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正坐在木箱子上捶打自己发酸的腿肚子,看到她手里有个木匣子,赶紧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从后院拱手走进来好几个人,江舒涵听到动静,下意识将木匣子扔进坑里,又用脚驱土盖上。
那几人走过来,看到他们,神情颇有些不悦,踢了踢族长身边的木箱子,“这里面什么呀?”
族长热情答话,“都是书。我们担心有人把这些罪证给烧了,所以就给埋起来。你们要不要也来搭把手啊?”
那几人嗤笑一声,伸手在木箱里翻了翻,的确都是书,将书扔到箱里,扭头走了。
族长抹了把汗,大松一口气。
等人全都走了,族长压低声音问,“那木匣子呢?”
江舒涵重新翻出木匣子,“在这儿呢。等咱们回去再看。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
族长点了点头。
将书全部埋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县衙的档案太多。箱子不太够,大多数书都是用麻袋装,然后直接扔进坑里。希望这些书能早点重见天日。要不然还真有可能烂在土里。
三人从县衙退了出来,打算回县城门口。
刚走没几步,就见屠户和花媒婆两人结伴往这边赶。看到三人,两人忙迎上来,“哎,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江舒涵笑笑,“我们去县衙帮着埋书呢。现在县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就说话的功夫,他们身边来来往往跑过很多人。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动得不行,“哎哟,可不是嘛。我们刚刚差点吓尿。那些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把县令脑袋挂在城门上。还有城门那几个衙役也被那些人打死了。脑浆子都出来了。”
江舒涵搓了搓胳膊,只觉得渗得慌,她上前挽着花媒婆的胳膊,“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忘瞅两旁的街道。
刚刚还紧闭的铺面此时已经开了一大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这是移开头顶那片乌云,露出蓝天白云,神清气爽,发自内心的喜悦。
到了一家粮店门口,族长冲几人道,“我先进去定粮食,你们把他们叫过来吧。”
他累得腿都抽筋了。能少走一点是一点儿。
江舒涵比他们还累,当即就冲屠户和花媒婆道,“对,我也在这边歇歇。你们快去把大伙叫过来。”
屠户见两人说话还不忘摸自己的胳膊,想必累得不轻,也没废话,“行,我们这就去。”
定完粮食,江舒涵三人到旁边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时辰也不早了,他们今天不急着赶路,先看看匣子里有什么宝贝再说。
木匣子上的锁已经生锈,江舒涵用块石头将锁敲开。
打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金锭,上面刻有印记,铸造时间,重量和铸造人。
“这是十两。”
一个是十两,十个就是一百两。
他们这是发财了?
江舒涵望着这匣金子眼冒金光,又咽了口唾沫,冲族长道,“咱们怎么分啊?”
照理说这匣金子是她找到的,她应该占大头,但是见者有份,而且没有她,族长一样能挖到这金子。
族长还没开口,旁边的许仲文道,“这匣金子你们两人分了吧。我就不参与了。”
虽然见者有份,但是他这一路吃喝都是他们支援的。
要没有他们慷慨相助,他肯定要饿死在张关城外。
就说他们进了张关城,找县令要程仪,那县令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才给的。而是冲族长长子的面子。这银钱,他拿了烫手。
族长笑道,“见者有份嘛。你要是一点都不要,咱们也不好意思拿。”
许仲文摆摆手,“我真没跟你们客气。你们商量着怎么分。我不参与。”
见他真的不要,族长看向江舒涵,“不如你拿五个,我拿四个,剩下一个留着路上花销。”
江舒涵想了想,“我也拿四个吧。咱们再买几头牛,总拉板车,咱们只能露宿荒野。上回的事,不能再遇到了。”
就拿昨晚吧,他们就是睡在半道上的,叫几个壮劳力守夜,但是大伙真的太困了,根本撑不住。
半夜有狼叫,大伙全都吓醒了,一夜都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赶路。
族长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行吧。就这么办。
商量完这事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仲文开门,屠户和花媒婆站在门外,“你们咋到这边吃饭啊,这里面饭菜多贵呀。”
都穷成啥样了,居然跑这边吃饭。刚刚那粮店掌柜告诉他们,他们还以为粮店掌柜在跟他们说笑呢。
族长起身,“大伙都来了吗?”
“都在门口杵着呢。”也不敢进来啊,他们一个个造成那个样儿,进来都怕脏了人家的地儿。
江舒涵啥也没点,但是来这地方,就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
她给小二一把铜钱当赏钱,问他这附近哪儿有脚店。
那小二给几人指了路,送他们出去。
出了门,花媒婆拉着江舒涵的袖子,“你刚刚吃啥了,给人家那么多铜板?”
“我们借地方用用,特地给的赏钱。”
花媒婆一副你烧包的表情。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
到了粮店,族长示意几个壮劳力往板车上拖粮食。
结完账,族长手头那块碎银子快要花没了,一样糙的粗粮,份量一样,价格却贵了三成。
“这怎么越往南走,粮食反而越贵了呢?”
要知道江南可是渔米之乡,就算全国闹干旱,南方也会有雨水。可是这边粮价却比张关还要贵。
族长想了想,“估计这边的商人已经知道蜀地干旱的事情了。”
这儿离蜀地不算远,商人逐利,估计想将粮食运到蜀地那边高价卖出。之所以这边比张关贵,是因为张关县令算是个比较能干的官员,严格控制物价。所以商人不敢随意涨价。这边县令刚死,价格还不由着商人随意定吗?
定好粮食,他们直奔脚店。
这次一共定了十一个房,每个人都能进店休息。
这些壮劳力们听到大家都进去休息,连连摆手,“哎,这不行,咱们得省着点花。”
有人抓抓头发,“是不是咱们快到襄州了呀?”所以才可着劲儿花?
族长笑而不语,依旧掏钱定房间。
女人们去灶房蒸干粮,各家出了两个管事人挤进族长家的房间。
当大伙看到两个金锭摆放在席子上,一个个都愣住了。
普通老百姓别说金子,平时连银子都少见。这会看到有两个金锭,屠户下意识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
金子是很软的金属,只要是真的金子,一定能咬动。
大伙目不转睛盯着这金锭看,待看到屠户从嘴里拿出来,上面有两个牙印,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哎哟,妈呀,真的是金子。”
声音有点高,其他人下意识朝他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小声点。
财不露白,当心招贼。
大伙纷纷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屠户压低声音问,“族长,这金子哪来的呀?”
族长看了眼江舒涵,嘴角勾了勾,“是嫂子挖坑挖到的。”
“哎哟,我的娘咧。嫂子这运气真是绝了。”几个大男人纷纷朝江舒涵翘大拇指。
江舒涵摆了摆手,“我只是碰巧了,要不是族长让我挖深一点,我真未必能挖到。”想到县衙后院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唏嘘,“可惜咱们去的太晚了,县令贪的那些银子早就被人抢走了。”
要知道这县令可是个大贪官,可她进后院的时候,没看到有人抬箱子,只看到那些人抢日常用的东西。估计杀了县令的那伙人早就将贪污款全部抬走了。
还有县令的那些家眷家丁,她一个也没看到,估计也一块抓走了。
花媒婆摇头,“这就已经了不得了。要是搁俺们,连这点金子都找不着。”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这就不少了。”
江舒涵笑笑,转移话题,“趁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拿这些金子买牲口。这个县城没了县令,朝廷很快就会派新县令下来。咱们还是早点逃吧。”
主要他们是外地人,要是被本地人推出去当罪魁祸首,那才是真的冤枉。
大伙连连点头。
现在有钱了,他们也不用担心牛再被人抢去。而且自打后头有张关县拦着,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难民。
江舒涵看了眼屠户的脚,“还得买鞋。”
大家齐齐看向屠户。他的鞋已经不能称之为鞋。木板当鞋底,麦草当鞋面,再用麻绳裹着脚,一直缠到腿弯。就这脚底的麻绳时不时还会被磨破,他还得停下来,重新换麻绳。
其他人比屠户好不了多少。他们脚上穿的是草鞋。只有族长和江舒涵两家当初因为提前出来,两家的包袱都被埋到山上,走的时候,挖出来正好用。
后来粮食被抢,钱全交了入城费,他们更没法买鞋子。
哪怕族长后来要到一百两程仪,这些人也不好意思问他要钱买鞋,实在是张不开嘴,毕竟大伙一路吃喝都指着这一百两,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现在不一样了,手头有钱了,江舒涵不忍心看见大家穿这么简陋的鞋。
大伙看着江舒涵的目光多了些感激。
族长点头答应,向各家女人统计,各家要多少双鞋子,要多少码。每人两双,统计好后,他叫了几个壮劳力一块出去添置东西。
女人们到灶房烧水洗澡。自打出了寿安,他们就再也没洗过澡,头发都打结了,造得比叫花子还要惨。
江舒涵累得不行,让两个儿媳妇忙活,自己先回房间歇息。
累了一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得这么惨。
没有肉,没有鱼,每天粗粮下肚,就连大米粥都成了奢望。
江舒涵四仰八叉躺在木板床上,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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