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个问题把周兰的父亲给问住了，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喃喃道：“你说得没错，这样一来我等于又要给兰兰添累赘了。”说着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头：“我这脑子是怎么想的，我不能再误了兰兰。”
我在内心里也轻叹了口气，我能够感受到他对周兰的那种疼爱。
“小潘，那我应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他抓紧了我的手，我抿着嘴，想着应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呆住了，因为我看到就在我们不远出站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用一种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忙扭头看向周兰父亲，我在想如果他看到了这个小男孩会怎么办？
果然，他也看到了。
他直视着那个小男孩，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良久他才开口：“你来了？”
小男孩缓步走了过来：“我一直都在这儿。”
小男孩的目光望向我：“让他走，我要和你单独谈。”
周兰父亲为难地看向我，我自然是不想他单独与小男孩相处的，我对他说：“能让我先和他聊聊吗？”
周兰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小男孩。
我又问小男孩：“怎么，连和我聊聊的勇气都没有吗？”
小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然后往不远处的一张椅子走去，我冲周兰父亲说道：“你等我一下。”
周兰父亲点点头，我看得出他的内心很是纠结，我也庆幸我来得及时，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在小男孩的身边坐下：“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对吧？”
小男孩侧头看着我：“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我真的难以想像你会是他。”我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望向那边椅子上的周兰父亲，周兰父亲也正紧张地看着我们这边，他或许有些担心我会不会伤害这个小男孩，我冲他微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小男孩的身上没有一点孩子气：“谁说我就是他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男孩问道：“你有烟吗？”
我一时间还真有些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屁大的孩子问我要烟抽，我沉着脸：“未成年人是不允许抽烟的。”
“我不是未成年。”
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不过我还是怼了他一句：“毛都没长齐呢，不是未成年是什么。”
他有些恼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怎么说我也是周兰的父亲，你叫她周姐呢！”
我笑了，他恼火的样子还真是带着几分喜感。
“你笑什么？”他质问我。
我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是他吗？这会你又说自己是周兰的父亲了。”
他张了张嘴，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嘴又闭上了。
“烟给我。”他又问我要烟，我最终还是把烟给他了，这时有个中年男人从我们面前经过，看到我居然给烟给一个小孩的时候他皱了下眉头，不过他却没有说什么，扭头走他的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见你吗？”我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
小男孩点点头：“为了周兰。”
我很诧异，他还真的知道。
不过他对周兰的称呼却与周兰的父亲不同，周兰的父亲一直叫周兰兰兰。
“他想让我好好照顾周兰。”他又补了一句。
“你会吗？”我问他。
他斜了我一眼：“当然，我是她爸。”
我又想笑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可笑。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说道：“可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能照顾她吗？还是你想让她来照顾你？”
我没等他回答又问道：“而且你想过吗？她真能够接受你？不管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那都得基于她真正的从内心接纳你这个所谓的父亲。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他没有说话，闷头抽着烟。
“还有，刚才你说你不是他，现在怎么你又承认是他了？”我的一连串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
一支烟抽完，他将烟头扔掉，看着我：“你很让人讨厌你知道吗？明明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可你却非得多事。”
我只是笑，不说话。
“我一直在想，我的存在是不是真有意义。”
他的话锋突然又是一转，我问道：“什么意思？”
他居然也叹了口气：“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有想过，上一次我虽然联系了他，可最后我还是没有出来见他，我就在想，我到底有没有必要和他有纠葛。”
我眯起了眼睛，疯子和我说过，根本就没有这个小男孩，也没有那个少女沈茹月，这一切都是幻像，可是此刻我觉得疯子说错了，上次我见到这个小男孩根本就不是幻像，是真的。
“你不是为什么刚才说我不是他吗？没错，我有着他几乎全部的记忆，甚至包括他的思想，但我也有自己的思想。你知道我最纠结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子非鱼，又焉知鱼呢？
他也没指望我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说道：“我一直在思考着，我到底应该是他，还是应该是我自己！”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得没错，虽然他可以说是周兰父亲生命的一种延续，但他却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他想要做他自己，可偏偏他却承载着太多周兰父亲的记忆，甚至连他的身体也源于周兰的父亲。
“做我自己那我就是忘本，而做他，我不甘心。”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脸的彷徨与无奈。
“而我也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代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正如你所说，我真能够代替他做他应该做的那些事吗？我真能够照顾好周兰？说不定当周兰接受这个事实之后她还得来照顾我，这不是给她添堵添乱吗？我还是个孩子，而那样活着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我没有想要再笑话他的意思，哪怕他自己说出那句“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都没有半分笑意，他确实想得很明白，这个时候我相信了，他拥有着一个成年人的思想。
只是就算他愿意远离周兰的生活，像他这样的孩子会快乐吗？
“那今天你主动联系他又是为了什么？”我很好奇。
他说道：“就是想和他聊聊，随便聊聊。我一直想找人说话，可是这些话我真不知道应该和谁说，一直压在我的心里弄得我很不好受。”
“能说说你自己吗？比如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孤儿院。”他看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儿院，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吧？”
如果他没有加上后边这一句我还真以为就是一家普通的孤儿院，可他这么一说我马上就明白了，那家孤儿院应该与那个医院机构也有关系。
“能告诉我在哪吗？”我问道。
他摇摇头：“不能，而且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再问，他说不知道也许是真的。
“其实我们就是小白鼠。”他说着又伸手向我要烟，我皱眉：“你自己都知道你只是个孩子，吸烟会影响你的发育。”
“没事，我是坚强的小白鼠，你知道吗？从我出身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生过病，哪怕是发烧感冒也没有。”他语言中有些得意。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他的基因经过了改造？
不过我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因为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我自己也从来没有生过病，和他一样连感冒发烧像是都没有过。
“你在听吗？”见我走神，他碰了碰我。
我忙说道：“我在听的，那你想好了吗？你该怎么办？”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如果一开始你就没有联系他，那么你完全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我说。
他苦笑：“可是他却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什么意思？”
“当初他签订那份合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今天的结果。”
我有些纳闷，周兰的父亲不是不久前才和那个future医疗机构签约的吗？怎么他就已经有这么大了？克隆人的成长同样是需要过程的，这可是常识。
我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这么看来早在好几年前周兰父亲就已经和他们签订了合约的，而周兰父亲却隐瞒了这一点。
我又望向一旁的长椅，那老头还坐在那儿，仍旧是看着我们这边。
“你是不是觉得他欺骗了你们？”小男孩居然猜到了我在想什么。
我点点头，小男孩却摇头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他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换作是你，或许你也会让这样的秘密烂在心里。”
他说得没错，这个秘密确实是不能和别人说的，这样看来也不能全怪周兰的父亲。
“好了，把这些话说出来我的心里舒服多了。”小男孩站了起来。
“你要走？”我问道。
他笑了：“不然呢？难道你想请我吃饭吗？”
“你去了？”我又问。
他一下子警惕了起来：“我去哪关你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要跟着我吧？”
我摆了摆手：“你总得和他说点什么吧？他还在那儿巴巴地等着呢。”
他却说道：“我就不和他说了，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可是他的日子不多了。”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他满足一下周兰父亲最后的要求。
他听我说这话，又看了看周兰的父亲，最终他还是走了过去在周兰父亲的身边坐了下来，接着我便看到两个人聊了起来。
我并没有过去，只是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希望他们能够好好聊聊，彼此解开自己的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