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吃了几日药,身子愈发健朗。这一夜,莫寒走出楼外,游步巷街。突闻顶上瓦砾颤动之声,暗想周边屋头定有夜行人行步。而且这脚步声太过明显,看来此人轻功实在不佳。
便旋身上顶,眼留前方,果见一黑影窜行。由是轻步跟上去,瞧那人疾步而走,所走方向竟是往西。路过这泷泽街,前头便是将军府。
莫寒暗想这人难不成是去将军府里,由是更为好奇。遂靠得近了些,心想那人也不会轻易察觉后头有人跟踪。
约莫行了数里,映在眼前的,只剩一座莫家将宅邸了。那黑衣人稍加慢了些,却是直奔上骏府而来。莫寒又贴得近了点,却瞧到黑衣人突然停下,却是要转头回身。
莫寒大惊,忙整个身子往下翻去,成一个倒挂金钩。一足勾在墙瓦,两手抵住壁石。惊想这人该不会察觉到甚么异常了?
哪知黑衣人只朝后大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之后,再行往前赶去。莫寒听到脚步续动的声音,推知那人应该没发现自己。
便又微微转动身子,双手撑上石壁,使力弹开,整个身子上翻至墙瓦。却见那人已走得颇远,就差数十步即要到府门了。
莫寒生怕他进了府里,而府门内路形复杂,自己一时跟丢了。而那人欲行不轨之事,甚至加害爹娘或是几位哥哥们,那可大为不妙。
便急着纵步轻追上去,先前那人已经确认过后头无人,现在自然也无所顾忌,只迅速翻进府里。
莫寒毫不犹豫,毕竟涉及到自家安危,亦随行入府,府门后的几位小厮皆在打鼾。
此时已值深夜。
那黑衣人绕过池水怪石,直往东院而赶。莫寒跟在后面,心想这人何以这样熟悉家里的路线?
进府之后别的地方不去,就只径直奔向内院。若说对自家府内毫无所知,他是决然不信的。
正这般推想,那黑衣人已落在一间屋子的窗沿上。这间屋子莫寒极为熟悉,正是爹娘的正室寝屋。莫寒大为讶异,当即思定,这人必要做些甚么。
怎知黑衣人却自怀内掏出一把短刃!
莫寒看得真切,爹娘即刻就要有危险。情急之下,莫寒直欲冲上前去喊住那人。转念一想,自己来得匆忙,也未能将自个儿的面相遮住。
就这样与他对峙,纵使阻止了他,自己的面貌被人所知,以后必然后患无穷。
只见那人正要抬起窗门,却抬不起来,看来是里面栓子已经拉上。莫寒心想这样倒也算阻止了他,这样无法进入,总不能直接撞进去。
如此必然会吵醒父亲,凭借父亲将侯身份。若有先知先觉,及时反应,那黑衣人必定被动,局势势必扭转。
莫寒看着那人,倒要瞧他该如何办。只见黑衣人将手指伸进嘴里,之后再去涂抹那窗纸。莫寒看出来了。他是要通过口水来将窗纸打湿,进而伸手进去拉开栓子。
果不其然,一切都照着莫寒的推测进行。只听得里头“噔”的一声,似乎栓子已被拉开。
那黑衣人慢慢抬起窗门,躬身钻进去。莫寒大急之下,忙使开一招“断梦神指”。这次来不及抓取石子,只是灌注内息。将内气自空内凝聚成一道射线,直往那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半边身子已钻进窗门,正要往屋内跳去。哪知腿部中了指力,直直地摔在屋子里。登时里头传出一声:“什么人?!”
接下来便传来母亲的尖喊声,又传出阵阵轻微的打斗声。莫寒放心不下,忙飞身至窗户前,蹲下身子往里看去。
只见那黑衣人正拿短刃插在莫云天的胸膛上。而莫云天双手抱住那刃口,疼得喊出声来。
莫寒大惊,当下什么也不顾,速速掠步过来。一脚直直往那黑衣人脑袋上蹬去,黑衣人并未想到会有人来这里,又兼莫寒身速极快。一时不防,整个身子被踢得撞在镜台上。镜台倒下,镜片全都碎了一地。这番巨响,已让院子里数间屋舍灯火一亮。
周氏急快赶到莫云天身前,见他捂住胸口,疼得倒坐在地上,双手满是献血。登时急得连声大喊:“来人啦!有刺客呀!”
而莫寒则紧盯着那倒地黑衣人。黑衣人暗知有高人相助,外加已然惊动旁人,须得适时抽身才可。
便急忙一个飞跃,撞出屋门外,迎面却顶上一小厮。那小厮被撞得翻倒在地,直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黑衣人恍过神来,也不管他,续自奔步逃开。
小厮见他逃远了,又大喊着道:“快来人啦.. ..有刺客啊!”
莫寒见黑衣人逃了出去,心想必要查一查那人是何来头,不然日后父亲定还会有危险。
可又担忧父亲身子是否安全,遂转过头来看着莫云天。周氏已然失了理智,心里极为害怕,而莫云天则是紧紧盯着莫寒。
只因黑夜瞎火,只映着点许月光。莫云天也只能看到莫寒的半边儿脸,因要瞧个仔细,便冲周氏弱道:“你去将灯火点上!”
周氏大哭着道:“都这时候了,还点甚么灯啊?!”
莫寒听他如此说,登时慌了神。心想既是还未相认,就不该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相貌。倘使瞧见了,等到日后相认,必定百般打听自己从何处学来的这身武功。这些自也可尽数相告,只是绝不能是这个时候。
莫寒思定,当下速速奔出屋外,飞身奔远。心里虽说担忧父亲的伤势,不过方才大致模糊看了眼,那短刃扎得不深,且并非要害之处。
自己在那里无甚用处,还不如先出去为妙。又想着要追到那黑衣人查明其真实身份,只是夜黑时久,那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寒追有数里,周遭屋舍房顶一一察看足迹,全无所获。
只好折返回府,伏在屋檐上,细细窥看着屋里的动静。屋里灯火通明,那莫云天躺在榻上,胸前绕着层层白布,周氏正为他包扎伤口。
旁边站着请来的郎中,正为他把脉,而后对周夫人道:“将军这伤口不深,脉息平稳。只消开几剂治外伤的药末,由夫人为将军上药,再每隔三日换一次纱布即可。”
周氏松了口气儿道:“若是未能伤及心肺,那倒无甚紧要,多谢大夫!”
榻边站着的二公子莫均,领着郎中去领银开方。三公子莫放恨道:“哪个贼人胆子如此之大?看我出去抓了来任凭爹爹处置!”
说着已转过身去,周氏忙将他喝住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勿要去外头胡乱寻找!只守护好咱们自家府门,令小厮护卫们多加留意,不可再让刺客溜进府里才是要紧的。另外这西院须得加派人手,你且快去!”
莫放回身道:“这猪狗如此将咱们将军府不放在眼里!母亲只是让孩儿守护自家府门,难道不去外头追查么?”
周氏将纱布包好,正要回嘴。莫云天躺下身子却道:“你掂量着点!深更半夜的,哪里去寻?莫要惊动四方,最近京里面诸事不顺,还是别再添乱子了!”
莫放忽道:“父亲说到这里,孩儿倒想起来了。京城里面有一些风声,说国库里的银两被偷了,所以正在寻拿贼子呢。”
莫云天登时怒道:“放屁!这话是谁说的?要将他拿住问斩才是,国库是什么地方?也能拿来取笑打趣的?你要这样以讹传讹,为父就打断你的腿!”
莫放忙辩解道:“父亲息怒,孩儿不过是代为传话,自然不会如此混说的。只是要讨一讨父亲的口风,这巡城军那般忙动,究竟是为何呀?”
莫云天喘着气道:“这事我也不知。就是知道了,既然上头无意宣告,当知此乃绝密。你又何必非要知道?且出去好生护院,莫要出了纰漏!”
莫放还待再言,周氏却道:“你速速去罢,你爹爹要歇着了,不要再来扰他了!”
莫放刚要离去,莫云天忽道:“你去将你二哥叫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莫放似是满脸不愿,只是作揖领命,转身走开,嘴里还嘟囔着:“每次苦力活都叫我去,重要好玩的事都是二哥的。真是偏心!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爹娘?”
虽说是念叨着,周围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莫云天低吼道:“你咕力咕噜的嘀咕什么呢?”
莫放只道:“没什么!”
忙速速离去了。莫云天叹着气,周氏笑道:“我们这老三向来爱吃醋,你就包容些罢。”
莫云天也不说话,只是轻道:“今晚的刺客,似乎知道你我的寝屋的所在方位。不然黑夜之中,他怕是不好找寻。”
周氏道:“你这么说,倒的确如此。莫不是咱们府里的人要暗算你?”
莫云天道:“这应该不会,咱们府里的人都是跟了咱们许多年的老人。就连年轻的小厮丫鬟们,亦是从小就生养在府里,他们衷心可鉴。若说他们之内有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这样的几率着实算低。”
周氏道:“人心复杂,许多事不是你我能预料得到的。京城里这样一桩大事发生,我便日夜难安,生怕灾祸降临。哪知今夜这等凶险?幸好你提前防备,不然早没了性命了。”
莫云天道:“说起来也有些怪异,我当时醒来之时,是见那人整个身子摔在地上,我是被这等声响所惊醒的。后来他提刃来刺杀我,却又见一个陌生人进来帮了我一把,将那个人踢翻在地。我瞧得很清楚,若不是那人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命归九泉了。”
周氏有些惊异,道:“你说还有一个人?我怎么没看到?”
莫云天道:“你当时一心扑在我的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只是我隐隐有一个念头,觉得那人是我认得的人,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至亲故友一样。”
周氏道:“咱们哪有甚么多年未见的故友?若说多年未见的,只有寒儿了。说起寒儿,你当年说他被高人带走治病,还许诺十年之后归还。你看这整整十年了,我可有见到过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