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以为原主害怕秦抑, 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秦抑产生好感的,即便他不穿书,原主也只能落得被折磨至死的下场, 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使用着这具身体, 觉得能让他提前逃离这样悲惨的结局,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却从没想过,原主居然仰慕过秦抑。
仔细想来,也不是没有证据暗示过——原主曾扒过秦抑的谱,说明肯定是知道他的,当然,以秦抑的知名度,但凡学音乐的应该都知道他。
仰慕秦抑的人很多,原主是其中之一,根本不足为奇。
可问题偏偏就在这里。
救了秦抑的人是原主,而不是他, 秦抑想要回报的对象也是原主。之前他还能用“和秦抑在一起原主会很痛苦”来洗脑自己,可如果,原主其实对秦抑是有好感的呢?
他们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这个穿书者,到底又算什么?
窃取别人人生的小偷吗?
他有什么资格来替原主享受秦抑的报答, 又怎么可以欺骗秦抑, 假装自己真的是当年那个人?
他根本就不是秦抑想要抓住的那缕光。
沈辞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秦抑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禁心头微惊, 忙出言安抚:“小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
“啊……”沈辞突然回神,猜测秦抑可能是以为他在想以前的事而引起头疼, 也没解释,只站起身来,“我去个厕所。”
等他走了,秦抑才向温遥投去怒视,压低声音道:“之前不是说了,别在他面前提以前的事吗?”
“当时明明说的是不要提他生病的事,我哪知道他连这个都会忘?”温遥也皱起眉,“所以他该不会……把所有和钢琴有关的事全忘掉了?包括烧了那些谱,也不记得?”
这个推断让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秦抑微微沉了脸色,半天没吭声。
沈辞的情况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但现在明显不适合再提起那些事,以免再影响到他的情绪,也就不可能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可就这么一直放任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沈辞并不知道他们又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他有些慌乱地躲进洗手间,反锁了门,站在洗手台前,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从不记得原著里有写过原主对秦抑有好感,原主学琴的部分几乎是一笔带过的,根本没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沈辞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几把脸,一片混乱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些,他抬起头来,看向镜中的自己,莫名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这部小说,好像本身就存在问题。
如果说原主救过秦抑,秦抑让他来秦家是为了报答,又怎么会出现把原主折磨至死的情节呢?
从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就算因为他的穿书,改变了“穿书”这个节点以后的事,为什么之前的事也会发生改变?他从没听说过蝴蝶效应还能影响过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bug和自相矛盾的剧情,他难道看了一本假书吗?
沈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正在他纠结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温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小辞,在里面吗?”
“……马上就好!”沈辞连忙擦干脸上的水,整理好情绪,重新打开了门。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秦抑面前表现出来,秦抑是真心要给他过生日的,他不能把事情搞砸。
温遥将他打量了一遍,有些担忧地问:“你没事吧?刚刚好像见你……”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疼,现在已经好了。”沈辞拽着他往回走,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温遥也只好不提了,两人回到琴房,秦抑还坐在沙发上,沈辞走上前去,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秦抑本来还在担心他,被他这么一吻,忽然愣了一下:“你没事了?”
“本来也没事啊,”沈辞重新在他身边坐下,顺势靠进他怀里,“就是记不太清以前到底发生什么了,用力去想会头疼——现在不疼了,但我困了。”
秦抑忙道:“快去洗澡睡觉吧,不早了。”
“那这琴……”
“琴就放在这里,反正你现在也用不到,就当留个纪念,钥匙我给你一把,以后想来的时候,可以进来摸两下。”
沈辞没有异议,他站起身,想扶秦抑起来,就听温遥道:“你能下楼吗?下去的时候你要是摔了,我可扶不住你。”
秦抑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不是很好地说:“不然你背我?”
可能因为今天是沈辞的生日,温遥对某人的容忍程度明显提高了一大截,听完居然没有冷嘲热讽,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说着,还就真走到对方面前,半蹲下来:“上来吧。”
秦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见他半天不动,温遥忍不住催促:“快点啊,你哥我难得大发慈悲背你一次,你还不领情?你看你这好不容易才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要是再摔一跤,努力白费了可怎么办?”
秦抑脸色更难看了。
下楼确实比上楼容易摔,他上来的时候,居然忘了考虑怎么下去。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地爬上了温遥的背,让他背下了楼。
沈辞帮忙把拐也拿下去,跟秦抑回到卧室,洗过澡后在床上躺下来,准备睡觉。
忽然,他听到秦抑说:“因为温遥,我很反感秦潜那种婚前乱搞的行为,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所以……希望你理解我。”
沈辞扭过头看他:“原来是因为这个,我理解,以后不会再硬要你碰我了,快睡觉吧?”
“嗯。”
沈辞伸手关掉床头灯,又看到了那盒还没吃完的糖。
说起来,秦抑已经很久没吃这糖了,之前他还看到他把旧的糖换了新的,数量没变,还是那么多。
他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这种糖,或许是像他说的,“不开心的时候吃一颗”?
那岂不就意味着他最近一直没有不开心,所以一直没吃吗?
灯光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沈辞仰面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他不知道该怎样继续面对秦抑。
秦抑根本不是什么偏执阴鸷的疯子,相反,他是个很好的人,因为他太好,任何对他的伤害都是非常残忍的东西。
他不敢告诉他,他捧在手心里呵护了许多年的宝物,早已经被人偷走了,他不是那个人,只是一个占据别人身体的,卑劣的外来者。
他要跟秦抑坦白吗?
如果秦抑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他心目中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了,会是什么反应?
会生气,还是会难过?
沈辞闭上眼,脑子里很乱,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身体微僵,没有选择挣开。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他需要认真地思考一下,究竟是跟他和盘托出,还是就这么将错就错,一直隐瞒下去。
沈辞难以做出选择,他不想欺骗秦抑,却更不想伤害他,一连好几天都在纠结这件事,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怕惹他担心。
好在现在放了假,等高考成绩期间,他练琴也不是太勤快了,不至于因为琴声暴露太多情绪,引起秦抑怀疑。
这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九点起了床,正坐下来要吃早饭,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一听,就听那边道:“您好,这里是燕市公安局锦阳分局,请问是沈辞先生吗?”
沈辞一愣,心说警察怎么会找他,抬头看了一眼秦抑:“是我,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刚刚破获了一起诈骗案,经查,诈骗所得的赃款目前在您的账户里,所以希望您能来一趟公安局,配合调查。”
沈辞满头雾水,心说什么诈骗案?什么赃款?他最近根本没有收到过什么汇款啊,怎么会有赃款在他账户上?
他正在努力回想,手机直接被秦抑拿走了,秦抑皱着眉:“喂?你说的诈骗案,嫌疑人叫什么名字?”
“您是……?”
“我是沈辞的家长。”
“哦,嫌疑人叫冯越,你们应该认识?”
“冯越?”沈辞震惊了,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抬高几分,“他诈骗?所以他还我那五十万,是用诈骗得来的钱还的?”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他本来都忘了,当时就觉得这钱来路不明,没想到真让他料中了。
“还?”警察听到了他的话,“也就是说,这五十万是欠款,您并不知道是诈骗所得的赃款?”
沈辞:“我当然不知道,要是知道,怎么可能会收?”
“您还是得来一趟,需要进一步核实。”
“知道了,”秦抑说,“半小时以后到。”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沈辞:“先吃饭吧,警局离这不远,几分钟就到,吃完再去。”
沈辞已经有些吃不下去了,但知道不吃的话秦抑肯定不高兴,还是只好乖乖继续吃,边吃边说:“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凑齐了五十万,那天约我见面还捂的那么严实,闹了半天是诈骗来的,做贼心虚。”
他很是生气,不知想到什么,筷尖突然顿住:“那我收了赃款,不会被追责吧?”
“不会,只要你能证明他确实向你借过钱,且你不知道那是赃款就行。”秦抑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沈辞看了看他,觉得他行动不方便,还是不要去了,便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借钱的证据我都存着呢。”
“好吧,那让温遥陪你。”