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见莫寒说着,忽然陷入沉思。只在一旁拍他左肩,莫寒晃过神来,继续说着。
天色过晚,众人散了各自歇息,周夫人派女婢服侍莫寒。莫寒随了她回至寝屋,那女婢端来盆盥毛巾,一一为莫寒宽衣擦手。莫寒只让她别忙活,他却不肯,说公子向来不可自理。还说这些是自己的本分。莫寒没辙,只好由她。那女婢卧在外间,早些为莫寒熄了灯烛。
莫寒躺在榻上,脑中总是百转千回,他使力入睡,却得愿不偿。
直到子时,刚自沉寐,忽听得外屋瓦砾颤动之声,睁开眼来,大为异之。挪去被褥,缓缓走向窗门,却忽见窗门徐动。莫寒更为惊住,心想这人是要来打自己的主意。
而这窗门并未栓紧,那刺客定会轻便推开,万般紧急之下,莫寒闪到一旁。
轻拿起身边木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准备偷袭那刺客,正自屏气凝神。忽听得外头一声:“我看你这刺客还真是没了新意了,头一遭翻人家窗户,眼下又来这招。不腻么?”
莫寒听得是莫放之声,心想三哥向来没头没脑,如何能料敌于先。那刺客见状,忙不再推窗,只翻上屋顶,尽力脱身。
却见屋上好些个紫衫,一拥而上,那刺客提起长剑与一群紫衫搏斗。被他们逼至屋下,而屋下早已聚集了一干府兵,各个持刀作势,一齐上来。
这时莫放却道:“你们不要管,我今夜非得会会这小子不可!”
说着已经挥拳掠来,刺客提剑来攻,二人战成一团。
方才屋顶的搏斗所发出的震动之声,已将外间女婢搅醒。女婢甚为惊恐,暗知定是刺客来袭,担忧莫寒的性命,忙奔到里间,掀开榻上被褥,却见里头空无一人。登时吓得坐倒在地,口中大喊着:“来人啊!公子被刺客抓走啦!快来人啊!”
这时,却有一道人影站在她眼前,她以为刺客,忙拼力往后蹭掇,双手撑住地板,吓得面如死灰。
却不知这背影正是莫寒,莫寒见她这样,只觉好笑,忙道:“你别怕,我是莫寒。”
那女婢一时没缓过来,仔细冷静下来,觉出了莫寒的声音,才怯怯地道:“真的...是公子么?”
莫寒见她不信,遂去点亮了灯,女婢仔细看去,当真是莫寒无错。只大哭着道:“寒公子...原来没事...可吓死奴婢了!”
莫寒笑道:“我就在窗户这边儿,你都没瞧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快些起来罢。”
女婢这才起身,这女婢唤作“小淑”,自七岁便留在府内,是周夫人房里的丫鬟。现在莫寒回来了,周夫人不放心其她丫鬟照顾,便将小淑派给莫寒,专门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外头的护卫听见了屋里有人叫唤,忙齐齐奔了进来,连问公子莫寒可出了事。见到莫寒本人才自放心。莫寒道:“我没事,是这丫头混叫的,你们出去罢。”
那群护卫说:“夫人嘱咐小的们守好公子,小的们一步也不会离开。”
莫寒道:“你们在这屋里顶甚么用?去外头护着才好。”
那些护卫听罢也觉有理,便退出屋外。
莫寒见他们退出去了,忙去窗子边偷看,只见那莫放赤手空拳,却硬生生夺下那刺客手中长剑,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莫均自在一旁观瞧。
莫放怒气冲冠,走到那人身前,也不急着撕开他的面罩,只将他整个身子拎起,一拳挥到他脸上。那人又仰身坠倒在地,口边流血。
莫均急道:“三弟,去掀开他的真面目,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莫放啐道:“这不堪一击的混小子,还能是个甚么神仙?且看我的!”
说着疾步走到那刺客面前,正要拾起他来。忽觉风声不对,忙退开步子,转头看向地面,只见地面上插着两枝红镖。再往前看时,只瞧那刺客连空拔起,拖拽着他的,是另一位黑衣。
莫放大惊,莫均喊道:“三弟,休要跑了这厮!”
莫放怒目而视,拔腿升向空里,到至屋头,却见前头那二人奔得飞快。一时想追,却觉追他不上,只得落下身去,啐了一口道:“妈的,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多管闲事!”
莫均凝目观向远方,若有所思。走到那两只红镖前,蹲下身子,欲拔出镖来,却半晌拔不动。心里大为惊叹。
莫放笑道:“哥哥,你说你自小不习武功,现在临到事前,有心无力了罢。”
莫均道:“别在那说风凉话了,你且来试试看。”
莫放笑着走过来蹲下身子,莫均让开,站起来看他拔镖。只见莫放双指捻住镖柄,往上一提,却没提出。心内一沉,又加了些力道,仍旧如是一般结果。再使将力来,还是一样。
莫均笑道:“你看你不行罢,习武之人又有何用?”
莫放怒道:“你且看我的罢!”
再度使出力气,大喊一声,便如倒拔杨柳那样用力,直将一层泥石连根拔起。自己也因惯力摔倒在地。身旁侍卫捂嘴偷乐。
莫放站起身来嗔道:“笑什么笑!有种的自己去拔另一根!”
众人不敢说话,谁都想去试试,可若拔不起,受莫放嘲笑不算,被他重罚便了不得,由是都不敢挪步。
莫放也没管他们,只用粗手将那镖外围的泥块拨开。莫均一面靠近了细瞧,一面命令其余人等分布府内各处,以防贼人去而复返。众人领命,各自去了。
莫均仔细看向那镖,忽觉那镖尖往下一点有微小字眼,映着月光,莫均注意到此。便拿过这镖来,细细看着,转动镖尖一轮。将那四面的字都识了一遍,却是那“与天同寿”四字。
莫均登时惊住,莫放见他出神,忙道:“二哥,你干嘛呢,上头写着啥啊!我也来瞧瞧,说着夺将过来。”
仔细盯着上头的字眼,边看边念道:“与...天....同.......寿?这是何意?”
莫均只道:“我也不知,还是勿要说这些了。先看看寒弟有没有事罢。”
莫放恍道:“对哦,寒弟手无寸力,还不知有没有糟了歹人之手了呢。”莫均嗔道:“呸呸呸,哪有这么咒弟弟的?”
莫放大笑,二人进了屋子。穿过外间,到至里面,却没见莫寒。窗边靠着一位女婢,正是小淑。莫放喊道:“喂!我家寒弟呢?”
小淑唬得一跳,转过身来看着莫放。口中恭声道:“拜见放公子。”
莫放急道:“拜什么拜?我问你我四弟呢?”小淑道:“寒公子不就在....”
刚转过头,却见桌边空无一人,立时语塞。莫放怒道:“怎么?去哪了!”
小淑连忙跪下身哭道:“刚刚还在我旁边的....现在去哪了?”
莫放大怒,直道:“他在你旁边你都不知道?我把你这没脑子的奴婢...”
说着已走过去,莫均阻道:“难不成你还要打她么?”
莫放听这样说,又看她是女流之辈,只得住了手。而小淑跪在地上,身子却在发颤,眼泪止不住地下流。莫均走近了些,蹲着身子道:“小淑,你和我说说,发生了甚么,可好?”
小淑哭着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呀!方才我醒来后,来到里间,寒公子已经起来了。我和公子就趴在这窗户边儿上看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你们来了。说公子不见了,我才发现公子不见了的。”
莫放恨道:“放屁,外头人都散了,还有甚么好看的。你这奴婢再混乱胡说,小心我....”
想着这些粗话也不好说出来,一时说不下去。小淑被唬得又哭了,也不敢再说一个字。莫均见状,回头朝莫放使眼色。莫放才自平息,只得出去,使人在府院内找寻莫寒的踪迹。
莫均见莫放出至外面,才对小淑道:“三公子向来脾气暴躁,又是个急性子,言语不周之处,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小淑见如此说,再度磕头说道:“小淑何德何能,受公子这等优待. ...”
莫均道:“没事,你且冷静下来,方才外头的确没甚么人了,你又何必要在窗户边儿上往外看呢?”
小淑道:“并非我要看的,是寒公子说他喝口茶。让我继续盯着。”
莫均道:“大概甚么时候?是那个黑衣人逃了之后么?”
小淑点了点头,道:“是的。”
莫均大致明了,温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好生歇着罢。”
小淑半步不敢动,莫均走出屋外,他才慢慢起身。
黑夜绵长,星光月辉照映着满京城的屋舍。只见两位黑衣在那仅存的光里逃着,越过数间房屋。其中一名黑衣气力不支,缓缓停步。那矫健异常的黑衣客,直将他后襟拎起,携着他续自奔逃。
喘气黑衣道:“多谢阁下相救,还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下实在有些吃力,看这里距上骏府已达许远。不如阁下将我放下来,我们细细谈谈如何?”
只见那人却没理他,还是继续飞步而行,良久口中才道:“你是太小看上骏府了,后头追着一人,你可有看到?”
那黑衣惊望身后,并未见到一丝人迹,忙道:“哪有人?怎么可能?”
前头那人淡淡笑道:“来了。”
这时二人身后窜出一道黑影。黑影飞至空内,只一手拢指挥下。两位黑衣皆躲开至另一处,屋上几片瓦砾碎成多块,纷纷滑落坠地。
那受伤黑衣看向空中,却已不见了那人。正自恍神,突地整个身子被人拽起。旁边那名黑衣瞧到,只速速飞将过来,五指拈着五枝红镖,一搦而来。
空中黑影带着喘气黑衣,不便躲开,只好放手避至树梢。喘气黑衣落摔至地,再也难站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