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是为了南宣,才险些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楚之承也曾想过,若是当年他没有落入坐忘谷,没有遇上宁玉,是不是她仍然能够平静地生活。但是他也逐渐明白了,宁玉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南宣。尽管她和那些南宣孤臣最大的不同,是她已经接受,并且认识到了南宣的毁灭的必然的。可是她的感情又不允许她彻底放下往事,重新生活。
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上发展,天乾如今也在着手准备和阳郡主去往大梁和亲的事宜了。
宁玉和韩彻都不想穿着天乾尚衣局准备的喜服,当初去华周的时候,端阳太后就送了宁玉一套喜服。韩彻还记得宁玉曾经说过,她成亲的时候,希望是在漫天云霞、花红遍野的时候。虽然她说的时候像是一句玩笑话,可是韩彻还是记了下来。可惜现在气候寒冷,他却不能让宁玉如愿了。
宁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凤冠霞帔,喜冠上珠翠与鎏金交错着,样式既不繁复,也不会感到单调,更不像一般皇家特制的冠子,多用黄金打造,戴在脑袋上沉的很。这副喜冠,戴在头上,反而还有些轻盈,但是上面镶嵌的珠宝,一样都没有少。
倒是这喜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郑重,宁玉从前便不喜欢繁复的公主冠服,但是参加御园会,或着偶尔摆摆架子的时候,还是得装扮上的。
海棠和木槿两个人还不够,外面的秋雨、玉风也进来了,伺候宁玉,画着温和的眉毛、挽着优雅的发髻。宁玉就是那样肤如凝脂,眉若弯月,微微蹙眉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抚平,为她心疼。但是哪怕脸上只挂着浅浅的笑容,也让人感觉到蓬勃的生机,就仿若阳光溢满了心田。
韩彻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尽管他自七岁那年便将宁玉的模样刻在了心里,但是见到这样的宁玉,不可否认,他还是被惊艳到了。真是娇娇倾国色,缓缓步移莲。宁玉提前穿好了嫁衣,是想要给秦屹看看,她一直相信秦屹和聿华当年的故事,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和错过,以至于到了如今,秦屹仍然久久不能释怀。
秦屹远远地望过去,隔着屏风,似乎看到了昔年聿华戴着喜冠,穿着喜服的时候。
“伯父,兄长,秦婳跪谢教导之恩。”
那日秦奕宸将温然的尸首,按照宁玉的要求火化之时,意外发现了原来她的后肩上有一块月牙状的红色胎记。他那时才明白了温然的身世。也知道宁玉那日哭着抓住他的衣角,是想要告诉他些什么。一直以来,他虽然没有相信宁玉就是秦婳,但是他心中却默认了秦婳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是没想到还是阴差阳错,只是虽然与宁玉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他却早已将她当成了亲妹妹。原谅他自私地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
......
楚之承倚在梅树下。宁玉穿着一身便衣,没有化着精致的妆面,也没有穿着绫罗锦缎,就像是当年在坐忘谷,楚之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荆钗布裙,也难掩倾城国色。
她怀里抱着一坛酒,走了过来。两人四目交汇,互相走近来的时候,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静止了。
“我还欠你一坛酒,记得吗?”
“记得,人生几何。”楚之承想起了当时在和风县,虽然面临着未知的疫情风险,但是至少心是自在的。
“这坛酒,是我刚到定陵来的时候,在盛府里酿的,没有告诉其他的人。当然,味道可能没有那么好。”宁玉将酒递给了楚之承,眼神却稍稍有所回避。算起来他们相识明明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还未满三年,却像是已经走完了一生了。爱意、歉意、恩情、误解,宁玉不知道这些所有,是否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或者在他们日后一南一北,再见无期的某一个日子里,他们会将过往忘却了。
“我送你一个愿望吧。以后,不论是打仗还是赋闲,希望楚将军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愿宁姑娘万事胜意,一世长安。”
楚之承没有尊称宁玉为“和阳郡主”,也没有管她叫宥王妃,或者秦姑娘,而是当年坐忘谷初相识的时候,一句“宁姑娘”。
这里的梅花开的真好,一团一团,红得像火,明明是孤傲高洁之火,却像是染上了凡尘的热闹。两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天空中,那一片灿烂的红霞,倒是和这片热闹相得益彰了。
楚之承看着宁玉一步一步地远离。宁玉回过头,再看了一眼树下的楚之承,嘴里呢喃着两个字。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再见。”
宁玉穿着大红的嫁衣,一步一步,走向了韩彻,韩彻牵着宁玉的手,走进了轿撵。
......
大梁,永安城。
“参见王爷,王妃。”经过长垣街的时候,宁玉虽然坐在轿子里,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到外面的热烈气氛。宁玉掀开帘子,外面喜乐融融,百姓们似乎都在欢呼。天乾与大梁近些年来相处不错,而且天乾早已臣服南宣,二来想必是宥王在大梁百姓心中的口碑不错。宁玉看到路边经过的老人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娘!我看到王妃了!王妃好美呀!”
宥王府。轿撵才到宥王府面前停下来的时候,门口就已经等了一排的侍卫、奴婢了。
“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这位是府里的管家,叫他徐叔就好了。”韩彻温声介绍道,“这是董嬷嬷,原先是母后府里的老人,后来我回来之后,董嬷嬷便一同到府里来了。宫里的事情,只要不是太久远的,董嬷嬷都很清楚。”
他们在王府里把几处重要的地方认了路,宁玉这不分方位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接下来,便到最重要的地方了,长春阁。韩彻领着宁玉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新房。宁玉走近去,那张喜床也布置得过于夺目了。看起来能睡得下六七个人的大床。宁玉原本以为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她来到大梁,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也不可能牺牲掉韩彻的幸福,只是让她这么快就适应为人妻的角色,宁玉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呀?我本来提前吩咐的是西边的那处院子......”韩彻似乎看出了宁玉的些许的紧张,也明白她还需要时间适应和接受。是他有些着急了。
宁玉看着韩彻,露出了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分明是自己安排的,还想把这事儿推到别人没有听明白吩咐上来。
“......”
“我马上就走。”韩彻嘴角下撇,眼神中却划过了丝丝笑意,“这几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再去宫里请安。”
宁玉点了点头。看来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王爷对小姐真好。”平日不多吭声的海棠,此时也忍不住地赞叹一句了。
“哎,该改口了,是王妃。”木槿笑了笑提醒道。
宁玉这时才认真地看了周围的布置,打开窗子,外面种了一片小雏菊,除了冬日的红梅,宁玉最欣赏的就是雏菊的气性了。里面的布置也并不奢华,一应都是宁玉喜欢的类型。墙上挂着一些字画还有案几上摆放的小物件,看起来不是短时间内搜集起来的。
这几日虽然没有紧赶慢赶,但是宁玉也是许久没有在马车上坐那么久的时间了,的确有些乏累了。洗浴之后,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便先让海棠和木槿下去休息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宁玉听到这么轻微的声响,除了贼,恐怕也只有韩彻了。但是宥王府内出现小贼的可能,应该几乎是没有的。果不其然。
“猜到你睡不着,过来陪你说说话。”韩彻缓缓地走了过来,坐到了床边。
“我这是还没有开始睡。才不是睡不着。”宁玉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一旁,看着韩彻说道。
“那我再猜一猜,你肯定不是为明天进宫请安之事担忧,才不开始睡觉的。”韩彻点了点头,既然宁玉是要嘴硬了,他也就不揭穿了。
“那不如你先说说,有什么不放心的,想要交待的,现在尽可以说了。”宁玉看着韩彻,明明是他自己比较担心,才睡不着的吧。
“你这么聪明伶俐的,我哪里有什么不放心?”韩彻伸手过去,握住了宁玉的手,不知为何,宁玉的手好像一直是凉的,可是太医也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韩彻想来多看看宁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想要确认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同时他也不得不为宁玉今后出入皇宫,可能遇上的人、或许要应付的事情而担心了。
“不过想必对皇后,你跟她虽然还未谋面,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心善的长辈,若是父皇或是皇后想要单独留你说话,”
“好啊,我会小心应对的。”宁玉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坚定。韩彻的目光落在了宁玉刚才放下到床头的书上,便伸手探了过去,“这是徐叔,还是董嬷嬷放的?”
“嗯。”宁玉应了一声,也没有阻止韩彻。韩彻将那本小册子翻开来看。里面似乎讲的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什么梁祝,孔雀东南飞,真是难为他们搜罗了。
韩彻说着,不知什么时候,离得宁玉很近很近,灯火光中,他的眉眼愈发清晰的展现在宁玉的面前,宁玉也没有回避这眼神。
自从决定嫁给韩彻开始,宁玉一直知道韩彻是个用情专一的人,若是娶了她,恐怕很难再分出心意给其他的姑娘了。就像周立衡曾经说的,若是一个人单方面地光是付出,迟早有一日会疲累,会失望的,再热的心也会有冷却的一天。
她既嫁了韩彻,就是他的妻子,韩彻想要的,也许她并不能完全给他,但是她会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职责。韩彻伸出手,伸向了宁玉的脸庞,轻轻地抚了抚,动了动嘴唇,却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