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石更提鼻子去闻,酒香之气就已经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气味浓而不烈,香而不艳,延绵不断。
石更紧忙又闻了一下,香气就由他的大脑满满向下扩散,直至身体的每个角落。那一刻,身体上的每一个汗毛孔好像都舒展开了,非常舒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石更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酒,他情不自禁的尝了一口,细细品味,然后便有种喝上一小口,能活九十九的感觉。
“服务员。”石更冲服务员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
“怎么了?”服务员过来问道。
石更指着手中酒杯说道:“这酒是你们自己酿的?”
“不是,是我们镇上一家专门做白酒生意的人酿的,他们一周给我们送一次,镇上卖的散白酒都是他们家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喝?要不要再来一点?”
“先不要。”石更确实想喝一点,可是想到下午还要陪着卞世龙调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服务员心里很不悦,你不要你叫我干什么呀?烦人。
谷勇笑着问道:“是不是特别好喝?”
石更颔首:“确实不错。”
把所有乡镇跑完后,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
回县里的路上,坐在后面的卞世龙紧闭双眼,神情严峻。
谷勇用手碰了一下坐在副驾驶上的石更,向后努了努嘴,只张嘴不出声:“好像不太高兴。”
石更回头看了卞世龙一眼,什么都没说。
回到县委县政府,卞世龙让除了石更和谷勇之外的所有人回去写一份关于经济发展的调研报告,明天早上交给他。
进了办公室,卞世龙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慵懒地看着石更问道:“你觉得他们能写出让我满意的调研报告吗?”
石更摇头:“很难。走了整整二十天,除了农业,反正我是没看出来还有什么亮点。”
卞世龙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跟石更一样,对于这二十天的调研,他感到很失望,所以在车上才会有那副表情。
“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农业上做文章?”卞世龙的语气中透着不甘与无奈。
“其实我们还可以发展工业。我看电视报纸上经常报道其他省市,还有省内的一些市县,大力发展工业的新闻,经济很快就搞上去了,我们何不走这一条路呢?”石更提议道。
“发展工业我不是没想过,为此我还做过专门的调查研究。一旦要是干钢铁煤炭电力等这些行业,不仅会增加很多就业岗位,在经济层面还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大力发展工业的重要原因。但凡事有利就有弊。那些重工业对环境的破坏太大了,而且危害不是一时的,可能是永久的。”
“发展总要有牺牲,就像想要得到回报的前提一定是先付出一样。如果利大于弊,我觉得就值得一干。”
“问题是利并不大于弊,从长远看,弊甚至是大于利的。为了眼前的利益而造成永久的危害,或者当下先挣钱,等有了钱再去弥补,这样的事情不是我想做的。我想发展经济,想拿政绩是不假,但前提是我得对得起伏虎县的四十万老百姓,对得起这方土地的子孙后代,我不想在若干年后被人骂。如果发展经济必须要以牺牲环境,破坏生态作为代价,那我宁可不发展。”
卞世龙的这一番话让石更肃然起敬,另眼相看。他没想到卞世龙的觉悟会那么高,想得会那么长远。这也让他第一次理解了“父母官”三个字的真正含义,他觉得卞世龙这样的官就是父母官,因为只有父母才会为孩子考虑的这么周全,其他人根本做不到。
石更在心底暗下决心,将来有一天他要是执掌一方,也要做像卞世龙这样的父母官。
卞世龙自己说完情绪也很激动,可是激动过后,对于伏虎县接下来的经济发展,他还是一筹莫展。
“你也别太上火了,像经济发展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撮而就,肯定是需要时间的。事在人为,我相信总会找到一条适合伏虎县发展的经济道路。”石更劝慰道。
就在石更与卞世龙聊天的同时,王建德与习明辉也在聊着。
“跟了这么多天,发现什么没有?”王建德问道。
“没有。从卞世龙言行举止来看,就是单纯的调研,他想找农业之外的第二条经济发展道路。而且看他的样子,他还挺着急的。”调研的过程中习明辉对卞世龙形影不离,甚至卞世龙上厕所他都跟着,以确保卞世龙不会趁机搞什么小动作。
“他找到了吗?”
“找到什么呀。我早就说过,县里的情况都在那儿摆着呢,哪还用的着调研啊,简直是放屁脱裤子,多此一举。”
王建德诡秘一笑:“他没找到,我可找到了。”
习明辉一怔:“什么呀?”
转天,所有陪同卞世龙下去调研的官员,把报告全部都交到了县委办公室,张悦统一拿给了卞世龙看。
不出意外,所有人写的都是大同小异,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卞世龙看完之后直接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傍晚下班后,谷勇找到石更说道:“咱们俩去清风镇啊?”
“去那儿干什么?”石更问道。
谷勇做了个喝酒的姿势,石更马上就想起了散白美酒。
自从那次在清风镇喝过那散白美酒以后,谷勇是念念不忘,甚至做梦都曾梦到过。石更没有谷勇那么厉害,但也会偶尔想起那酒的醇香。
石更想了一下,说道:“走吧,把段子润也叫上吧。”
谷勇到宿舍跟段子润说去清风镇吃饭,段子润屁颠屁颠的就跟着去了。
三个人开车来到清风镇,找到上次的小饭店,一进屋,就被服务员认出来了。
“这次还来二两酒?”服务员打趣道。
石更笑着说道:“上次我们有工作在身,不能多喝。今天我们是下了班来的,一定喝好。”
坐下后,石更看着谷勇说道:“你不能多喝,你还得开车呢,”
谷勇笑着说道:“我知道,跟上次一样,就喝二两,多了不喝。”
点了四个菜一斤酒,谷勇二两,石更和段子润一人四两。
来清风镇的路上,段子润就听石更和谷勇说清风镇上有一家小饭店卖的散白酒有多么多么好喝,段子润不太相信,一个散白酒,再好喝还能好喝到哪里去?
可是当酒上来以后,段子润一闻,就被酒香的味道所吸引了。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当即就竖起了大拇指:“这酒是怎么做的,太好喝了,比茅台都好喝。”
“怎么样,不是我一个人说比茅台好喝吧。”谷勇看着石更说道。
石更看着段子润说道:“要是不好喝,就不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吃饭了。”
段子润问道:“这酒是他们自己酿的?”
石更点点头。
段子润对着酒杯深吸了一口:“哇,真的是太好了。要是不说,谁会知道是散白酒啊。这要是灌进酒瓶,再放进包装盒里,卖它个上百一瓶都有人买,你们信不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更把段子润的话听进了心里。
吃到一半,石更到外面方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石更叫过服务员问道:“酿制散白酒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服务员好奇地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更随便编了个理由说道:“我有个朋友在春阳开副食店,你们卖的整个散白酒挺好喝的,我想让他也进一点。”
出了饭店,服务员指着西边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碰到人你就打听酿酒的老郭,都知道。”
石更回到饭店,跟谷勇和段子润说他出去一趟,然后就走了。
按照服务员说的,石更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酿酒的地方。
站在门口,石更仔细打量了一下,是一个很普通的平房门脸,连牌匾都没挂,只是在门上和墙上写着“批发白酒”和“自酿白酒专卖”等字样。
这时,门忽然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面相看上去得有五六十岁的老妇,身上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桶。
石更笑着说道:“您好,老郭在吗?”
老妇名叫李秀华,她把桶里的脏水倒掉后,看了看石更,发现眼生:“老郭不在家,出去吃饭了。你来买酒啊?”
“没错,我是来买酒的。”石更把在饭店跟服务员说的那套话又说了一遍:“我想问一问价格,再带回去给他尝一下,要是好的话就多要。”
李秀华一听要进到春阳去卖,是大生意,就赶紧把石更请进了屋里。
屋子里酒香扑鼻,让喝了酒的石更平添了三分醉意。
“我们家主要酿制经营酱香型白酒和浓香型白酒。酱香型白酒就是高温大曲,纯高粱酒,不加任何的辅料,石窖酿制,先后要发酵八次,一个周期是九到十个月,一斤高粱能出二两酒。浓香型白酒是中温大曲,泥窖酿制的,周期是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一斤高粱能出三两酒。浓香型白酒酿制起来要比酱香型白酒省事,成本要低一些,所以价格也要便宜一些……”李秀华介绍的同时,给石更倒了两小杯,让石更品尝他们之间的区别。
石更品尝过后,感觉酱香型的白酒更符合他的胃口,但浓香型白酒也不差,小饭店卖的就是浓香型的白酒。
“说实话,别看你们家卖的是散白酒,可是我喝起来,感觉比市面上卖的那些名酒口感都要好。你们家酿造的酒,是不是有什么独特之处啊?”石更刚兴趣地问道。
李秀华笑着说道:“你能这么问,说明你这个人懂行,不是门外汉。我们家酿酒已经有三百年历史了,从第一代开始就在清风镇做生意,之后代代相传,传到我们家老郭这一代是第五代。这三百年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们家抢生意,还有偷艺的,可是最后他们都失败了,清风镇的白酒生意始终都是我们家的,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做,他们酿制的酒都没有我们家的好喝。因为我们家的酒是有配方的。”
石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你们家在哪里酿酒啊?”石更看到屋子里一缸缸,一桶桶的,都是酿好的酒,不像是酿酒的地方。
“在村子里。酿好的酒送到这里来卖。”李秀华越看石更越像是个大客户,便说道:“做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如果你要的多,我肯定给你便宜。”
石更想了想说道:“您先把两种白酒各给我来一小桶,我带回去给我朋友尝一尝,他要是也说好,回头我就过来定,怎么样?”
“好。可以。我们家有电话,我给你留个电话,方便联系。”
李秀华拿出两个干净酱油桶,把两种白酒各打上一桶。为了拉住石更这个客户,李秀华没有赚钱,只收了一个成本价。
石更谢过李秀华,从李秀华的手里接过电话号码后,拎着两个桶回到了小饭店。
谷勇看到石更买了两桶酒回来,很是激动,一把握住石更的手感谢道:“我啥都不说了,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石更甩开谷勇的手说道:“别自作多情,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我买这酒是送礼用的。你想喝自己买去。”
谷勇老脸一红,感觉很不好意思:“你给我我也不能要啊。”
石更笑着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可以给你,但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我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