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娟这才反应过来, 郑主任带着的是他家里人,那张悦然呢,出门吃饭连老婆都不带, 这是跟原生家庭有多好?
她也替张悦然心寒,嫁了个老男人, 也不心疼她,所以嫁人呐, 不一定是老男人就会疼你。
出去吃个涮羊肉,还要吃独食。
这是多独的性子啊。
秦江跟老郑最近的关系有点僵, 老郑在学校没少给他使绊子。
最近这事儿都闹得白热化了,老郑给学校写了个报告, 就是反应“某些”教员在学校外面办学, 开学校的事情,这事儿闹得很大。
不至于让秦江丢了工作,毕竟前几年他都是优秀教师呢, 今年也是出了成绩的。
但是也够恶心人了,因为秦江被学校约谈了。
“说是要严肃纪律?”秦江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这一年多以来,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他知道会有事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在工作中爆发了。
“怎么回事?”范晓娟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放在他手边上的茶几上,提醒他:“水有点烫,小心点,你怎么了?”
“老郑给学校汇报了我们在外面办学的事情,学校也找我约谈, 觉得我这规模做的太大了一点,按老郑的意思,我是学校的教练,请的也是学校的人,不如改成体校外办的培训机构,以后我们学校的收益都往学校交。”
“开什么玩笑?”范晓娟反唇相讥:“想捡现成也不带这样的,再说了体校能不能办校外培训机构,还真不是他老郑说了算。”
学校是学校,跟培训机构是分开的。
要是事业单位变成盈利性质,这就不是一个老师一个教练的问题了,只有交了钱才能学到东西,那以后学校还能不能好好办学了。
这不是体校一个学校的问题吗,是教育体制就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不用担心。”范晓娟靠着沙发站着,她现在是能站着绝对不坐着,力求节约时间也要达到锻炼减肥的效果,以后体育事业只会越来越兴盛的,不光是年轻人需要锻炼,中年危机了也需要体育锻炼呢。
秦江的学校,从开班以后就没有经历过招生困难的时候。
范晓娟看着男人的眼睛,沉声问他:“上次跟你谈的那个机构怎么样,还在跟你谈吗?”
“昨天还找过我呢。”
“其实你想过没有,干脆辞职了专门办教育机构,或者我们说的俱乐部,以后国内的教育体制肯定会改革,你这样的老师现在能够出来办学,不代表以后也能,学校的工资就那么一点,说起来也鸡肋,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在学校上面,不如辞职专门办学。”
再过个几年,就会抓体制内出来创业的事。
与其拖到那个时候被人举报,还不如现在辞职下海。
再说了,现在眼馋秦江的还少吗?
范晓娟往上抬高了双手,头部转圈圈一边运动一边跟他详细分析现在的情况:“你看啊,当老师的工资真不高,跟你现在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你就是怕走出来这个圈子嘛,但是你想想,收入就那么一点,还要浪费大量的时间上班以及维持人际关系上面,有这个精力还不如辞职单干,就算没有那什么劳什子的机构,你自己办学,都是上班收入好几倍了,是不是?”
那以前怕走出这个圈子的人还少吗。
小星星就有两个同学,一个进了国内一线的民企,刚开始两人收入差不多。
两孩子都是胡同里一起长大的同学,也都是双一流硕士毕业,当时都在追求刚回国的小星星,那国企干的还挺瞧不上民企的,从毕业那天就信誓旦旦的说:“工资看着是比我高那么一点,说不定哪天就倒闭了呢?”
话是这样讲,时间久了就产生差距了。
到工作第五年,民企那小伙收入就到了70 ,国企因为效益差,进去多少还是多少,涨幅不大。
后来一次聚会中,民企小伙还善意打趣对方说:“早跳我们单位来就好了,挖了你几次都挖不走了还。”这小伙还算低调的,没把话说透了,他现在收入这么高,干个十来年,顶对方干一辈子。
单位倒闭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把对方一辈子该赚的钱都赚到手了。
这还不算因为收入高,提前买了房,投资了房产的增值。
国企小伙死犟:“那不是,国企有国家兜底,怎么都不会倒闭。”
单位是没倒闭,可他们单位裁员了。
效益不好,第一波就把这些闲散的技术人员给裁掉了。
长期在单位耗着,这人也没学到什么跟现实接轨的东西,最后找工作也不大顺利,白瞎了刚毕业时候那么好的平台。
范晓娟有前世被单位裁掉的经历,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有完全不会失业的工作的,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够负责任何兜底。
“你自己好好想想,学校工作是稳定,但是干多少年才有你现在一年的收入高啊,而且我在国企干着,给这个家里兜着,你去创业本身也没有多大的风险,咱们还有商铺和店里的投资呢!”范晓娟宽慰他。
秦江还真是哭笑不得,她现在了不起了啊。
不过第二天,秦江就恢复元气了。
晚上回来他又说了一件新鲜事:“老郑请假了?”
范晓娟心里咯噔一下,看前段时间张悦然那样,该不会两口子真的在闹离婚吧!
她突然想起都半个月没看见张悦然了。
天气冷,范晓娟要回家吃就有四个人四张嘴,秦江也懒得让钟点工阿姨做饭,从外面打包了一个羊肉锅子回来,另外从暖棚里面掏了半天,摘出来一把小白菜,又从厨房里翻出一根白萝卜,准备切成滚刀块,等下羊肉吃少了就可以往里面下萝卜,再炒一盘青菜就完美。
秦江熟练的把小白菜根底摘干净,打开水龙头冲干净底下的泥土,一边洗菜一边说:“听说是他妈妈脑溢血了,这段时间进了icu,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老郑请了假在医院守着。”
老郑不在单位,秦江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范晓娟:“那天吃涮羊肉的时候不是也好着呢!”
那天她看见老郑母亲了,胖胖的妇女,五十多岁的年纪,因为长期操劳,看着就很显年纪,涮羊肉蘸着麻酱,一整盘一整盘的往锅里面倒,往碗里面捞,看着可豪放。
听秦江说过,郑家原来也很贫穷,一个儿子供出来了,带出来几个孩子都很好,老郑的母亲很是得意,原本老郑跟张悦然谈之前的女朋友们都不如她,后来心态也变了,觉得自己全家都是大学生,张悦然这个中专生肯定配不上自家儿子的。
人么,要是只看到自己的优势跟长处,就怪没意思的。
张悦然也跟婆婆关系不好,毕竟她生孩子这个婆婆连面都没露过,等孩子过了百日才过来看孩子,动动嘴皮子就算是帮忙了,这里指指,那里点点的,排场很大,婆媳两个因为小事关系也很磕绊。
老郑觉得母亲带大他们很辛苦,还跟张悦然说:“你看妈,多关心你。”
有这样护短的儿子,老郑母亲也是吃好喝好,全然不顾自己有高血压,入了冬就海吃胡塞的,像上次那样的涮羊肉,她一顿能吃五六盘,加起来就是两斤多肉。
加上气候原因,高血压的人入冬就很难熬,要是不忌口,那可真是在脑袋里面放了个地雷。
孩子们不觉得有啥问题,毕竟这是从小吃苦养育他们长大的妈妈。
因为瞧不上张悦然,每次带着母亲出去吃饭,老郑肯定不会带着妻子。
也不带儿子,他儿子会学给张悦然听,夫妻两个最近吵的厉害。
一周至少来这么两顿。
老郑没白孝顺他爸妈,也终于把他妈给整到icu去了。
没过几天,就听说老郑家里放弃了治疗。
他爸爸提出来的。
icu一天天的住着,还没几天就花了上万,老郑他爸天天在医院icu待着,每天听那种病人家属传播经验,听到各种瘫痪好多年的,那都是抢救过来了,icu也熬过来了,结果落成个瘫痪,瘫个几年都算好的,几十年都有。
所以老郑几兄妹一走,老头就跟医院沟通,愿意放弃治疗,直接办了出院手续。
等老郑兄妹几个找到亲妈,他妈妈就断了气。
本身就是脑部缺氧,需要输氧治疗的,在没有治疗干预的情况下,撑不了多久。
老郑怒不可遏。
可他是个孝顺孩子,母亲都不在了,能把父亲怎么样,再说父亲也才五十几岁,还算年轻,他跟几个孩子们说:“我不想看着你妈躺在医院受罪,也不想让你们以后要伺候她几十年,这样做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当然对他自己更好。
这事儿没人比张悦然更清楚。
张悦然是过了很久才从家里过来,看上去憔悴了很多,原来很有光泽的披发,现在都扎了上去,也没有时间打理。
她过来还上次借的书,把书放回去以后,又找范晓娟借其他的看。
“我去你们学校看了自考流程,先报名,然后再考试,考完科目就算通过,所有科目通过了,再答辩,快的话两年能拿到大专毕业证。”
一旦对这事儿上心了,张悦然就全心全意投入进去。
她读书的时候也是很聪明的,高中也考上了,当时觉得考大学希望渺茫去读了中专,就是没想到包分配分到了一家半死不活的国企,现在别说离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去换工作的人都不多。
可是张悦然自己在单位也待不住了。
对面的大姐一天到晚织毛衣,同一个办公室的另一个大叔每天都带着眼镜看报纸,混吃等死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一向针对她的婆婆过世了,可她也没有任何情绪。
人的生命那样脆弱,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上。
张悦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不打算混吃等死的过日子了,现在的单位不好,可也有好的一面,她打算就在单位耗着,先自考。
顺便考个证。
大叔看文萃报,大妈打毛衣的时候,她就在看书。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对方还有点瞧不上她那个样子,开玩笑说她这么努力,难道是要考大学生吗?
张悦然知道,就算是亲戚、朋友,真心希望你过的人也不多。
她不需要人家理解她,现在她就像一个正在加油的车,等油箱加满,开走了的时候,那些破烂自行车还在原地,是怎么都追不上她的。
她在学习,这样的劲头都感染到了明明。
明明也格外懂事,在家玩都是轻手轻脚的,很多时候也像模像样的找本书看。
不管有没有学进去东西,明明现在的生活习惯都好了。
不光这样,张悦然还找老郑发难了。
她要老郑说清楚,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写他爸妈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房子,我也出了两万块钱的,这钱是我从娘家借过来的。”
“怎么了,咱们两口子还要分那么清楚吗?”老郑惯用的就是忽悠:“我爸妈年纪大了,觉得住着别人的名字的房子心里不安稳,等以后他们百年归老,这钱还不是咱们的,我弟弟妹妹又不会跟我争这个。”
话是这样讲。
张悦然很清楚老郑根本没把自己当家人。
在老郑眼里,她年轻漂亮,要是有一天他先走了,张悦然还能不找?
老郑就觉得,钱放在父母那里放心,万一自己哪天挂了,父母也不会没人养老,关于他儿子,当爷爷奶奶的还能亏待自己亲孙子不成?
他的钱,拿回来交的账只有基本工资那一部分。
结婚前的积蓄,包括结婚后发的奖金津贴那一部分,还包含韩江这种人送的礼,一样都没过老郑的手,直接就给到了郑爸和郑妈手上。
张悦然性子软,耳根子也软。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
当她知道老郑这些年的奖金都直接交给他爸妈,回头买房没钱又找她爸妈要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
还钱,离婚,财产均分。
老郑这才怕了,指着她的鼻子说:“老子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凭什么跟你平分家产,你对家里有什么贡献,我一年七八千,你瞧瞧你自己一年多少,还想跟我平分家产,你得看我乐不乐意。”
人吵架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能骂出来。
老郑把张悦然祖宗十八代都挨个问候了一遍,骂她是女表子。
张悦然从家里搬了出来,这段时间带着孩子住在父母那里。
家里面没钱,老郑连孩子的抚养费都不愿意掏,还说的理直气壮:“还是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要我掏钱养,门都没有,谁他妈生的孩子谁养,张悦然你不是挺厉害吗,不是仗着年轻在外面勾勾搭搭吗,你去勾搭汉子啊,让人家帮我养儿子,我还巴不得呢。”
张悦然给了他一耳刮子。
老郑发了疯,把她狠揍了一顿,后槽牙都打掉了一颗,耳朵后面现在还有伤痕,缝了四针。
他不怕张悦然。
反正这些年,就算他收了一些钱,也没过张悦然的手,她是一点数都没有的。
至于他挣来的钱,都交到父母手里了,这些年也都没过张悦然的手,反倒是两人因为买房还有些债务。
张悦然流着眼泪,握住范晓娟的手:“他们单位的人都说秦教练的老婆是个厉害人,我也没有别处可以讲这件事了,老郑跟我说离婚可以,还要偿还债务,当初买房他找人打了借条的,借了三万块钱,要离婚,大家就要分割资产,资产在他父母名下,债务是我们两口子的,我哪里还得起三万,我爸妈手里的余钱都让我拿走了,我哪有钱还三万块钱?”
她知道,老郑只是不想跟她离婚而已。
毕竟她年轻,还是京市本地的姑娘,父母也是领退休金的人,有钱有闲身体健康,以后也不会是他们的拖累,老郑带她出去最喜欢炫耀的就是这个。
要是离了婚,他都四十了,再婚能找个什么人?
这回是张悦然不想跟他过了,这种人,从结婚开始就算计着自己枕边人,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有些人,没什么大脾气,一般事儿都能忍。
看着就贼怂。
但是真的忍到了一定的极限,她就能爆发,而且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范晓娟张口结舌看着这姑娘,年轻是真年轻啊,老郑也是脑子不清楚,作着作着,就把自己的一桩好姻缘给作没了。
你要想别人什么条件都好,样样都比你好,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条件啊。
这种刚开始能凑合,后面就飘了的性子,过个几十年也是够累的。
你得在他后面使劲追,还要比他强,还要防着他,这样过日子得多累啊。
张悦然坚定的说:“我要跟老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