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洪义平素总是有些神秘莫测,不过这次的办法却是毫不含糊,他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一个核心,两个渠道……”
“一个核心是指保持军备竞赛的平衡性,同时又让德国处于技术上略微领先的位置;两个渠道是指实物和情报两个方面,对于协约国,我们只出售产品,不提供技术;对于德国,我们只提供技术,不负责生产……当然,其中是有讲究的”葛洪义不愧是超限战的高手,一下子整出了道道,“给协约国的武器,要以大幅度胜过他们目前装备的武器,同时又略胜于德国当前装备的武器为限度;给德国的技术,要以确保对输入协约国技术领先优势为前提。一方面,我们接下订单需要时间生产,另外还要漫长的运输过程,另一方面,德国人得了情报和资料,会抓紧研发,一来二去,不见的会比协约国慢……所以,从整体而言,这个路子是比较可行的。”
“你说了一个核心,两个渠道,那我也问两个问题。”秦时竹道,“第一,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如何确保整体动态能为我所控制,要知道,世界大战不是3个月就结束了,起码还有3年以上,甚至不止,一两个层面的平衡容易,控制三年的平衡如何解决;第二,如果协约国方面也提出技术引进的需求,如何应对?”
“第二个问题容易回答。”葛洪义大笑,“英法要,行啊,花钱买就成,无论是许可证方式生产还是直接转让生产专利,都行,但前提是必须给钱,而且是大价钱,否则免谈——按照现在这个形势,如果还幻想着引进技术自行生产,只能是更加迟缓,英法不会看不到这点。至于第一条,比较难说,但思路是现成的,我们按照一战历史发展的轨迹,无非让某些东西提前出世罢了,历史发展的规律不容篡改,但其表现形式和走势却会受到偶然性的制约,这才是辩证法么……”
秦时竹转过头问何峰:“你是什么意见?”
“原则上我赞同洪义的态度,不过可以具体化一点,比如,英法订购的装备,可以采用分批交货的方式,避免集团化后形成太过密集的战斗力,让其和德国人互相拼消耗;又比如,给德国人的技术情报,可以采用图纸分拆的方式,只要不是被英法一网打尽,就有弥补的办法。”
“这个思路要的,那就大体如此。”
“其实……”葛洪义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凶光,“我原来还有个釜底抽薪的计划。”
“什么计划?”
“一等英法运输船队装船,就通知德国海军方面,让他们用各种可能的办法,特别是潜艇予以击沉……”
“这个主意却不太妙,姑且不论我们能不能将情报转给德国方面,即便能,德国有没有能力实现同样是一个疑问,而且,如果运输船队屡屡被击沉,英法即会推测我们与德国的不正常来往,反而对大局不利。我们要的是堂而皇之的战略,不是短视的战术。”
何峰笑道:“只是这个产量,委实有些棘手,恐怕加班加点都难以满足英国佬的要求。”
“一定要完成。”秦时竹站起身来,“这不仅关系到中国的政治地位,同样也是我们国防工业的天赐良机。工业能力的扩大和提升,工人阶级和技术队伍的培养,没有这样一个战争景气不行。美国便是靠了两次大战腾飞起来,中国没有这么强的底蕴,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个天赐良机。”
“所以,具体到这件事情上,更多的要着眼于整个工业生产布局的调整和产业水平的提升,机器不够,能买就买,不能买想办法自己造,工人队伍、技师队伍要着力扩张,人可以休息,机器不能休息,工钱可以提高,加班费、福利费、社会保障全部提高,职业学校的学生要下到一线接受锻炼,散布全国各地的研究人员要予以云集,对在澳门、香港工作的熟练工人,在广州、上海、厦门等通商口岸外资企业工作的技术工人,要以民族感情加以拉拢,让他们为这份事业共同出力——再怎么说也是为国家干,为自己干。”秦时竹的想法呈现跳跃式,“我有两点你们斟酌一下,第一是防备间谍;第二是怎么样煽动民族情感——我心里有点想法,但还没成型,要好好琢磨。”
“生产的事情,我搞定;间谍的事情,洪义搞定;这阴谋么……”何峰笑得很灿烂,“非咱们秦大总统不可!”
葛洪义点点头:“事情还不止这些,随着军火贸易的启动和中日冲突的缓和,更高的层面的博弈近在眼前,我认为,除了军火之外,俄国人也会找我们,军火自不必说,各种军需物资,诸如粮食、衣物等等,都会选择从我们这里进口,前几个月的出口额上升已经说明了这些。随着战争消耗的加剧,毛子的消耗只会越来越大,卖军需品虽然也是中立法制止的行为,但眼下也不必顾忌这么多,只是毛子的支付能力让我伤脑筋。”
“硬通货——白银、黄金都行,卢布我们是不要的,边民手中持有的也要加紧用掉,实在没钱,让毛子拿物资来换,石油、铜矿都行。”秦时竹想了想,猛然记起还有一笔军火红利——前次中俄关于中东路交恶时缴获了一批军火物资,全部封存在吉林境内,数量足以装备2个师,现在转手倒卖,也是一大笔钱,还有一笔军火不太好开口——那是日俄战争时期遇罗军打劫的俄**列,不过照何峰的说法,这也无所谓,反正国防部全国换装后收起了一堆俄式武器,都是清廷原来陆续从俄国进口的,正好全部翻新后卖给毛子,中国人民让老毛子赚了太多的钱,现在捞点回来纯粹天经地义。
被朱尔典教训一通后,驻华武官被迫收起了原来的傲慢,但在言语中,依然对此事表达了极大的不甘心。在使馆的会议室里,面对着朱尔典神秘莫测的脸色,他开口道:“阁下,以您的判断,这个单子能完成么?即便我不怀疑中国武器的质量,可如此庞大的产品,他们能否有能力如期交货……再说,为什么不向美国订购武器弹药呢?”
“军事要服务于政治,越在关键的时刻越是如此。”朱尔典站起身,对着背后悬挂波斯挂毯的背景墙呆呆地出神,“仅仅四分之一个世纪以前,大不列颠和俄国还是展开The Big Game(大博弈:指当时英国和俄国在近东、在波斯、在印度、在远东的一系列争夺,英国为了在远东找到足以派得上用场的帮手,与日本改善了关系,并结成了英日同盟)的对手,现在却已经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当时费尽心思要阻止俄国熊的南下,现在却要反过来,担心有人北上对俄国熊不利……”
“北进?”武官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跳跃的朱尔典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你是说,日本要继续北上?”
“不是日本,是中国!”
“这不可能!”武官惊叫起来,“中国和日本面临战争,傻瓜才会在这个时候北进招惹俄国熊,不要说中国人不会,日本人也不会。”
“就我接到的情报,日本在北满地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损失之大几乎超过日俄战争,目前,中国人正在向大连地区挺进,如果我没有猜错,再过10天,顶多半月,中国就会对这个地区发动猛烈进攻。”朱尔典深邃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口中却是喃喃道,“三年以来,我愈发看不懂这个国家了。”
“围攻大连的战斗能一定取得胜利么?就算中国人能拿下,也要提防日本人的报复,怎么会去主动招惹北极熊呢?”武官的脑海里一片推理逻辑后,得出的一个结论是——可怜的朱尔典已经换上了妄想症。
朱尔典不满地回过头去,瞪了这个脑袋里一根筋地武官,对派遣此人出来的国内国防部和外交部的大员一顿腹谤——一头猪难道也能做武官?
他不想和这个蠢人浪费口舌,直接问道:“你认为,大连会落于中国人之手么?”
“会……嗯……很有可能会……嗯……除非日本派遣特别有力的援军,并且抢在中**队大举进攻前抵达——可这是不可能的!”
朱尔典冷笑一声:“中国不会拿下大连旅顺的。”
“这取决于中国人的决心。”
“不!正是因为中国人的决心和我们的努力才不会让这一切发生。”朱尔典认为已经给了对方足够的提示,对方却还没有明白,心里更是鄙夷,直接就问道,“如果我们不向中国下这个订单,在美国的那批军舰能让我们拿到么?”
“阁下,这是两回事,是的,那批军舰是中国人的,他们也付了款,但是,这笔款却是美国人给的贷款。”武官一直看不起朱尔典在这个上面对中国方面的让步,总在心底耻笑他的软弱,“即便我们从最公正的契约角度来说,只要我们出得起合同的违约金,美国人就可以合法地转让给我们,不必看中国人的脸色——中国人不需付出分毫就能赚取一大笔违约金,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不满的意义,顶多是嘴巴上抗议而已。”
“如果这样做了,势必带来中英关系的恶化——我们以前可以不在乎中国人的态度,但现在就不行了,中国人很容易就能报复我们。”朱尔典终于抓住了机会,冷冷道,“如果我说,中国人有30万军队派驻到中俄边境,俄国人将被迫抽调多少兵力用于防守远东?”
“30万?”武官喃喃自语,“中国人疯了。”
“中国人没疯——中**队在革命以后是亲德的,你知道么?”朱尔典敲打着可怜的武官,“中国与德国特殊化的关系是众人周知的,在国际协调的背景下,这种关系没有什么了不起,甚至还不如我们与日本的关系,可现在欧洲正在爆发大战,远东方向,中国和日本就成为举足轻重的力量,而中国,恰恰在最近的博弈中战胜了日本,这种力量的变动,破坏了原本脆弱的平衡,中国不会向俄国宣战,但只要中国在北满和中俄边境表现出强劲的态势,将迫使俄国不得不分散兵力,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多大的损失?”
“另外,现在我们急需从远东采购各种战略物资,这就需要中日关系正常化,一方面,中国的工业品和原料可以顺利出口,另一方面,日本的工业才能获得足够的原料来源。我们向中国下军火订单这件事本身就是向日本宣告,大不列颠已经准备承认中国目前的实力,这不是普通的商业行为,这是一种政治平衡,希望日本的政治家不要失去理智,而且,这也是对日本的警告——海军大臣丘吉尔先生对日本很不满意,认为日本参加盟国事业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攫取太平洋上的殖民地,没有为协约国做出应有的贡献。”
“恕我直言,我看不见日本有接受这个劝告的可能性,如果日本肯接受劝告,就不是今日的日本了。”
“你等着看吧,中日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而且会是在炮声最激烈的时候达成协议。”朱尔典自信满满,“大不列颠在远东的地位仍然是不可小视的。”
“那么……”武官迟疑了一下,“我们明天可以去和中国方面谈判军火的供应和价格问题?”
“不,明天我们会等来一个消息——中国人拒绝我们的商业采购。”
“阁下?”武官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何故?按照您的说法,中国方面从中受益匪浅,为什么还会如此短视?”
“你不懂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的性格。”朱尔典笑了,“这是他们传统的思想和作风,尽管取消了帝制,我敢打赌,一定是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