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清亮的眼神望着苏清墨,微微勾唇一笑,淡声道:“是啊,我知道了。”
“你……”苏清墨有些语塞,千言万语堵在了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以为会被永远埋进尘埃里。他以为他用温柔和关怀可以弥补曾经的伤害和不堪,他以为他可以完完全全粉饰太平,却不料,她竟然知道了。
沉默良久,唯有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秒针滚动不停。
许久,才听苏清墨有些艰涩地开口:“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苏蕴说,“我感觉我和唐琳女士长得不太像,而且她对我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怪怪的,所以我用她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证明我和她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苏清墨垂眸,眼光有些闪烁。
还好,她只是知道了这些,还好还好。
“所以哥,我的亲生母亲是已经不在了是吗?”苏蕴问。
苏清墨唇角略微一抖,半晌才轻轻点头:“是。”
“原来如此。”苏蕴道,“你不用担心,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现在知道了也没有太伤心。”
苏清墨伸手,轻轻拍了拍苏蕴的肩膀,弯腰,认真看着她:“小蕴,不开心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吧。现在你在苏家,你是我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苏蕴长长的眼睫垂下,挡住了她眼中神色,只听她轻轻“嗯”了一声。
“夜深了,我也不打扰你了,早些休息。”苏清墨又说,“在我看来,你和我的亲生妹妹没有什么两样。”
苏蕴淡色的唇瓣翘起了一个弧度:“谢谢。”
说完,苏蕴看着苏清墨转身离开,他的步子比来得时候还要急促一些,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盯着苏清墨离开的方向,凤目凉薄。
半晌,她才又哼笑了一声,淡淡收回目光。
她骗了苏清墨,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而且她知道的,不止这些。
苏清墨回到自己的卧室,猛地关上房门,拽上窗帘。
正在沙发上坐着的唐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走过去问:“儿子,怎么了?”
苏清墨转过头,唐琳看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不禁“呦”了一声:“儿子,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苏清墨舔了一下唇角,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猛地灌了口水。
唐琳发现了这个儿子和以往很不一样,不禁坐在了他身边,有些焦急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你可别吓唬妈啊!”
“小蕴知道了。”苏清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唐琳有些迷惑,“她知道什么了?”
“知道了你不是她亲妈。”
“怎么知道的?”唐琳也有些惊讶,“她刚刚告诉你的?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苏清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唐琳。
唐琳叹了口气,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她现在这么大了,这些事情是肯定瞒不住的。你和清珊都长得像我,就她不像,她能不怀疑吗?她是不是还和你说别的了?说我偏心,对她不好是不是?”
“她没说。”苏清墨望着唐琳,面无表情,“她没有说你的任何坏话。”
“我才不信,你看她平时在家里对我什么态度!”唐琳冷哼一声,“怪不得处处顶撞我忤逆我,连声妈都不叫!她自从回来我是哪里亏待她了吗?她这么一副我欠了她十万八万的样子!”
“你们哪里对不起她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苏清墨转过眼,“还需要别人多说吗?”
“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琳看着苏清墨,“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帮着那个女人说话?”
苏清墨猛然看向唐琳,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她不是那个女人,她是我妹妹!”
“清珊才是你妹妹!”唐琳立刻反驳,“清墨,那个女人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汤?我可告诉你,你以后少和那个女人接触,她对我们家的人根本就没安好心!”
“什么叫她没安好心!”苏清墨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怒瞪着唐琳,“你们口口声声她是小时候走丢了,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苏家的,我清清楚楚!本来就是我们家对不起她,您又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
唐琳闻言一惊,一把拽过苏清墨,警告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我小时候都听到了。”苏清墨用一种陌生而又疏远的眼神看着唐琳,“是你们把她卖给了别人当童养媳,然后对外宣称她是走丢了。就因为她是瑾绮阿姨的女儿,所以你们不想养着她!要不是现在沈家执意要人,你们也不会将她找回来!本来就是你们亏欠她的!”
唐琳宛如被雷击中了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儿子是怎么知道的?
将一席话一口气说完,苏清墨内心的愤懑才发泄得差不多,情绪也才缓和了下来。
他掳了一把头发,长长出了口气。
看了一眼唐琳,却发现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慌乱而又心虚。
“妈,过去的事情追究起来也没意思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待她。”苏清墨放缓了语调,“她是个女孩子,她很苦,她值得被好好对待。”
唐琳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讷讷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把这些告诉她?”
“没有。”
他不忍心,这样残酷而丑陋的真相,他不想说,他不想污染她的耳朵。
他宁愿她只知道她是走丢的,起码这样会体面一些,她的心里也不会那么难过。
他希望她从今以后面对的都是美好,以前的那些丑陋不堪的过去,全部都被尘封。
唐琳拽住苏清墨的手,连声道:“那千万不要告诉她。妈答应你,妈以后会好好对她,那些事情你以后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听见了没?”
苏清墨缓缓点了点头。
唐琳吞了吞口水,有些慌乱地道:“那你早点休息,妈先走了。”
出了苏清墨的房间,唐琳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
曾经做过的亏心事,现在想起来,果然还很心虚。
幸好是她儿子知道了,不是那个女人,否则不知道还会怎样。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苏蕴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将房间内二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房间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但是没办法,她耳聪目明,那些门缝中飘出来的声音,还是被她接收到了。
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因为她早就知道了。
五岁的时候,早慧的她从收养她的那家人口中听到“童养媳”这个词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所以她才会逃离那家人,然后好运地遇到了收养她的爷爷。
手中点着半截烟——是她刚才从苏清墨兜里掏出来的。
眯着眼吸了一口,又吐出个烟圈,刚才唐琳说什么?以后会好好对她?是想以此来弥补过错吗?
冷笑一声,苏蕴掐灭了烟头,直接弹到了楼下。
随手掸了掸T恤,她回到了卧室。
不好意思,晚了。
有些错误,是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
那些人,只要慢慢等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