。虽然对于韩彻来说,求一个真相,或者是报仇,离开了的人也不会知道,不会回来了。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却是莫大的慰藉。
“端阳太后年事已高,就算想要知道些什么,也不能拿老人家的身体开玩笑,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
“谢谢你。”韩彻看着宁玉,听她说着,情不自禁地道了声谢。
“之前还是殿下口口声声称,不用道谢的。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知道欠人人情是一件很负累的事情。”宁玉轻轻地笑了笑。
“我希望,我们不是别人了。”韩彻看着宁玉的眼睛,他知道有些事情要慢慢来,着急不得,可是他......等了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他也想要求一个结果,这样,就是值得的。
第二日,宁玉早早地去了藏书阁。昨日德宁公主单独跟她叙话,她也察觉到了,德宁公主大约是已经猜到她曾经去过西沂,只是没有明面上讲出来罢了。至于慕宇,他对医典的事情兴许是不知情的。周立衡,他究竟是作何打算?
宁玉正要搬梯子来拿最上面的一本书,结果还没等她和容雪找到梯子,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掩映着温柔阳光的男子手中捧着一本书。是庆阳君,想必就是为了明日端阳太后的寿宴。慕宇来了还不够,看来庆阳是颇为重视与华周的建交了。
宁玉本就是要过去的,这时候回避也显得刻意了些。虽然她心底有很多的问题,可是却没有想过在这一时间问清楚了。
“见过庆阳君。”
容雪还从来没有见过庆阳君,见宁玉这般,才收回了微愣的心神,跟着行了礼。传闻中庆阳君十几岁便承袭了爵位,独自扛起了庆阳的事务。也曾有人传说,庆阳君是个极为风流倜傥,但是待人温和的男子。今日一见,传闻描述也不及君上风采一二。
“不用多礼。”庆阳君温声道,他的目光落在宁玉身上,“秦姑娘。”
“我们就不打扰君上了。”宁玉见周立衡刚才看书看得仔细,他手里拿的书,也就是宁玉刚才要拿的那一本,但也没有说什么了。
“秦姑娘,左司徒说,你想替司徒夫人重新修撰藏书阁的残卷古籍?”周立衡语气中并没有疑问的意思,只是平常的叙话,“本君今日都会在这里,可以探讨一番。”
“先谢过君上了。”
韩彻先前提醒过她,“难道你就从来没有疑心过周立衡吗?得知若冰去了庆阳的时候,堂堂庆阳君,绝不会丝毫都不知情吧。”
宁玉对一个人的信任,便会信他到底,所以要让她对周立衡的所作所为生出什么怀疑来,倒不像她了。
穆明彦昨日饮了酒,再加上端王殿下想必也训斥了他,今日兴许就不会来了。也正好,宁玉将那些残损严重的典籍整理出来,有关乐理和古医的文卷,宁玉差不多都能逐一看过之后,再行修订。周立衡刚才那话也不是说着客气的,他的琴技可是数一数二的,有他在一旁将上面的曲子演奏一遍,宁玉修订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容雪和周立衡身边的人下去准备茶点了,整个藏书阁就剩下了宁玉和周立衡两个人。宁玉抬眸看了周立衡一眼,“君上可还记得之前收录在藏书阁的医典?”
“记得,有什么问题吗?”周立衡没有问宁玉是如何变成秦家小姐的,正如当初慕宇,也没有问她的经历。周立衡是看得明白许多事情,却不在表面上表露出来。而慕宇现在也颇有他的兄长沉着冷静的风采了。
宁玉没有立即回答。周立衡这时正好停了琴声,“这天下间,很多东西,都是不可两者兼得的。所以,我是第二种。这句话不是庆阳君对秦姑娘说的。”
宁玉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周立衡。如果知道了有可以治好自己的病的方子,但是会违背心中的道义,他会不会选择求生的权利。宁玉那时候没有给周立衡第二种答案。所以周立衡说的第二种,是他不会做出选择。宁玉看着周立衡,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她永远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宁玉也劝说过自己,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了。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为自己当初的过失负责,只是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自顾不暇了。
“若冰,还好吗?”尽管慕宇没有承认是庆阳君派人护送若冰的马车离开的,但是严明亲眼所见若冰和陶漪进了庆阳。宁玉曾猜测过,若冰说过她会回坐忘谷,是不想告诉她她的去向。但是她从来没有去过庆阳,除非跟若冰一起离开的那个男人,他来自庆阳。
“她就是你的那个妹妹吧。我想,她在庆阳也好,其他地方也好,都会过的开心的。”周立衡的目光划过宁玉的脸颊,慕宇在信上没有提过关于宁玉的只言片语。但是他还是听说了,宁玉的武功尽失,这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便只有去往西沂的那一年了。
“因为她真的和你不一样。你在意的太多了。”
宁玉瞧着周立衡,庆阳向来没有传出什么不利影响的传闻。可是她却隐隐感觉到庆阳君日渐显露的野心。“君上应该去拜见端王太后,还有太子殿下。”这个时辰,他出现在藏书阁,一定是没有见过穆承煊和端阳太后的。
即便庆阳与东宫并没有交情,可是庆阳总是天乾的领土,太子便是君,庆阳君理应前去拜见。
“秦姑娘真是礼数周全。”周立衡的声音中听不出来喜怒。
周立衡身边的人都回来了,却没有见到容雪。琴声袅袅,而宁玉却有些昏昏欲睡了。周立衡轻轻地走近了去,脱下了披风,披在了宁玉的身上。
“君上,太子身边的楚将军求见。”
周立衡看了宁玉一眼,只吩咐了身旁的丫鬟,“照顾好秦小姐。”
“是。”丫鬟缓缓行礼道。周立衡才走出去,瞧见楚之承等候在楼下了。
“参见庆阳君。”楚之承抬眸道。周立衡并没有出声,似乎是不想惊醒宁玉,只是冲楚之承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了下来。
“君上,太子殿下有请。”
目光停楚之承身上,当初楚之承奉命出使西沂,途径庆阳的时候,他们见到过。少年将军,智勇双全,他生平很少有佩服的人,也不论出身身份。楚之承便能算得其中一个。只是后来才知道,楚之承和宁玉之间还有一段渊源。
周立衡刚一离开,宁玉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第一反应是拿起了刚才桌面上的医书。然后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吩咐旁边的丫鬟们下去。
“楚将军既然来了,也是习得音律之人。秦姑娘一个人,太过劳累,楚将军总不会忍心的。”庆阳君顿了顿,刚要离开,转身留下了这句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